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眉心微微隆起,手轉動着輪椅往蕭晝方向去,輕輕擡起素手按壓在他脈搏上,然後眉心蹙得更深。
喟嘆一聲,蕭衍清潤溫和的眸光望向姚善寶,說道:“阿晝體內如意郎君的毒確實解了,但是由於中毒時間太長,體內毒素並不能一時清理乾淨。加上之前動用過內力,餘留毒素已經融入血液,雖則一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動輒一個不小心,隨時都可能有危險。”
姚善寶雙手攥得緊緊的,其實她心裡也清楚明白得很,阿晝得身體已經是千瘡百孔。好在他意志力強,而且多年軍營的生活也使得他的抵抗力很頑強,若非如此,他怕是早就沒了性命。
若是毒素浸入血液,除非換血,否則,餘毒永遠都清不了。
這樣一想,姚善寶說:“如果是換了阿晝體內的血液呢?”
蕭衍也有此想法,但是他從來沒有試驗過,以往書籍上也看到過類似的方法,但是從來沒有成功的先例。不過想來,如今能夠清楚阿晝體內餘毒的唯一方法,便就是換血。
對於蕭衍跟小謝來說,換血可能是天方夜譚,但是對於姚善寶來說,倒是不足爲奇的。畢竟她所呆過的時代可是比現在這樣的時代先進,至少在醫學方面是先進的。
姚善寶繼續說:“這個比較複雜,因爲每個人的血型是不一樣的,如果想要給阿晝換血,那麼必須得首先知道阿晝是什麼樣的血型。而且,抽血給阿晝的人,血型必須要跟他匹配,否則,他便就會死……”
蕭衍驚奇的望向姚善寶,問道:“你怎生懂這麼多?據我所知,換血這樣的法子可是史無前例的。”定定望了她一會兒,隨即斂眸,似是想到什麼,“我想起來了,我之前在一本書上看過幾個醫學上換血的案例,最後都以失敗而終的原因,可能就是你說的所謂血型。可是……這個血型是什麼?又怎樣去判別?”
“這是高科技,需要高科技的儀器,這個……”想到這裡,姚善寶就有些泄氣,“這個就目前來說,只以我的能力,也是沒有辦法的。”
小謝說:“既然知道方法,總比一點法子沒有。楚王殿下目前至少是解了毒,就目前來看,依楚王自身的能力,體內目前的毒素是不能夠左右於他的。”他目光轉向蕭晝,見他一臉的平靜淡然,他說,“臣是大夫,臣定會盡自己綿薄之力幫助秦三小姐一起替楚王解毒。”
姚善寶開心道:“小謝,你真的是個好人,有了你,我就不怕了。”又望着蕭衍,一臉期待地問,“阿衍表哥,你呢?”
蕭衍緊緊握住輪椅的手緊了緊,他清潤的眸子對上姚善寶黑亮的眸子,說實話,見她那般緊張阿晝,他心裡是嫉妒的。她從來都沒有這樣關心過自己,不,是有過的,她當初得知自己雙腿再也不會好的時候,是有緊張過的。
當初爲了救大崗村裡的百姓,他十多日不休不眠,困了累了只是外在輪椅上小憩一會兒,因爲他當初需要爭分奪秒。當初的情況十分危急,他跟病魔搶的是時間,所以他不能貪懶,他也知道,如果他偷懶了,最後辛苦的會是善寶丫頭,他本能地有些不捨,所以只能不斷加大自己得工作量。
後來救了全村子的百姓,卻是永遠失去了站起來的機會,有時候想想,也覺得挺不公平的。
輕輕喟嘆一聲,蕭衍微微垂下眸子:“阿晝是我打小最好的兄弟,我自然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失去生命。”擡眸望向姚善寶,說道,“今天就算不是阿晝,而是其他人,我也會盡力的。”
姚善寶笑道:“那謝謝阿衍表哥。”
蕭晝一雙黑眸定定落在蕭衍臉上,見他看着姚善寶的目光是貪戀的,他本能蹙起眉心。倒不是不相信阿衍跟善寶,只是,他爲自己感到惋惜。雖則解了毒,可卻還是個不健康的,甚至還不能對善寶做出更遠的承諾。
外面有小丫鬟敲門道熱湯已經燒好,姚善寶應聲去開門,府上幾個丫鬟便將一隻大的浴桶擡了進來,還有人端着熱水。
蕭晝體內有寒氣,此時唯一能夠做的,便就是通過藥浴的法子給他將體內寒氣逼出去一些。一時之間,府上丫鬟都按照姚善寶的吩咐做事,姚善寶吩咐完所有事情後,則親自去替蕭晝脫衣裳。
一邊蕭衍跟小謝見狀,都是不敢相信的樣子。就算他們此時已是夫妻,哪有女子會厚着臉皮當着外男的面給自己相公寬衣的?小謝是驚訝,而蕭衍則是心裡生氣。
爲什麼會生氣呢?阿晝是他最在乎的好兄弟,而眼前這個丫頭,則是他在最絕望的時候上天賜予她的唯一希望,兩個他最在乎的人如今成了這個世上最親密的關係,他有一種自己又被拋棄的感覺。
他沒了雙腿沒了親情沒了愛情,這個天下雖大,可有他的一絲容身之處?
爲什麼上天對他總是不公平的,自己的父王不喜自己,母妃爲了奪寵竟然親手喂自己毒藥而陷害父王妾氏。當她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是有一絲希望的,可是如今這最後僅存的希望,也被澆滅了。
他覺得,他註定是孤獨一生的人。
從楚王府回到漢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四更天了,後半夜更冷。
馬車停在漢王府門口,採月見狀,立即迎了過來。
“公子,您怎生去了那麼長時間,您不能勞神的。”採月柳葉彎眉輕輕蹙起,面上盡是焦急神色,一邊用整個身子支撐着蕭衍,一邊兀自嘀咕,“楚王殿下也真是的,什麼時候不能喚公子您過去,偏偏得選這樣寒冷的晚上。他是身強體壯的沒有問題,可是也不想想公子您的身子。你哪裡能比得了他啊……”
“小王怎麼就比不得阿晝了?”蕭衍坐在輪椅上,洪方趕緊拿了毛毯子過來蓋在蕭衍雙腿上,可即便如此,蕭衍還是覺得冷。
他問話的語氣雖則輕輕的,但是卻擲地有聲,很明顯,他對採月說的話頗爲不滿。
採月道:“不是說您不如楚王殿下,只是公子您的雙腿……”
“好了!”蕭衍雙手緊緊攥住輪椅扶手,原本清潤的眸子漸漸有些赤紅起來,他盯着採月,一字一字清楚地說,“小王的腿早就廢了,這個你無須再說。”說完話,他便自己動手推輪椅往府內去。
因爲天氣冷,或者是因爲他此時情緒不對的緣故,幾次都差點跌倒。
洪方立即幾步過去穩住輪椅,只回頭給採月一個犀利的眼神,採月方纔訕訕閉嘴。
天微微有了亮了,整個漢王府頂空處都呈現一片黛青色,蕭衍坐在窗前望着窗外被白雪掩蓋的一切,微微有些失神。
房間裡燒了炭盆,很暖和,但是他卻覺得寒。
採星採月知道今天公子的情緒不對,所以大家都不敢大聲說話,只默默呆在房間裡低頭做事。在她們印象中,公子對待所有人向來都是溫和的,就算很討厭對方,也只是用冷淡的態度,從來不會發脾氣,如今日這般還是第一次。
莫非是跟楚王殿下吵架了?公子不讓她們說他腿的事情,莫非是見楚王殿下身強體壯他生氣了?
採星採月一時纔不透,剛好外面有丫鬟通報說,漢王妃來了。
採星採月聽得通報,立即小步朝着漢王妃走去:“奴婢給王妃娘娘請安。”
漢王府秦氏看都沒看兩個丫頭一眼,只揮手道:“這裡無須你們伺候着了,都下去了,本王妃有話與世子說。”
採星採月原不是王府上的,而是蕭衍在祁州的時候買來的,所以她們的主子是蕭衍,而不是漢王跟王妃。因此聽得秦氏直接吩咐她們離去,她們不得不望向蕭衍,尋求意見。
蕭衍回眸,目光輕輕落在秦氏身上,只擡起素手朝採星採月揮了揮。
採星採月見狀,只能俯身行禮離去。
秦氏也將自己身邊的丫鬟婆子都揮退了下去,這才走到蕭衍身邊,坐下問道:“聽府上人說,你去了楚王府?”
蕭衍道:“母妃知道,何須問孩兒……”
秦氏心裡自知對不住兒子,喟嘆道:“阿衍,母妃知道你恨我,可是你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也不是母妃所願意的。當初……當初你父王偏寵那該死的妾氏卻對我們母子不聞不問,母妃氣不過,這才……這才……”
這纔在親生兒子身上落了毒,她原本是想要栽贓於那賤人的,卻沒有想到,最後只落得個兒子終身殘疾而自己被打發去祁州養身子的下場。好在如今王爺接他們母子回來了,好在那個曾經奪寵的賤人早已經被王爺打發去冷宮了,她也想得明白了,無論如何自己都是蕭棣迎娶回來的王妃,王爺再怎麼寵幸其她女子,她都是他的王妃。
她真是後悔,當初到底也是年輕,竟然爲了一個賤人害得自己兒子廢了雙腿。
“阿衍,這麼些年來,你嘴上雖然不說,但是母親心裡明白,你是恨母親的。”秦氏心裡也難受,尤其是這幾日,王爺其他幾個兒子都長大成人了,她才意識到,他們對她秦氏母子都是威脅。
雖然阿衍如今已是世子,也是一表人才,但到底是雙腿不便。而王爺如今仕途正蒸蒸日上,王爺有權欲,他自然希望選擇一個能在仕途上幫助他的人爲接班人,而阿衍,顯然不是他所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