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花了二十兩銀子請來的嬤嬤當天下午就到了靠山屯老秦家,秦永德聽到是張氏請來教女兒規矩的,也默許了,讓李芬把原來陸春生那房間給收拾了一番,讓那老嬤嬤住下了。
秦明月開始了日程安排極其緊急的培訓,坐、臥、起、行,一樣樣都學了起來,李芬偶爾在一旁看了,不由咋舌,大戶人家都是這麼束手束腳的,她還是老實呆在鄉下來得自在。
秦明月不是正嫁,秦雲昭跟哥哥商量了,反正兄妹兩個跟她的關係也就那樣,犯不着上去找臉子,只託李芬帶了兩張品相不錯的毛皮送了過去,權作添妝。
秦明月倒是有心想有骨氣些,扔了秦雲昭那邊送來的東西,可一看到那兩塊水頭烏黑髮亮的毛皮,到底還是捨不得了,臉色雖然不好,卻把那兩塊皮子小心收進了房裡。
又要擺臉子又要收人家東西!李芬很是鄙夷這小姑子,不過這段時間也不打算髮生什麼波折,轉身就回自個兒房間裡做針線去了。她送的那件毛皮衣裳倒是極得了秦明月的眼,秦明月一見就歡喜得不得了,破天荒地給了李芬個笑臉還說了聲謝。
秦勇林因爲年前東家事忙,倒是沒有回來,讓劉翠翠回來了一趟,帶回了十二個八分銀子重的小元寶如意銀錁子,說是讓妹子拿着到時好打賞人。
秦明月聽了嬤嬤的一些教導,正愁到時一進門的打賞怎麼辦,這一下還真是瞌睡送來了枕頭,看來二哥秦勇林進了城以後,確實見多識廣了,給她想得周到,等她到了杜家以後,可以找二哥那裡多跟她照應些,還有娘那裡,也一定要勸娘進城裡去。
秦明月這裡忙着備嫁,秦雲昭也在忙碌,她手上銀錢的大頭都投到軍衣生意裡去了,現在還沒收本回來呢,平常要用錢,又得靠打獵了。
如今秦思源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宗南山的腿病也沒有發作了,家裡四個人索性全進了老山林子,趁着下雪之前多獵些東西,攢些銀錢好過年reads;。
而且秦雲昭已經把那把手弩組裝好了,還打了一筒弩箭,打獵的時候,專找獵物的眼睛射,既練準頭,又能得一張完整的皮毛去賣錢,正是一舉兩得。
冬天天色黑得早,四個人也不貪獵,過了晌午就各扛了幾隻獵物下了山,到了門邊,卻看到一個人正牽了一匹馬正正立在門前的樹下,披着件玄色繡了暗銀祥雲紋的大氅,肩膀上還落了幾片樹葉,手裡正拿着什麼東西喂着斜趴在樹枝上的小豹貓叮噹。
叮噹平常都挺傲嬌的,並不吃陌生人喂的食物,秦雲昭怕有什麼事,連忙跑上前叫了聲“叮噹”。那人聽到聲音回過頭,眼睛微微一亮,壓下了毫無預兆就乍然涌動的一點心潮:“秦姑娘,你們回來了。”
居然是沈鬍子!秦雲昭心中警惕,自己上回駁了他的話,不答應把手弩的製法賣給他,這人當時也就沒有動靜了,她還有些詫異沈鬍子竟然就這麼死心了?沒想到這會兒這人陰魂不散地追上門來了,難不成是要打算動手對付自己了?
沈謙只當沒看到秦雲昭眼中瞬間露出的警戒,自在又跟後面走來的宗南山幾個點了點頭,打了招呼:“宗老哥,你們今天這是統一出獵了?收穫不錯啊,看來我今天又有口福了!”
好不要臉,又沒人請你來,居然大模大樣地又來賴飯了!秦雲昭狠狠瞪了沈謙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宗南山就笑着應了聲:“沈老弟,今天倒是稀走啊,要吃野味還不容易,就是今天你得陪我痛快喝上一頓才行!”
他自秦思源暖屋那天開了戒,痛喝了一餐酒以後,現在每天都會喝上二兩,不過秦雲昭管得嚴,秦思源和容淵都不敢成日裡沾酒,再別說陪他再醉一場了;宗南山正愁沒個痛快,眼見得沈謙來了,晚上好菜能配上好酒了,自然心懷大暢。
沈謙含笑應了:“恭敬不如從命!”也不看旁邊恨不得眼睛裡飛出小刀子把他給戳上幾個洞的秦雲昭一眼,從容當着她的面伸出手把樹上的叮噹抱進了懷裡:“走,叮噹,進屋裡去,我還有好東西給你呢。”
“叮噹你個沒骨氣的貪吃鬼!”秦雲昭小聲咒了一句,看着哥哥開了院門,沈鬍子跟在宗南山身後已經走進的背影,沒奈何地也跟了進去,讓她想想,今天還有什麼菜式可以做成單盅的呢,要不然做個猴頭茹煲野雞湯?
她秀眉剛舒展開,沈謙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回頭向她深深看了一眼reads;。今天他過來,可是打算跟秦雲昭談判的,而且一定要談成!
上回被秦雲昭一口回絕了去,又被她作弄吃了齁鹹的燉蛋,沈謙也沒那麼厚臉皮跟在她後面死纏爛打追着要那手弩的製法,於是轉而去督促莫青山加緊。
這幾天莫青山倒是把手弩又改進了一番給做出來了一個,比上回那個要好,射出的弩箭力度更大,不過再怎麼試驗,準頭上都有些難以控制到精細的程度,比如射靶子能完全射上靶,可偏偏不管怎麼瞄準,那弩箭就是緊緊挨在紅心的外沿,愣是沒射中紅心。
都到了這一步了,結果還是這樣,莫青山心裡憋屈得要死,沈謙心裡也卡得難受,加上上回重寒山一行,他跟秦雲昭之間雖然有些尷尬,可也莫名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所以想了想今天還是往靠山屯來了。
秦雲昭見沈鬍子回頭看自己,挑釁地瞪了他一眼,用口形無聲地說了句:“你等着!”
這野丫頭,剛纔眉頭舒展,八成是又想到呆會兒怎麼作弄自己了吧!沈謙猛地回過頭,有些想氣,又有些想笑,這一回,他可不會再讓這野丫頭作弄了!這壞丫頭!沈謙心裡默唸着,並不知道自己嘴角已經帶了一絲笑意出來。
容淵牽着馬跟在秦雲昭身後,有些不明白剛纔這姓沈的突然回頭看那一眼是什麼意思,那一眼是看向阿昭的,不過不是向晨峰經常看向阿昭眼中的那種柔情,而是……而是他也說不出味兒的深意。
上山打獵的四個人,有三個是男人,所以把秦雲昭打到的獵物都分擔着挑了,沈謙先前也沒注意,等進了院子見那些獵物都堆放在一起了,其中三分之一的獵物就顯得格外突出起來。
那些獵物都是被弩箭射穿眼睛而死的,秦雲昭嫌拔出來腦漿糊糊的會挨髒衣服,打算到了家再拔箭,沒想到會遇見沈謙過來,被他都看進了眼裡。
將叮噹放在了地上,沈謙走上前幾步,伸手取過一隻獵物,手腕輕輕一抖,就將那支弩箭拔在了手裡,目光不由一凝:那弩箭上竟然還刻了血槽!
箭只不比匕首,刻了血槽後受風力影響大,格外容易偏離方向,沈謙將那支黝黑的短杆鐵箭拿在手中,忍不住又看了秦雲昭一眼reads;。
宗南山、秦思源和容淵三人,一人身上揹着一張鐵弓,唯獨秦雲昭沒有,只在腰前挎着一個皮袋子,看來她已經把那手弩打製好了,就放在那皮袋子裡。
秦雲昭注意到沈謙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腰間的皮袋上,更加肯定他這一趟來是爲了這手弩了,轉身就進了自己的房間,把皮袋給安放好了,出來時還特意鎖了門。
沈謙把她的舉動瞧在眼中,胸口那股悶氣不停地往上翻,這野丫頭把自己當什麼了?小偷?還大刺刺地當着自己的面給那房間上了鎖,這事兒都沒談,就先擺了個臉子出來了!
氣歸氣,該盡的禮節沈謙是半點不少的;臨近過年,他來秦家這一趟也不好空手,加上宗南山在這裡,所以帶了不少禮物過來,從馬背上取下來後,恭敬放在了廳裡的桌面上:“宗老哥,這一趟算是給你先拜個早年了。”
沈鬍子臉色不好,秦雲昭心情就好,把一堆獵物扔給容淵去處理,等主賓坐定,殷勤地先捧了果盤出來:“沈四叔實在太客氣了,你難得過來一回,來就來吧,還買這麼多東西做什麼,快請吃些果子。”
秦雲昭不是那眼皮子淺的人,就算看在自己送的那些禮物的份上,也不會對自己這麼熱情。沈謙心中暗生警戒,小心地掃了她捧來的果盤一眼。
果盤上堆着瓜子花生和一些糕點,是前些天爲了請客所以多買的,宗南山伸手就抓了一把鹽乾花生捏了吃,沈謙不喜歡也不敢去碰那些糕點,於是也抓了把花生放在了旁邊的桌面上,陪着宗南山邊吃邊聊。
沈謙本來就跟宗南山極聊得來,加上又一心想着呆會兒讓宗南山幫他從旁說說,讓秦雲昭答應他所求之事,所以今天更着順着宗南山的話風談了不少話,秦思源又在一邊時不時問上幾句,他又解答了幾句。
三人談興濃濃,鹽乾花生又做得極香,沈謙邊吃邊談,不知不覺已經把桌面上那把花生都吃下了肚。容淵進來奉了茶,特意說了是晾溫了的,大家又說又吃得口乾,紛紛拿了茶杯喝茶潤口。
沈謙一口茶水入口,卻噗地噴了出來,秦雲昭這小混蛋,剛纔那麼殷勤,原來是在這兒耐心地等着,他怎麼就忘了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