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永年做了些東西出來,急着要找你過去看看。”沈謙慢慢地走過來,努力壓下心裡那份酸意和怒氣,裝出了尋常的語氣對秦雲昭說話,臉卻有些板得緊。
秦雲昭“哦”了一聲,轉過頭看向秦思源:“哥,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她避開了跟沈謙的目光接觸,總覺得他烏黑的眼裡剛纔一剎那似乎沉澱了什麼情緒,莫名地讓她心裡有些發虛,又忍不住有些惱,憑什麼她心裡要發虛呢?
三人急匆匆地趕到興州大營,一進邵永年那院落裡,就見邵永年已經抓耳撓腮地快要坐不住了。一看見到秦雲昭過來,邵永年一聲歡呼,撲上去緊緊抓住了她的手:“阿昭,快來快來……”
沈謙心中刷地一揪緊,眼睛微微一眯,剛要開口,一邊的秦思源早就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把邵永年抓着秦雲昭的手扯開:“姓邵的,別拉拉扯扯的,我妹妹可是要嫁人的!”
秦思源的意思,是指阿昭還是個待嫁的女孩兒家,這樣拉扯影響她的清白,對她名聲不好。邵永年卻直接想過了頭:“你不用擔心,我是火居道士,是可以娶妻的,不然阿昭嫁給我好了。”
這話一說出來,沈謙和秦思源立時就變了臉色,邵永年卻突然覺察出這樣的好處來,啪地雙掌一拍:“對頭!阿昭,你看你懂這些,但是不會動手做,我聽了你的指點,就能動手做出來,不如你嫁了我,我們夫婦剛好互補所長……”
夫婦!誰要阿昭跟他是夫婦!秦思源頓時炸了毛,他纔不想妹妹嫁給這癡迷鍊金術的道士呢!瞧邵永年那雙熬夜熬得通紅的眼睛,一身難聞的氣味,亂蓬蓬的頭髮,一身邋里邋遢的,妹妹要嫁給他,這輩子光是跟在他後面收拾,怕是每天都要忙死!
秦雲昭趕在哥哥爆發前,一句話平息了他的火氣:“邵永年,你還想不想我再教你做下去?少囉嗦那些有的沒的,快點把你做出來的炸藥拿出來看看!你不想測試下威力了?”
一聽到測試,邵永年立即把這個話題扔在腦後,本來他也只是因爲話說到那裡去了,一時心血來潮而已,成傢什麼的,根本就沒有他這正事要緊!
邵永年小心地從屋裡頭取出了一筒麻黃色的結晶物,這種品相跟秦雲昭前世用過的那些高爆品相差實在太大,秦雲昭反覆看了看,聞着氣味兒倒有些像,但是具體算不算炸藥,她心裡也拿不準。
得了,還是用實踐來檢驗吧。秦雲昭大致估算了條安全線,出聲讓旁邊幾個人都退得遠遠的了,自己動手在屋裡頭找了一截銅管,加上一些黑火藥和別的材料,花了些工夫做了一個簡易的火雷管出來。
沈謙知道昨天邵永年這裡發生了幾回小爆炸,所幸沒有傷人,這時見秦雲昭讓大家都退遠了,自己卻鑽了進去,心裡不由焦灼起來,阿昭要做的一定是危險的事!
沈謙不敢出聲呼喊,怕分了屋裡頭秦雲昭的心神,只得強壓着煩躁的心緒站在秦雲昭劃的安全線外,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間屋子門口。
直到瞧見秦雲昭出來了,沈謙才驟然鬆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笑臉來,大步迎了上去。秦雲昭卻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支火雷管,像趕蒼蠅一樣趕緊把他趕開:“走遠點,離我遠點!”
她眼睛只盯着手中的火雷管,並沒有注意到沈謙突然沉下來的臉色,直接就拉了邵永年往外走:“走,去野外試試你這炸藥的威力!”
秦雲昭臨時做的這火雷管實在簡陋,不敢假手他人拿着,只能自己拿着儘量保持平穩不強震。走了幾步才發現沈謙沒有跟上來,還板着一張臉站在原地。
外人看起來,沈謙是跟平常一樣的表情,秦雲昭這一回眸,卻硬是感覺出了他心底的怒氣。
這人,還真是隨時都要人捧着哄着說軟話不成?自己剛纔也是怕他捱上來會不小心撞着震動了,情急之下才招呼他走遠的,語氣不過是急促了一些而已,就非得在這時候跟她扛着這點小事嗎?
秦雲昭見沈謙站着不動的樣子,之前在柳街時莫名的那種心虛刷地就消失了,轉而也生了氣。不來就不來吧,她就不信,沒了胡屠夫,她還吃不了黑毛豬了!
秦雲昭直接就走出小院讓靖風帶路,在大營外找了一塊野地,示意靖風把一塊一人多高的岩石鑿了一個小窟窿,把邵永年那麻黃的炸藥筒先裝了進去,然後小心地安了火雷管。
自己一邊鋪着浸了火油的導火索,一邊招呼大家:“退後,都退後!再退遠點!”
邵永年昨天經了幾回小爆炸,是知道厲害的,兩眼睜得大大的,卻飛也似地遠遠往後退開了去。秦思源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卻馬上被自己的妹妹喝斥了:“哥,再退遠些,退到那塊石頭後面去!”
妹妹在這些事上從來不會虛張聲勢!秦思源心頭急跳,緊張起來,意識到了這事一定是很危險,一種不安的情緒瀰漫上了心頭:“阿昭!”
秦雲昭已經蹲下了身子,衝秦思源揮了揮手示意不會有事,掏出身上的火摺子擦地點燃了導火索,然後自己也飛速地退開,跑到了哥哥這邊來。
蜿蜒在地的導火索悉悉索索地燃了起來,飄出淡淡的青煙,在地上留下了一道燃燒過後的黑跡。眼看着慢慢燃上了那火雷管的口子,秦雲昭拉着秦思源一起蹲下身,捂住了耳朵。
秦雲昭在心裡默默地數着:一、二、三……遠處一片安靜,秦雲昭心裡咚地一沉,慢慢站起身來。
啞炮!
這種簡陋的裝置,她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啞炮,她不得不去排險……
秦雲昭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了出去,躲在一邊的邵永年忍不住喊了出來:“阿昭,太危險了,算了!”
怎麼能算了?啞炮放那兒不炸,始終是個隱患,她過去排險,好歹也能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秦雲昭搖搖頭:“不行的,就是出了故障,也要知道是怎麼回事才行。”
秦思源聽到邵永年叫出來的話,馬上明白了過來,跑出來緊緊拽住了秦雲昭的手:“阿昭,你別去,我去!”
“哥,你傷都還沒有好利索呢,要有什麼,躲都躲不快!”秦雲昭看着哥哥認真地解釋着,“何況就是你去了,你能分辨出是哪裡出了差錯嗎?”
那隻簡陋的火雷管是她做的,也只有她過去,才能搞清楚到底是火雷管的問題還是炸藥的問題。見秦思源被自己說得愣住了,秦雲昭笑了笑又安慰他:“而且,可能是邵永年做的那玩意兒根本就不炸呢?你別擔心那麼多了。”
秦思源不知道火雷管的厲害,只想着要是邵永年做的那炸藥炸不了,阿昭過去,應該就是沒有什麼問題了。這一猶豫,秦雲昭就已經擺脫了他的手,繼續向前走了。
秦思源怔怔站在原地,帶了些僥倖地看着妹妹,心裡卻如十五個水桶一樣,七上八下的安定不下來。
“秦雲昭!”
也不知道沈謙是什麼時候來的,這時突然大步從秦思源後面走上前來,幾步就攔在了秦雲昭前面,見她還想繞過自己往前走,橫攔了過去,壓低的聲音已帶了濃濃的威脅:“秦雲昭!”
他因爲早上容淵的事心裡不痛快,見秦雲昭進了邵永年那丹房,本來爲秦雲昭一直擔着心,見她出來,放下的心剛升出歡喜,誰知道乍然就被她劈頭那麼一喝,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覺得秦雲昭心裡是念着容淵那頭,對自己如避蛇蠍了。
見秦雲昭回眸看了他一眼,本想等着她開口說句話,自己就梯子下來,誰知道秦雲昭竟是什麼也不說,直接就叫了靖風走了。沈謙心裡立時又添了一層氣悶。
他雖然堵心,站了片刻以後,腳步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跟了過來了。看到秦雲昭招呼大家退後那架勢,馬上也明白剛纔自己一時想左了,秦雲昭先前拿着那根奇怪的小管子出來的時候,是極小心翼翼的,想來那東西也是非常危險的。
現在看到這架勢,秦雲昭成功瞞住了秦思源,要去以身犯險,沈謙忍不住就衝上前來把她攔住了。
秦雲昭皺了皺眉:“讓開!”她現在可沒時間還跟他說些什麼軟話磨嘰,不早點把那啞炮排了,她心裡不安。
這丫頭!自己還沒說她什麼,她倒還先生起氣來了!沈謙一邊慪氣,一邊卻堅決地擋在了她前面:“我去!”
要說賭氣,他現在也是有幾分賭氣的成分在裡面,但是更多的卻是擔心秦雲昭會發生什麼意外,如果出事,他寧願受傷的那個人是自己!
秦雲昭看着沈謙高大堅毅的背影,咬了咬牙,輕喚了一聲:“沈謙!”
這一聲,清清柔柔,尾音微微拖長上揚,像極了少女含嗔輕喚自己情郎的聲音;沈謙不由身子一僵,只覺得一種說不出的酥酥的麻癢從心中涌出,向四肢百骸傳導過來。
就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樣,沈謙不由自主地就轉身向秦雲昭看了過來:“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