阮臨心一路彎彎繞繞,等來到婆娑門附近的時候已是暖春,正是春回大地,草長鶯飛的時節。柳樹也抽出了新芽,鮮翠欲滴。
聽得鳥語,嗅着花香,滿眼一片片翠綠嫣紅。阮臨心一時有些怔忪。
鬱念雲告知她的那個山洞並不好找,阮臨心在外面兜兜轉轉繞了好大一圈都沒有找到那個山洞的具體位置,只能說隱藏得極好。
最後,阮臨心少不得還是夜裡潛進了婆娑門,找到了鬱念雲說的那間靠山的小屋,這才順着密道進了洞裡。
李卿就那麼靜靜地躺在那裡,除了青絲成了白髮,看不出任何歲月的洗禮。
阮臨心自然也看到了鬱念雲所說的那個“生平”,鬱念雲有些好笑,她覺得很奇怪,李卿她並沒有太多的接觸,只是李卿能有幾個孩子?不就秦家那一個麼?
自己離去的時候,那孩子都好好的長在秦家,怎麼現在這石頭上倒寫着她的孩子被人給害了?實在是可笑之極。
對於李卿,說不恨那是假的,只是這一路走了下來,阮臨心突然有些迷茫了,她突然有些不大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就這麼直接殺了她?
阮臨心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愛也好,恨也罷,時間是個非常奇妙的東西,它能讓再多的愛恨也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的沉澱下來。再多的愛恨,隨着那些故人的離去,之後也便成了記憶的座標,抹去的同時,也就抹去了自己的痕跡。
阮臨心在寒冰牀邊坐了許久,想了許久,終於還是伸出手去抵上那寒冰牀,按按運功。
寒冰牀周邊漸漸蒸騰起一些氣霧,飄飄渺渺的,亂了阮臨心的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阮臨心聽得那寒冰牀發出“咯咯——”般破碎的聲音,阮臨心慢慢收回了手。
她知道,寒冰牀要碎了。
就算不碎,現在的寒冰牀也在阮臨心功力的作用下失去了它的作用,再經受不住這轉暖的季節,等它化掉的那一刻,說不定也就是李卿壽命徹底的終結。
阮臨心就那麼靜靜的坐在那裡,聽着間或傳來的,那些寒冰牀破碎的聲音。
“咯吱——”
“咯咯——”
然而,這樣寧靜的時刻,卻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阮臨心聽得腳步聲看向來人。那人長相不俗,雖然年紀不小,但氣質非凡,手裡拿着一柄實用性並不算高的寶劍。一看就是貴胄之後。
“你可算來了。”那人笑,“我知道你會來,在這裡等了你好多天。你知道我是誰麼?”
那人笑的竟然有些苦澀,阮臨心大惑不解,“我正有此問。你是何人?”
那人苦笑了幾聲方道,“罷,我便知道不認得我。我姓秦,春字排輩,名厚。”
“秦春厚?”阮臨心神色一凜,“你是秦家後人!”
阮臨心再一看那人的年歲和麪容,不由看了一眼身後的寒冰牀。
“你既在這裡,難不成你是李卿的孩子?”
秦春厚只是苦笑。
阮臨心被他這般莫名奇妙的神情攪得愈發的不明白。
“那我再問你,你等我做什麼?”阮臨心道。
“我……”秦春厚張了張嘴,卻又並不說下去。卻是驀地看了一眼阮臨心身後,不由垂眉嘆道,“你終究是把寒冰牀毀了。”
“倒也無妨。”秦春厚似在自言自語,“這幾年李家漸漸勢弱,李權雖然一心想救他的姐姐,可是這個關節也是救不到了,倒不如這樣,也算是都有了一個解脫。”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不想說什麼。”秦春厚走了過來,定定的看了阮臨心一瞬,好半響才嘆了一口氣道,“雖說江湖人素來豁達,拿得起放的下,乾脆決絕,不過如你這般,你也算是鐵石心腸。”
阮臨心徹底拿不準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歷了。多年來,對於秦家的消息她都是刻意避開,因而即便秦春厚報出了自己的真名,阮臨心也不知道他就是現任的秦家家主。她只隱隱覺得,眼前這個人好似和自己有種莫名的關聯,尤其是看着他神傷的時候,阮臨心的心竟然也會跟着酸楚。
“你究竟是什麼人?”阮臨心問他。
只是,任憑阮臨心如何追問,秦春厚都只是左顧而言他。末了秦春厚問她,“上一輩的事情我也聽說過。我其實很想問問你,當年那秦春展若是沒死,你現在會如何對他?”
“展兒?”阮臨心想起那個小小糯糯的孩子,只剛說話的年紀便與世長辭,“若是他還在,我自然要待他好好的,守着他,護着他,再不讓他受一絲一毫的傷害。只是,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之後那個孩子呢?”
阮臨心心頭驀地蔓延出一些其他的感覺,“之後?你是說那個剛滿月我都沒來得及起名的孩子?”
“不,他有小名,只是你不知道罷了。”秦春厚苦笑。
“你如何知道?”阮臨心心頭一跳。
“他的小名喚做瑞兒,我也是聽長輩說的。”秦春厚道,“只可惜,這孩子命薄,名字雖寓意祥瑞卻早夭而去。也是,這秦家哪裡還有什麼瑞兒,連他母親都未曾多看的孩子,註定福薄。”
“你特意在這裡等我,就是爲了同我說這些?”阮臨心心裡那種玄妙的感覺愈發明顯,但她依舊難以置信,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是死在她面前的,雖然未見得真切,但那孩子戛然而止啼哭,還有那帶着熱氣的鮮血,她是忘不了的。這一切都要怪那個李卿,李卿,然而李卿趕過來的那一聲大叫又是什麼意思?阮臨心不敢多想。
秦春厚只笑,“就是這些。我就想問問,如果他還活着,你會怎麼樣?你有沒有午夜夢迴時想到過他,有沒有清明年中的時候牽掛着他,有沒有……不對,你應該是連那孩子的模樣也記不得了吧。”
說到最後,秦春厚竟然頗爲泄氣。
阮臨心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秦春厚,怎麼可能不牽掛,怎麼可能忘記,那帶着熱氣的血液好像至今都沒有淡去,那對李卿刻骨銘心的仇恨也從來沒有散過,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千里迢迢的來到婆娑門,來碎掉護着李卿的寒冰牀?
“不,孩子,我也是愛着他的,爲人母親的,怎麼會不記得自己的孩子。這麼些年來,我何嘗……”
“可是這麼多年來,你看也沒看,管也沒管,不是麼?”秦春厚打斷道。“你只用稍微一問就能知道的事兒,可偏生卻隔了這麼多年也不曾見你提過!甚至我當初主動去酒坊找你,你也對我全然無視!這算什麼?”
“我沒有!”阮臨心不禁大喊,“不,不對。你這話……你的意思是你就是——瑞兒?你來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