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春厚並沒有正面回答阮臨心的話,然而這也就夠了。
秦春厚的舉動,秦春厚的神色,都傳達着一種他就是當年那個孩子的訊息。
“不,孩子,你聽我說。怎麼可能!你就在我的眼前,就在我眼前被那李家的人所害,如何……如何還……活着……”阮臨心急着聲辯。孩子“死而復生”,這固然是件高興的事,只是她想不明白。
那泛着熱氣的血液彷彿還貼在自己的臉上,那般的滾燙灼心,那樣的情況,如何還能生還,若說死去的那個不是瑞兒還能是誰?
秦春厚卻是冷哼道,“到了現在你想的也只是當年,你有沒有想過我,考慮過我。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急着問我這麼些年來是怎麼過的,經歷了什麼麼?!”
“我……”阮臨心自知若是真的如此,她確實辜負了這個孩子很多,然而此刻有太多的疑雲困惑着她。而且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的從未想過還能見到自己的孩子。
秦春厚說得對,自己最起碼也應該稍稍關注一下秦家,說不定就能知道他的存在了。只是——
“我並不知道你找過我。”阮臨心有些迷茫,“對,這麼些年,我刻意避開着秦家的消息,那孩子真真切切的慘死在我的面前,我……我從來沒有想過你還活着……我知道我對不住你,可是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實在想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我也沒想明白。”兩人正說話的功夫,誰都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寒冰牀已經徹底化開,結束了多年的沉睡,李卿也漸漸的醒來。
三十年的時間,對於阮臨心秦春厚來講,來得很快,可是對於沉睡了近三十年的李卿來說,這一切的一切確確實實的恍若發生在“昨天”。
“我想不明白,我的孩子爲什麼會突然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想不明白,兄長爲什麼會那麼急,要對你的孩子下手,我更想不明白,誰人如此狠毒,在背後挑唆這麼一齣戲,我李卿究竟做錯了什麼?”剛剛轉醒的李卿說不出太多的話,聲音也是低低弱弱的,要人仔細分辨才能聽得明白,李卿所有的言語全憑那強大的恨意,對真相的執着。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阮臨心一字一頓的重複着。一瞬間,當年的很多疑惑突然就有了一根線串了起來。那個皺巴巴的孩子,分明是出生沒多久的樣子纔會那般,李卿趕過來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更是對無奈現狀的控訴,還有眼前的這個人,叫做秦春厚的這個人,他的意思是……他是瑞兒……
“難道……難道當年有人……有人拿你的孩子換了我的孩子,所以,纔會有瑞兒的重生。纔會有這石頭上寫着你,你親眼看着你的孩子慘死?”
李卿躺在那裡,氣息微弱的她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此刻只是滿臉流涕,渾身顫抖。
阮臨心過去將她攙扶起來,李卿很想掙脫,偏生沒了氣力的她此刻什麼也做不到。
秦春厚就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好半天才道,“沒錯,有人將小時候的我和你的孩子對調了一下。那人做的其實並不細緻,只是你們倆,一個爲了秦春展的事情無暇他顧,全然不理那個孩子,另一個,剛爲人母,還沒有修養過來呢。誰會知道轉頭間就會出這樣的事情。倒也實在是可笑。”
“可……可笑?”李卿拼盡全身的氣力轉過頭看那秦春厚。
“可不就是可笑。”秦春厚拂袖道,“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竟想讓一個隨從的孩子入秦家的族譜,可惜你在做自然就有人看見。秦家又豈能容他!這樣的結果,說來說去還不是你咎由自取,你有什麼好抽抽啼啼的?”
秦春厚的話如一把一把的尖刀,一刀一刀的紮在李卿的心上,阮臨心滿眼的難以置信看在李卿的眼裡更像是一種嘲諷,嘲諷她的罪有應得,嘲諷她的咎由自取。
“別……別說……別說了。”李卿想要制止,可她如何能攔得住?秦春厚還要再說,終究是阮臨心聽不下去了。
她以前一直對李卿心存憤懣,這些憤懣,有在秦家朝夕相處時,被秦家人冷落歧視所積攢下來的,也有怨恨秦家的不公。當然,更多的還是當年那個幽暗壞境中那嬰孩的血恨,然而真相揭開,阮臨心那裡還恨得起來?
當年的事情,李卿一夜瘋癲,之後滿頭的青絲都成了白髮,如今又在這幽暗的山洞裡一躺就是這麼多年,一醒來聽到的就是當年**裸的真相,當年如何,那又怎樣呢?阮臨心突然覺得,李卿纔是那個最可憐的人——
活着,在秦家的地位也只是因爲李家當年的權勢。嫁到夫家,卻幾年也見不着自己的丈夫,好容易有了孩子,一夕之間又見得孩子被摔死的局面。
想到這些,阮臨心又哪裡恨得起來呢。當年的種種迷雲此刻都解開了。
“孩子……我的孩子……”李卿慢慢的平復了一點心緒終於說出些話來,“聽你這般說法,你倒是知道以前的事情,是,是我的錯,可這和孩子有什麼關係,他們知道了應該直接把我驅逐出去,何必爲難一個幼小的孩子?!”
“這你還看不明白麼?”秦春厚道,“家醜不可外揚。”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我明白了。”李卿虛弱的笑笑,“是了,秦家的主母從來是容不得半點不是,她怎會……怎會放過我……”
說到這裡,李卿微微的咳了兩聲,本就泛着涼意的身體愈發的漸冷起來。阮臨心知道,她的大限快要到了……本來李卿當年就是個將死之人才被凍在這裡,如今,沒了寒冰牀,她的生命又能維繫多久?
阮臨心心裡驟然生出一股悲涼。
“孩子。”阮臨心含淚道,“別說了。”
“有什麼話,等她去了再說吧。”
這個孩子,自然是叫的秦春厚。秦春厚也不多言,只靜靜地走在一旁坐下。
“其實,我還有很多疑問想要問你。你若是知道,也都請告訴我吧。我是個不稱職的母親,但我還想在餘生,對得起你,也對得起地下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