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了。多麼甜蜜的一句話,可是這個時候,卻讓安夏覺得又惶恐又心酸。
她緩緩的擡頭,脣邊慢慢溢出一絲笑,說“林嘯,你是不是剛剛在房間裡睡迷糊了。你看,我是安夏,是安夏。”她身體自他手底下移開,站在燈光下,揚着臉給他看。姿態端的鎮定,聲音卻開始抖了。
林嘯緩緩蹙眉,先是一臉的錯愕。然後那張棱角鋒棱的臉,在她預料之中的一慟。她以爲他會猛然轉身,像每一次,假裝一切都未發生過的離開。
可是他卻突的展開雙臂,將她輕輕擁進了懷裡。低了頭,將臉深深埋進她的髮絲。輕輕的聲音近似低喃,說“安夏,我只有你。”
一個月,在林嘯的時刻表裡,從未這樣長過。
有時候期待安夏的信息,正想着,真的就有她的短信進來。他滿懷欣喜的看,卻是幾個不含任何感情的字,他又覺得無措又覺得失落。
三十幾年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像個情犢初開的少年,對一個女子,惶惶不安。
又在突然想念她,想要衝過去見她的時候,想起江子博的話“如若不能全心相待,就不要嘗試開始,禍害另一個女子。”因爲心底對雨杏有太多的愧疚,知道自己這一生對她將永遠無法忘懷。在自己感覺幸福的時候,在午夜夢迴的時候,都會想到她。那個曾經很愛很愛自己的女子。
想要放下,可是心底的愧疚那麼明晰。這些年,他還好好的活着,而她卻已逝去,什麼都不留,這樣的愧疚如何放得下來。
總是帶着這樣那種沉重的情緒,踟躕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安夏卻在這一個月裡突然無比靜寂下去,不再給他一點信息。突然懼怕,她這次轉身之後,再也不會回頭。
正自煩悶,就接到東田集團的會議邀請函,原本沒什麼參加的必要,可是知道安夏在哪裡兼職,突然就決定下來要參加。私人助理趙芸無比驚異的看住他,問,確定推掉巴黎行業研討會去參加東田集團的會議?
就這樣來了,看到她,才知道自己比想象中更加渴望見她。想要靠近她。
下定決心要給自己的人生一點奢望,在這樣了無生趣的人生裡恣意一把。不論這樣的幸福,會在自己的生命裡存在多少時間……
安夏曾說,“我寧願兩人平淡的過。爭吵、瑣碎、忙碌、互不相讓。也不要知道什麼最後一天。”
那麼他就做哪個知道一切的人,心懷悲切、感激,在惶惶不安的情緒裡用盡全力去愛,把每一天當成他們的最後一天去愛的人。
林嘯低頭久久凝視着靜靜伏在他懷裡的人兒,看見她眼底的不確定和退縮,心就跟着柔柔的疼。深褐色的眼睛,目光裡慢慢涔出綿綿柔情來,說“這一個月,可真長——”
嘆息聲,隨着他低低壓下來的氣息,輕輕撲在安夏的臉上。他低頭,脣落下來,舌頭蠻狠啓開她緊緊咬合的牙齒。口腔中淡淡菸草的味道,混着一點點薄荷的清新,在她脣齒間流連。牽引着茫然無措的她,在這樣溫暖甜蜜裡纏綿。
突然,空蕩蕩的走廊裡發出“吱呀”一聲輕
響。安夏從癡迷中驚醒過來,喘息着,猛然推開他,擺脫開他糾纏不休的脣,一擡頭,咚一聲悶響,林嘯吃痛的皺皺鼻子。
安夏向前後張望一下,慌忙拽了他的衣袖將他拉進房間來。擡頭瞅他一下,心依舊咚咚跳個不止,小臉通紅,目光無措的躲閃着他,卻依舊低頭在那裡吃吃的笑。
“故意的?”林嘯伸手撥弄着她圓圓小巧的耳朵,寵溺的聲音裡含着一絲啞然的慾望。
安夏跳着躲開來。說“前面住着東田的行政主任呢。”
“那有什麼?”林嘯無謂的說着,撫着額,似很累的樣子說“我在這裡眯一會?”徵詢的口吻,人卻已大刺刺跌上了牀。
“還想在東田兼職更多的工作呢,他們機會多,待遇又好……”
“安夏,你對自己的未來有什麼規劃?”林嘯雙手枕在腦後,望住坐在一側,微微有些侷促的安夏問。
他不想她在未來,在知曉一切之後痛恨無措,束手無策。如果之後,她恨他。想報復,想奪回,他寧願自己是贈與她利刃,賦予她能力的那個人。
“規劃?”安夏有些茫然。這一路走來,她覺得自己總似被生活推着走,推着成長,推着面對許多自己從未想過的事情。在失去親人這些年,她只知道每一天都該認真的努力的活。不悲慼不自憐。不消沉不墮落。
這纔不辜負奶奶在閉目之前,混沌的眼神裡凝結的擔憂。
“每個人都對自己的未來有個期望,你的呢?”林嘯側了身看她。
“未來?不確定的事情太多。我只想過好眼下。”安夏淡淡說。因爲無人期待,無人分享,所以對自己的未來亦失去了期待和興致。
小時候唯一的期望就是,家庭和睦父母相愛,自己亦能像別的孩子一樣在他們面前撒嬌耍賴。可是漸漸成長,知道許多事情都是事與願違。有時候成年人又比小孩更要任性自私。
林嘯見她眼底慢慢涔出的枉然,伸手將她拉過來躺在自己的身側。說“每個人對未來有了期望,才能活的更加努力,幸福。”他頓一下說“你難道對你父親曾經的事業一點都不好奇?曾經金鼎一樣的安氏一夜倒塌?”
“我不崇拜父親的事業,連同他曾經得到和失去的所有東西都不感興趣。”她說。林嘯心下微微一驚,又莫名生出一點點喜悅,側頭看她。
她一臉肅然,接着說“他一生只懂得工作工作,爲了工作在光怪陸離,聲色犬馬的場所遊走,結識各色能人,卻一點不懂得善待家人。得來許多身外之物,認識這樣那樣的朋友,可是到最後依舊無人出面保他周全。許多東西也被四下裡瓜分了,親人卻落個無處藏身,有什麼用!我只願自己的一生,平淡瑣碎煙火重生。”
林嘯不知道是驚動,還是心疼,只是無言展臂,將她瘦瘦的身體圈在自己懷裡,伸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
“你知道我小時候的宏遠嗎?”林嘯說着,下巴輕輕的磨蹭着她頭頂的頭髮說“我小時候想要建個屬於自己的城堡,裡面堆滿食物和衣服。永遠不挨餓受凍,遭人白眼受人欺辱。後來有了能力,真的建起了屬於自
己的經濟王國,有了永遠吃不完的食物,穿不完的錦衣華服,再也沒有誰敢輕易對我皺眉翻白眼兒。可是我發覺這樣的自己一點都不快樂。大約因爲初建城堡的時候太過急功近利,許多人都不願意與我同行。而同我並肩前行而來的人,一個一個的看過我的陰冷決斷,個個做出提防的姿態。所以城堡裡只剩我一個,太孤單了。”
他低頭,輕輕親吻她的頭髮。
“有些東西,要比想象中更容易得到,比如金錢、權勢。而有些東西,要比想象中更容易失去,比如純真,情感。”他說的有些傷感。安夏聽的怔怔的。
“安夏,我覺得你很有建築設計方面的才華,你該好好向這個方向努力。閒時如果願意,可以到公司來,學習一點公司管理方面的東西,不要在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精力。”
兩人絮絮的說着話,已到凌晨,安夏困頓的擡不起頭來,林嘯卻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容我在這裡將就一宿?”林嘯淺笑着,展開身體,就將安夏捲進自己懷裡。安夏緊張的身體都繃緊了,他卻靜靜閉了眼,脣邊掛一抹淺笑,輕聲說“睡吧。”安夏這才安下心來。
一整天的奔波,身體太過疲累,有人在側,居然還能睡的比往日更加深沉香甜,居然沒有做夢。
待醒來,林嘯早已不在牀上。天空微明,洗浴間傳來嘩嘩的水聲。安夏捲縮在薄被裡失神,門鈴突然響起,她莫名的看住屋門。林嘯的聲音自洗浴間傳出來“吵醒你了吧,去幫我開下門。”
安夏跳下牀去開門,門一拉開,就怔住了。見趙芸婷婷立在門口。一隻手上抱了一套熨燙整齊的黑色衣褲,一隻手上拎着一臺輕便的筆記本電腦。精神颯爽的樣子,臉上依舊是淺淡妥帖的笑,看到安夏並沒有多餘的表情,依然的微笑着衝她點頭問好。
欠身進來,很自然的將衣服交到安夏手上,看安夏有些不自在,便說“我去大廳等。”
“不用。”安夏慌忙說,“他進去一會了,應該馬上就好。”
安夏說完這句,又是滿臉通紅。林嘯在洗浴間叫“安夏,幫我把衣服遞進來。”
安夏皺眉,目光莫名掃過趙芸的臉,迎上她的,依舊是一臉毫無破綻的笑,
她抱着林嘯的衣服到洗浴間門口,拉開一條縫說“給。”門卻被林嘯一把拉開了,一把將她拽了進去。他身上穿着浴袍,一頭溼漉漉的頭髮,鬢間還掛着水滴,低頭看住她笑。將一塊大毛巾交到她的手上,低了頭,示意讓她幫忙擦乾頭髮。
又揚聲對外面的趙芸說“幫我把發言詞拷貝出來,你就先去樓下吃早餐,我們晚些在大廳碰面。”
趙芸應一聲“好。”已迅速將手提電腦打開來,低頭噼裡啪啦一陣,又擡頭,將自己不太確定的幾段地方說出來,大聲和林嘯討論。字正腔圓、條理清楚,態度不卑不亢。安夏在一邊看的呆住了。
原以爲趙芸是個妝點門面的花瓶,此刻看來卻更像是個玲瓏剔透的古董玉器。真是不可多得。
心底又暗暗爲這樣的女子叫好,覺得這樣的精練玲瓏,真是又瀟灑又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