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隻獵物而已,本來就是買賣自由,誰還規定首問必賣制了?這不僅遇上個想強買的,還一套套講起歪理來了?
秦思源本來是想着把這鹿賣了,還可以和妹妹趁着天色亮堂,早些趕回去,被杜楊這一攔,就皺了眉頭:“鹿是在下所獵,在下喜歡賣給誰就是誰,不幹兄臺你什麼事吧!”
“難不成你先問了價,我們就非得先賣你不成?”杜楊剛要開口,秦雲昭已經緊接着出了聲,“何況你出的那價格快低到地板上去了,本來就不是誠心想買,還站在這兒攔三阻四的,你還真當我們是傻子是不是?”一句句地把杜楊給堵回去了。
杜楊聽着她聲音清柔悅耳,露在包臉頭巾外的一雙杏眼水濛濛的,大致推測得出這是位小美人兒,就把想要發作的那火氣按捺下去了,轉而化成了一臉微笑:“姑娘言重了,剛纔在下只是一時心急,姑娘要是覺得這價錢不合適,不如說個價錢出來就是。”
秦思源見杜楊一雙桃花眼滴溜溜地往秦雲昭身上臉上轉着,又撇開了自己專門尋阿昭來說話,心裡更是不喜:“我們原來就跟萬安堂有過約定,有藥材就賣這裡,兄臺請讓讓,多有得罪了!”給夥計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彎了腰就把那鹿擡了起來。
杜楊連忙伸手攀住了那隻鹿角:“我多出銀子還不成麼?”
就你剛纔那態度,就是出一萬兩也不賣你!秦思源心中有火氣,手下稍稍用了點巧勁兒,就把杜楊攀着的那隻手脫了出來,擡着自往萬安堂藥房那邊去了。秦雲昭也不理會杜楊在後面揚聲叫着,跟在哥哥後面輕巧地閃過他走了進去。
萬大夫聞訊趕了過來,見了這雄鹿還是活的,個頭又大,也是歡喜,鹿茸、鹿血、鹿鞭、鹿筋什麼的,一樣樣跟秦思源算清了銀錢,合計得一百五十多兩,又愛這活鹿難得的肉質新鮮,格外還花了五十兩銀錢,連皮帶肉都買了下來。
秦思源笑吟吟地跟了夥計去賬房那裡取銀了,萬大夫見另一頭診室裡已經走出了人,連聲喚道:“安雅,快來看看這頭活鹿,今天晚上我們就吃新鮮的炙鹿脯了!”
“那確實是個好東西。”一道平靜而祥和的聲音傳來,秦雲昭轉眼看去,才發現萬大夫叫來的人正是上回幫她看診的那個林大夫,聽着萬大夫這語氣,八成林大夫就是他的妻子了。
上回她用了林大夫的藥以後,又來了一回月事,卻是已經無礙了,之後來複診,林大夫也是極其盡心的;秦雲昭連忙客氣打了聲招呼:“林大夫。”
林安雅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這個頭臉蒙得嚴實的女孩子,只覺得聲音有些熟,一時也記不起是哪個。秦雲昭也想起這樣蒙着臉招呼她有些失禮,忙將頭巾取了下來:“上回用過林大夫的藥,林大夫實在是妙手。”
她一解開頭巾,林安雅立即就認出了秦雲昭:“原來是秦姑娘,這鹿是你家裡獵的?倒偏了我們得了好口福。”
秦雲昭微笑起來:“哪敢當林大夫一個‘偏’字,這可是萬大夫專門想着買下來的,我們也是忝顏收了銀錢的。”
“那是應該的,你們要不收銀錢,那可成我們萬安堂明搶了。”林安雅並不知道剛纔發生的事,隨口開了個玩笑。
秦雲昭想着剛纔那人可不就是差點想明搶了,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張口正要說話,另一邊已經傳來了一聲帶了些怒氣的“相公”,秦雲昭側頭看去,見剛纔那男子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這邊看着,而另一個女子正帶了些怒意從斜刺裡走出來。
只一眼秦雲昭就認了出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第一回來林大夫這裡求診時,先自己之前找林大夫問診的那對母女中的女兒,似乎是叫做“音兒”。
原來那想強買鹿的男子是她的相公……秦雲昭不悅地轉過身,避開了那男子灼灼看來的視線,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葉蘭音早已診完了脈,因爲一時內急,就去更了衣,誰知道一出來,就看到杜楊正直直盯着那邊一位少女看着,心裡就起了火氣,那一聲“相公”喚出來後,身後的大丫環惜月聽着她情緒不對,連忙偷偷拉了拉她袖子。
葉蘭音經這一提醒,勉強把那腔火氣給壓了下去:“相公,你不是說在外面車上等着我嗎,怎麼又進來了呢?”
杜楊見秦雲昭已經轉過了身去,只得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涎笑着跟妻子解釋了一句:“我這不是看你這麼久還沒出來,擔心你嘛!”
他皮相本來就生得不錯,聲音這一放溫存,葉蘭音心裡的火就消了大半,也知道自己這丈夫是個花腳貓兒,不過那邊那少女並沒有理會這邊,這腥丈夫也是吃不到的,也就緩了語氣,不再吃這乾醋了:“確實出來這麼久了,我們回吧。”走過挽住了杜楊的手臂,倚着他一起往外走了。
原來姓秦的姑娘都長得這麼好看,剛纔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只看到半邊側臉,這秦姑娘可真真是絕色!對了,家裡爹新納的那姨娘也姓秦,就是這興州哪個屯的,這位秦姑娘看樣子也是附近哪處鄉下的,也不知道秦姨娘和這位秦姑娘有什麼關係沒有?
杜楊一頭思量着,一頭被葉蘭音扯着走了,心裡已經決定了,回去就先想辦法尋摸尋摸。葉蘭音看着丈夫那有些神思不屬的樣子,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是被剛纔在萬安堂那姑娘又勾了魂兒了!
公公雖然是武官出身,婆婆卻捨不得讓她這獨子習武去軍中受那個苦,杜楊從小就習了文。杜楊學業雖然只算是中等偏上,可那種文人的風流性子卻沾染了個十成十,沒成親前就有了兩個通房丫頭。
葉蘭音嫁過來以後,雖然想方設法把那兩個礙眼的人打發了,可也禁不住杜楊藉着詩文會友的名頭,在外面時不時地眠花宿柳一回,這兩個月更是跟着他那風流成性的老師一起去外城遊學去了,也不知道竊了多少回香。
葉蘭音礙着自己嫁過來兩年肚子還沒有動靜,現在還在問診服藥,一時也不好做得太過,一回了府就把身邊的大丫頭惜月開了臉,送到了杜楊房裡。
惜月的身契可是握在自己手裡,用家花把丈夫給絆住,總比他被野花迷了魂,總想着去外面偷香的好!
劉翠翠看着熱了第二遍又冷下來的飯菜,有些失落的提了碗筷,自己先吃了起來。這一段時間,男人說店裡趕着賣年貨,庫房裡也忙,連着好幾天都是早出晚歸的,回來也是擦洗一下倒頭就睡,說是在店裡用過飯了,讓她以後都不必等着自己回來用飯,只管先吃就行了。
想起以前等着秦勇林下工了,小兩口頭碰頭你儂我儂地吃着飯的溫馨的日子,劉翠翠落寞地刨了口有些冷掉的飯,只覺得沒滋沒味的,胡亂吃了幾口就算混過了。
冬日的夜黑得早,一個人坐在屋裡頭就更覺得有些蕭索地冷了,劉翠翠攏了攏火盆裡的木炭,把油燈也撥亮了些,取了一條帕子開始絞着邊。
這光線不好做繡活,絞邊什麼的還是行的,她繡活不算很好,不過一塊帕子也能換回七八文錢呢,這城裡用的東西樣事都要花錢買,可不像靠山屯隨便上山尋柴火來燒就行,她成天坐在家裡,家事以外繡些帕子,能多掙一文就是一文呢。
絞好了三條帕子的邊,秦勇林還沒回來,劉翠翠放下針線揉了揉眼,又開了門站到門首去張望,驚喜地看到前面一個人影正腳步虛浮地朝這邊走來,瞧着正是秦勇林,嘴裡還哼着些不成調子的小曲兒。
劉翠翠一走近迎上去就聞到了撲鼻的酒味,連忙把他扶好了往屋裡來,嘴裡忍不住就輕聲埋怨了幾句:“怎麼就喝成這樣了?這趟着風回來,小心灌了冷風着了涼,眼見着就過年了,可不要生了病……”
肖銀兒放年假請夥計們聚餐,大家陸續吃好了都散了歸家,秦勇林卻被她藉機留在了後面,酒繼續喝,菜繼續吃,卻是兩個人關了廂房的門吃在了一處去了。
兩個人現在正是蜜裡調油,肖銀兒想着秦勇林要回去歇到正月初二纔來上工,在給他喝得酒水裡就放了些助興的藥,纏夠了才放他回來。
秦勇林酒醺中得了這一回作死的銷魂,那魂兒還一直在外面美呵呵地飛着沒回來呢,當頭聽到劉翠翠這一埋怨,一腔好心情就受了影響,擡頭看了她一眼,口氣有些不開心:“大年下的,好的不會說,盡說些什麼破口話?你家男人成天在外忙活養家,回來你就擺這個臉子給誰看呢!”
幾句話堵得劉翠翠心塞,見他是喝了酒的,又不好跟他計較,只能閉了嘴把他扶進去,把外衣脫了讓他倒在了牀上,自己忙去取了熱水和帕子來給他揩手臉。
臉才揩過,劉翠翠拿着帕子浸進盆裡要搓洗下再給秦勇林揩手,眼神卻突然凝住了,棉帕子雖然半舊不新地帶了些黃,可上面幾抹淡玫色的痕跡還是看得清楚的。
劉翠翠捧到眼前細細看了看,直覺這應該是女人留下的,心裡就打了個突,轉身推了推秦勇林想問個究竟,奈何他已經睡過去打起了鼾,劉翠翠沒奈何,想了想把那塊帕子攤在了一邊,另外取了塊帕子給他揩淨了手,自己也睡下了,卻是像烙烙餅一樣,翻來覆去地硬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