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源雖然是不樂意看到妹夫還有別的女人,可是見阿昭這模樣,還是輕斥了一聲:“眼瞧着就要嫁人了,性子也不知道軟和一點。以後要過日子,男人還是喜歡女人柔順一點的,老是這硬脾氣,你小心……”
鐵心蘭狠拐了他一下,打斷了秦思源的話:“你少說兩句吧,阿昭這纔回來,你就一大通訓的,過不了一兩個月,阿昭又要出閣了的,你想念都沒得人唸了。”
秦思源想着妹妹在家裡呆不了多久了,在別人家哪有自己家過得舒坦?連忙嚥了聲音,出去督着人安排好飯食,好給阿昭這一行人接風洗塵。
袁姣娘和夏雨來報,貨物已經先卸進倉庫了,秦雲昭請秦思源包了白城最好的酒家,把船隊的管事,帶着那四艘戰船的軍官都請了過來,中午大家吃喝了個夠興,這才各自散了回家。
晚上則是設了家宴,因着秦家人口少,剛生下來的小寶兒不算,鐵心蘭又在坐月子,正經能坐席吃喝的主子才兩個,秦思源就做主,在正廳裡設了一桌,兄妹兩個宴了夏雨、銀沙幾個跟着出海的下人,碧螺也來坐了席。
出海已經半年,經的風浪什麼的自不必說,如今安全順利地歸來,着實讓人心裡踏實。一桌人正熱鬧着,廳外突然起了幾聲不和諧的爭執聲。
被鐵心蘭打發過來先侍候秦雲昭的牧草臉色微微一變,急步走了出去,再走進來的時候臉色就有些微妙起來:“大爺,姑娘,是琴心姑娘在外面說要給姑娘來請安。”
哪來的什麼勞麼子琴心姑娘?夏雨和銀沙幾個纔回來的對視了一眼,都停了吃喝;廳裡面頓時安靜下來。
這就急着要請什麼安了?秦思源臉上一沉,剛要發話讓人回了她,秦雲昭已經看向牧草吩咐了:“帶她進來。”
牧草連忙出去,片刻後就引了個一身鵝黃挑金線繡花衣裙的女子進來,一進了門,先嫋嫋福了下去:“琴心請大爺安,請姑娘安。”
鵝黃色嫩,這女子年紀也不過十五、六,穿了這一身顏色,倒是襯得人一派天真,偏又有一股風流媚色的體態,兩者一鞣合,正是最易吸引男人的目光;何況聲音也是嬌滴滴的。
秦雲昭眼角餘光瞟見自己哥哥只皺着眉頭,心下大安,輕笑了一聲:“起吧。”
琴心起了身,擡眼瞧見秦雲昭容貌,不由愣了一愣。秦雲昭目光突轉冷厲,伸手在桌上嘭地一拍:“大膽!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哪個奴婢敢這麼直愣愣地盯着主子看的!”
琴心吃了一嚇,通地跪到了地上,卻是委委屈屈地半擡了頭分辯:“姑娘,奴不是奴婢,奴是李守備送給大爺的人。”
秦思源是協辦守備,李守備正是他的上峰。琴心是打小兒養起來的瘦馬,最是清楚官場上這送人的溝溝道道,先把上家的名頭打了出來。
秦雲昭緩了臉色“哦”了一聲,看向牧草問了聲:“原來是李守備連婚契帶人一起送來的?”
娶妻立婚書,納妾填婚契,琴心說自己不是奴婢,是送給秦思源的人,秦雲昭自然就問了婚契。
琴心身子不由一僵,臉上脹紅一片;牧草已經低頭恭謹答了:“回姑娘,李守備送過來的是身契。”
秦雲昭不由嗤地笑了一聲:“既是送的身契,怎麼又說自己不是奴婢呢,莫不是嫌我秦家廟小?牧草,把外院管事叫來,就說琴心一直心戀舊主,我秦家只好成人之美,把她送回去了。”
李守備不僅有幾房妻妾,還是一個年屆中旬的粗人,哪有秦家家世簡單,秦思源這般少年英俊?琴心頓時慌了神,連忙認了錯:“姑娘,是奴婢糊塗,姑娘這麼一教,奴婢知道錯了。”
秦雲昭上下打量了琴心片刻,這才慢慢點了頭,輕語了一句:“長得還算過得去,也算個會說話的,倒還拿得出手。”轉向秦思源開了口,“哥,我這兒要嫁過去正缺陪嫁丫環呢,不如你跟嫂子說說,把她的身契給了我罷。”
聽秦雲昭開口要人,堂上衆人都愣了片刻。琴心的心裡卻是狂跳起來,秦姑娘說她拿得出手!
她早使銀子打聽過,秦家這姑娘,是要嫁進武侯府沈家的人,一進門就是可以叫“夫人”的。
武侯府,那可是在京裡,京裡官宦人家最講規矩,主母有孕,陪嫁丫環就是拿來做通房的,哪會像秦家一樣,太太明明大着肚子,還霸着大爺不肯鬆手,湯頭都不讓人喝一口。
這樣的事要在京裡,拿出來說嘴怕不被人笑話死。京裡的夫人們再不賢惠,也是要把丫環開臉,給丈夫放上一兩個通房的,不然就掛上了妒婦的名頭兒,丟了夫家的臉。
與其等着婆婆塞人,不如把自己的陪嫁丫環開了臉,好歹身契還拿捏在手裡。要開臉攏了姑爺的心,自然是要選容貌漂亮的陪嫁丫環了!剛纔秦姑娘可是說她拿得出手呢!
琴心一掃席上坐着的幾個丫環,思忖應該就是這幾個貼身跟了姑娘,到時也要跟到沈家去的,不說容貌沒有自己長得好,就是琴棋書畫,她可是自幼就受了教習的,這些被海風吹得一臉粗糙的婢子哪裡能比得過她?
琴心一雙眼睛正活潑潑地轉着,冷不丁聽到秦雲昭問了聲:“琴心,你可願意跟了我?”
琴心連忙狠磕了兩個頭:“奴婢願意侍候姑娘!”
秦雲昭嘴角一彎,擡手打發牧草過去:“既然如此,牧草你去跟我嫂子說了,把琴心的身契取了來。”又看了眼琴心,“今兒你這一身,倒真應了‘八月蝴蝶黃’這詩意了,既跟了我,就不要再叫什麼‘琴心’了,改叫‘八月’罷,纔有詩韻。起來罷。”
八月?這算什麼名?琴心呆愣着站起身,秦雲昭已經沉了臉:“怎麼,你是不願意?”
琴心連忙屈了膝:“奴婢…多謝姑娘賜名。”
秦雲昭這才露了笑臉,見牧草已經取了身契過來,拿來交給了銀沙:“回頭幫我放那匣子裡去。”又一張笑臉轉向牧草,“一事不煩二主,我的院子既然是你打理的,就煩牧草姐姐把八月帶過去,給她先指個宿處罷。”
牧草連忙扯了八月下去,先前一直跟着琴心的那個小丫頭守在門外,見兩人出來,先叫了聲“琴心姑娘”,牧草剜了她一眼:“哪裡還有什麼勞麼子‘琴心姑娘’,她現在叫‘八月’,已經是姑娘的丫頭了!”
廳裡還安靜着,聽着外面的話,夏雨和銀沙幾個忍了一肚子笑,只覺得自家姑娘這一咋一唬一鬨的,倒比那全民經商的巨通國的人還厲害些,這是賣了人還讓人幫着數錢呢。
八月被牧草領進了秦雲昭的雲海院,直接摞進了最小一間耳房裡:“喏,你就住這間吧。”
這麼一間小耳房,哪裡能跟落秋院那一個院子住她一個人的條件相比?八月正遲疑着,牧草已經開了口:“如今你是姑娘的人,姑娘這會兒也沒空定你是幾等,先住下吧,明天回了姑娘再說。”
八月擔心要鬧起來,秦雲昭會惱了她不要了,連忙點頭應下了。她是舒服慣了的,等到第二天起來,想着上房間裡去服侍姑娘,秦雲昭早起了牀,早餐都用過了。
八月臉上微赧,還是端着笑臉捱過去:“姑娘,奴婢針線上也還看得過眼,不如給姑娘繡幾個荷包?”
姑娘身上的荷包,不是自己繡的,就是貼身的大丫頭做的,銀沙眉梢一跳,心道這人倒好賴的臉皮。
秦雲昭卻若有所悟地看了八月一眼:“昨天一時忙亂了,倒忘記給你指了差使。”
指差使,就牽涉着定等級,八月想着姑娘既然要了她去做陪嫁丫頭,怎麼的也得定個一等,至不濟也是二等的,誰知道秦雲昭卻另外說了一番話出來:
“你纔來,我給你說說我這裡的規矩。我身邊的丫頭都是要才盡所用的,我如今也不瞭解你,這差使就給你定不下來。這樣吧,你先跟着夏雨去做事,我再看看你能力如何。”
夏雨給秦雲昭福了一禮,擡頭打量了八月一眼,說了聲:“跟我來吧。”徑直帶了八月出了府。
八月先還以爲是要給姑娘採買東西,誰知道竟是被帶到了倉庫裡,直接被塞了筆墨紙硯過來:“會寫字吧?我念你寫,把貨單給記好。”
記貨…貨單?八月瞧着夏雨指揮工頭開了工,叫搬一樣記一樣,竟是懶得看她這邊一眼,心裡頓時堵了一口氣,偏要記個漂亮的出來,讓姑娘知道她是個有才的。
她一手簪花小楷專門練過的,當即凝神下筆記了起來。只可惜字寫得漂亮,奈何勞工們搬得也快,寫到後來不僅寫草了不說,右手腕僵得幾乎拿不起筷子。
夏雨皺着眉頭翻閱她記的貨單,指着裡面一片潦草攤到八月眼前:“還以爲你多能呢,就這記得鬼畫符似的?我可告訴你,姑娘可不收你這樣沒用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