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兒姐姐,你有沒有覺得秦姨娘最近吃東西口味怪怪的了?”廚房裡一個小丫頭見千兒又來取飯菜了,一邊幫她把月苑的份例放進食盒,一邊隨口閒聊了起來。
千兒略有些慌亂地應了一聲:“有嗎?”
“是啊,前兒廚房裡做的一道菜,大少奶奶和太太那邊都嫌鹹了,秦姨娘那兒卻讓張嬤嬤拿了點賞錢過來,說是很對胃口。”小丫頭絮絮叨叨着,“這不,今兒趙媽又給她放重了些調味料呢。”
千兒勉強笑了笑:“許是姨娘一時覺得吃得淡了,想吃濃味的吧。”匆匆提了食盒就走了。
這一段時間,秦明月的飲食習慣確實有些變化,千兒的娘做過醫婆,教過千兒不少東西,雖然還沒確定,可是千兒覺得應該是很有可能了;只是明明應該是好事,她心裡總是莫名的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老爺,婢妾專門給你燉了補血養氣的烏雞,老爺先喝碗烏雞湯吧。”青姨娘娉娉嫋嫋地提了只砂罐走了進來,小心地把罐子放在桌上,取下罐口倒扣的小碗,倒了一碗鮮香的烏雞湯出來。
正在牀前服侍的秦明月連忙小心地把杜鵬扶了起來,又在他腰後塞了一個大靠枕,伸手想接過青姨娘手中的湯碗。
死狐媚子,天天在老爺裝賢惠不算,還想撿現成的便宜來賣乖?青姨娘心裡暗啐了一聲,身子微微一偏,看着像是提防着碗裡的雞湯不要潑出來,實際避開了些秦明月伸出來的手,更是踏上腳踏,就要在牀沿邊坐下來,其他書友正在看:。
秦明月正想開口,一股雞湯的香味飄到她的鼻間,明明先還聞着挺香的,這一會兒湊得近了,秦明月卻突然犯了噁心。
“嘔──”秦明月連忙捂着嘴小跑到了角落裡的痰盂前。
好好的雞湯,被秦明月這麼一發嘔,頓時讓人覺得沒有胃口能喝了。當着杜鵬的面,青姨娘勉強壓住了憤怒,不過還是不滿地刺了秦明月幾句:“秦姐姐這是怎麼了,既然身體不好,就不該還在這裡強撐着,老爺可是還在恢復呢,沒得又沾染上什麼病氣!”
秦明月顧不得回諷過去,嗓子眼兒一陣翻騰,卻只是乾嘔,就吐了些清涎,也沒有嘔出別的什麼。
看在青姨娘眼裡,更像是秦明月明着來壞她這碗雞湯的手段,青姨娘氣得胸口都有些起伏起來。
“來人,拿我的帖子,馬上去把萬安堂的林大夫請來!”杜鵬眼中閃過了一道深光,張口就讓長隨去請大夫了。
青姨娘見杜鵬這麼着緊,居然還點名請的萬安堂的林大夫,心裡一驚,猛然想起一件事來。
她自己也是生過孩子的人,自然是知道一些症狀的,說起來,這府裡也有好幾年沒有添過小主子了。青姨娘不着痕跡地掃向還吐得眼淚汪汪的秦明月一眼,恭順着低着頭先退了下去,剛好掩住了眼中的那一抹嫉恨。
時已近晚,萬大夫因爲不放心妻子,所以陪了她一起過來,見妻子進偏室去診脈了,自己就留在杜鵬的房間裡,無事也爲他切了下脈,然後閒聊起來。
林大夫伸指仔細切過了秦明月兩隻手的脈相,聲音帶了絲柔和:“恭喜秦姨娘,你這是懷了身孕了。”
秦明月吃驚地睜大了美目,幾乎喜極而泣:“大夫,是真的嗎?我真的有了身孕?”
她上回還想和娘出去求送子觀音,再請一尊觀音娘娘的神像回來早晚焚香拜祝,卻因爲杜鵬的受傷而不得不把打算擱置了下來。
如今還不等她去求神,就突聞喜訊,這可真是心誠則靈啊!她身子一貫健康,並不像深宅裡那些婦人經常病病歪歪風吹不得的,都說娘好兒壯,要是她能生下個健康的麟兒,在這杜府裡面她就是終生有靠了!
秦明月連忙擦乾了眼淚,噌地站了起來:“我要趕緊把這喜事告訴老爺去……”
“秦姨娘稍等。”林大夫見多了這些婦人的姿態,也能理解她們激動的心情,“秦姨娘如今是有雙身子的人了,有些事情特別記得要忌諱,不可大喜大悲,太過刺激心緒,另外還要切記……”
見林大夫這邊診完脈了,就有管事婆子過來請了她出去:“萬大夫已經在偏廳裡等着林大夫了。”一邊就把裝在荷包裡的診金送了上去,帶了她一路出來了,並不還像常例那樣帶到太太面前去。
林大夫微笑着告別出來,一眼就看到了丈夫臉色不怎麼好,按說這杜千戶家裡子嗣實在不多,這姨娘有了身孕,也是開枝散葉的喜事,爲什麼只送了診金卻沒有格外的賞金呢?而且看丈夫的臉色似乎還發生了什麼事……
林大夫一直忍到坐進了馬車,才偷偷問起丈夫來:“相公,是不是這杜府出了什麼事?”
同爲醫者,萬大夫這些倒是從不會瞞着自己的夫人:“是有些事,那杜千戶……”
林大夫眉頭一跳,輕輕“啊”了一聲,馬上沉默着不說話了。馬車在夜色中轔轔慢行,蹄掌擊在青石路板上,發出了格外清脆的響聲,。
還靜靜虔心在小佛堂裡焚香誦經的陳雪娘被杜鵬令人緊急叫了過來,這件事,他不能讓別人知道,卻不能不讓陳雪娘知道,陳雪娘是他的結髮妻子,更是他杜府裡的主母,後宅正該由她好好打理的!
陳雪娘最近越來越覺得心緒不寧,偏偏曲城那邊傳來的消息還是在周旋打點中,丈夫那傷剛剛有些起色,大夫說了還是傷不得神,陳雪娘只得硬嚥了一肚子的愁,更是頻繁地去小佛堂裡焚香靜禱了。
聽到杜鵬急急忙忙的令人叫她速去,陳雪孃的心忍不住先噼嚦潑囉地狂跳起來,一進了杜鵬的寢室,見他臉色雖然有些沉着,卻並沒有焦急悲傷的樣子,陳雪娘這才緩回了一口氣:“老爺這麼着急地叫妾身來,可是有什麼事?”
杜鵬摒退了所有的下人,將陳雪娘叫到牀邊在坐了,才緩緩地開了口:“秦明月有了身孕。”
這麼着急地叫自己來,原來是爲了這事!老爺還真是着緊那狐媚子啊!陳雪娘現在也沒心思來收拾這些個阿貓阿狗,當下就淡淡道了聲喜:“那就恭喜老爺了,秦姨娘可以再爲杜家開枝散葉……”
“七年前我受過一次傷,你可記得?”杜鵬直接打斷了陳雪孃的話。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突然就扯到七年前受的傷去了?陳雪娘怔了怔,才慢慢答了出來:“妾身自然是記得的,那次老爺傷得也厲害……不過老爺是有福之人,逢凶化吉安然度厄,想來這次也是一樣的。”
有福之人?杜鵬疲憊地往身後的靠枕上靠倒了一點兒,自顧自地說了出來:“其實那次受傷,傷及了我的根本,大夫當時就說,我今後雖然能夠行房,卻是不會再有子嗣了。”
陳雪娘猛地睜大了眼睛,能夠行房,卻不會再有子嗣,那秦姨娘的身孕是從哪裡來的!
杜鵬長長嘆了一聲:“先前萬大夫陪着林大夫過來時,我讓他給我把了把脈,萬大夫說他並非專精於此,只能說個大概,或許子嗣還是艱難,但凡事都會有個萬一。”
萬大夫能撐起那麼大個萬安堂,雖然於骨傷一道特別有能力,但是看診其他的病也絕對不會是浪得虛名的,萬大夫這樣說,不過還是給杜鵬留了面子,而且造物冥冥,或許真有萬一也說不定。
杜鵬聽了這話,心裡頭既是焦灼又忍不住帶了絲僥倖,所以急忙把陳雪娘找了來。
陳雪娘已經明白杜鵬的意思了:“老爺是讓我查查秦姨娘肚子裡的那塊肉,到底真的是不是杜家血脈?”
見杜鵬重重地點了點頭,陳雪娘強壓住了心頭的煩躁,輕輕說了出來:“這事簡單,秦姨娘現在有了身孕不能驚動,可月苑不是還有個張嬤嬤和千兒嗎?把她們叫進來分開問一問,自然就清楚了。”
她是杜家的主母,這是屬於後宅的隱秘之事,陳雪娘心裡再煩躁,再心思不屬,此時也只能按捺下去,當即就吩咐了幾個心腹去辦,一頭繼續將秦明月穩在偏房,一頭把張氏和千兒分別帶了過來。
張氏是年長的嬤嬤,自然是先找她問話。那管事的媳婦正是原來與她有仇的,推着張氏進了杜鵬的寢室,見她福了一禮後還直愣愣地站着,在張氏身後悄悄擡腿就往她的腿彎踢了一腳,低喝了一聲:“老爺和太太叫你來問話,怎麼這般沒規沒矩的!”張氏身子一歪,撲通一下就半跌半跪了下來。
一般大家宅裡是有規矩的,這種情形下,一個奴才確實要跪下回話纔算恭謹。杜鵬原來聽了秦明月的枕頭風,把這張氏撥到她那月苑來當了管事嬤嬤,如今見她這麼不懂規矩,心裡就忍不住起了闇火,重重地咳了一聲。
陳雪娘一個眼色,那管事媳婦就連忙低了頭下去了,還把房門都拉緊了,張氏連忙跪正了身形,有些緊張地擡頭偷窺了坐在牀前矮凳上的陳雪娘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