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沈謙急急走了回來,看到剛纔遍尋不到的秦雲昭正在廚房裡忙碌,一顆提起的心驀然鬆了下來,帶了幾分小心看向她的臉,“他們說的那些話,你不要聽,也不要管……”
“我做了你喜歡吃的醬汁烤肉,一會兒你多吃點。”秦雲昭擡眼看向沈謙,脣角一彎,“我纔不管他們怎麼說,我不會聽他們的。你說過,就我們兩個,好好過一輩子。”
沈謙心裡總算鬆了下來。
之前連着幾天,因着一些象南國將領的宣揚,軍中將士們大多知道了象南國提出的條件,對主帥駁回了娶平妻、受封地這一條,多是不能理解。
這一場仗,不止是沈謙的功勞,軍中將士們都會有封賞。誰會不知道,要是象南國自願出地爲貢,皇上必然龍心大悅,封賞更會豐厚一成呢?
可這樣的好事,南城布政使都覺得機不可失,偏偏大將軍不答應!布政使沈瑞沈大人,是大將軍的嫡兄,天遠路遙的,大將軍能不能娶平妻,在很大程度上,沈大人的話就是代表了武侯府的意見。
沈大人都說這是機不可失的好事,爲什麼大將軍就是不同意,非要象南國另擬朝貢之議呢?這樣耽擱下去,什麼時候才能班帥回朝啊?三軍將士們可還盼着能回家團聚,在家裡過一個團圓的中秋節呢!
也不知道誰提的話頭,說是大將軍不同意,是因爲他未婚妻子秦姑娘就住在這兒,秦姑娘不懼海險,不圖私利,萬里迢迢從南洋購了糧食回來,解了大軍的軍糧之厄,大將軍重情重義,所以不願負了秦姑娘。
可是,不就是一個平妻嗎?秦姑娘再怎麼樣也穩穩當當是正妻不動,大夏又有哪個女子爲顯賢惠,不給丈夫後院添幾個女人的?平妻,不也就是後宅裡多了一個女人嘛。
見大將軍那裡不鬆口,就有人挑了頭,慫恿了跟沈謙關係好的幾個副將、參將過來直接找了秦雲昭,試圖讓她彰顯大度,勸說沈謙答應這種兩全其美的事。
沈謙得報後不由氣極,急匆匆地趕過來,就怕秦雲昭會惱了,見秦雲昭確實沒有放在心裡,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打起笑臉坐了下來,陪秦雲昭一起用晚餐:“怎麼今兒又想着下廚了?”
“補上上回給你的那頓生辰宴,”秦雲昭嗔了沈謙一眼,取了公筷給沈謙挾了不少菜過去。
沈謙幾口全吃了,按住了秦雲昭還要去挾菜的手,慢慢說了出來,“阿昭,我想,就這幾天,你收拾東西先走吧。”
秦雲昭本來就是要先走的,不過因爲兩人捨不得分開,原來也只打算比大軍開拔回朝提前個一兩天的。本來兩人議定的日子,是還要往後推一些纔到的,可現在那些將士們眼紅心熱地想着封賞,竟是私下過來找秦雲昭想說合了,沈謙不由生了惱。
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他就能暗中施壓,讓象南國按照他的提議來朝貢,而不是把什麼出地、平妻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連在一起來施壓。
他不懼象南國這些手段,他是男人,本就該擋在前面遮擋風雨,可是他絕不想阿昭無辜受人責問,被冠上“妒婦”的名聲。
同爲袍澤,他也不想爲這事壞了大家的情分;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阿昭先行避開,他留在這裡慢慢處理好這些事情,總不會讓將士們覺得吃虧,也絕不會讓阿昭受傷。
秦雲昭今天做這頓好吃的,本來就是有着要先走的意思,見沈謙先說明了話,點頭就應了:“好,東西我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這幾天就可以走。”她不走的話,留在這裡只會讓沈謙爲難。
“我會讓人選個吉日。你回京都後,也不要亂跑了,乖乖等着我回來……”
等着我回來,封侯、開府另住,然後娶你!沈謙深深看着秦雲昭,忽而一笑,烏黑的眉眼俊挺深邃。
秦雲昭卻紅了臉,一手按住了這混蛋在桌下撫上自己大腿的鹹豬手,狠瞪了他一眼:“幹什麼啊,吃飯!”
沈謙卻一把將秦雲昭抱到了自己膝上:“阿昭,我不想吃飯了,我想吃肉……”
以前自己怎麼會以爲這男人是個肅正的性子呢?秦雲昭恨恨地一口咬住了男人緊實的肩頭,明明這男人才是個磨死人的大妖精啊!
大妖精一早就先起身去處理正事了,秦雲昭扶着痠軟的腰起來,叫了銀沙和珊瑚過來開始把東西分門別類地裝進箱籠。有外圍防哨的兵士跑來傳話:
“秦姑娘,城裡百果鋪的夥計給你帶了信,今兒他們店裡第一批荔枝幹出爐了,問你要不要,說是你沒下訂金,他只能幫你留上半天的,再晚就讓別家先買了。”
南城的荔枝幹是一絕,百果鋪出品的更是其中之優。秦雲昭聽了珊瑚的介紹,早前幾天去了一回,他家卻是今年的荔枝幹還沒有開爐烘製,所以也不敢先收訂金,秦雲昭當時只得交待了夥計一句,讓他有貨了就過來給自己報一聲。
聽到今天剛好有出爐的新鮮荔枝幹,秦雲昭讓銀沙繼續收拾箱籠,帶了珊瑚往南城去,如願買回了一大包荔枝幹,正打算打道回府,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步履微重地走進了茗風茶樓。
沈謙也來城裡了?秦雲昭正打算過去,想邀了他一起在城裡用午飯,忽然看到安嫵公主也腳步匆匆地走進了那間茶樓。
秦雲昭心裡一個咯噔,立時就想起了當初杜柳對羅奕用上的手段,難不成安嫵想生米煮成熟飯?想到沈謙只是一個人進去的,秦雲昭不放心起來,吩咐珊瑚帶了荔枝幹先回去了,自己也往那家茶樓走來。
“給我一間與先前那女客點的一樣的雅室。”
秦雲昭吩咐了一句,迎客的夥計就熱情地把她帶到了三樓:“小姐請,三樓的雅室最是安靜,先前的女客也是在這邊呢。”
等他奉了茶進來,秦雲昭拋了銀子讓他先下去了,只說要清靜,讓他不必再上來聽候了。夥計連忙謝了賞,把房門拉好,躬身退了出去。
到底是邊陲之地,南城茶樓的雅間並沒有做出多好的隔音設施,秦雲昭纔想出去探查,卻恰恰聽到隔壁響起了沈謙低沉醇朗的聲音:“公主殿下,你約我過來,就是要講這些嗎?”
秦雲昭連忙收回了腳,將耳朵附到了壁板的縫隙處,隔壁的聲音更是清晰了許多。
“大將軍,安嫵不明白,這明明是兩全其美的事,爲什麼你就是不答應呢?”
“我心裡只有阿昭,我答應過她,不會負了她!”沉默片刻後,沈謙的聲音緩緩響起。
“安嫵自知姿容素陋,並不敢與秦姑娘比肩,我只是心中傾慕大將軍,我只是想能夠常常看到大將軍而已!”安嫵顯然有些激動,嗓音有些哽咽起來。
“自我見到大將軍第一天,我就只認大將軍是天下間最英雄的男兒,其餘的男人,再也無法入我心中。安嫵如今什麼也不敢奢求,只求能夠守在大將軍身邊,每天能夠遠遠地看到大將軍而已……”
男人沉默着,女人卻低泣起來:“沈四哥,你明明誇過安嫵的,你誇過安嫵性子爽利大方,說這樣的女子才招人歡喜。那段日子征戰艱苦,我每天跟着沈四哥出去做嚮導,整天整天地騎馬,腿都被磨破了,可只要聽到你說‘幸好帶了安嫵過來’,再多的苦我都能吃,我都甘之如飴……
那些日子,你對我的每一次關心體貼,我都牢牢記在了心裡。那天在山上,我被蛇咬傷了,是你拿了藥谷的秘藥給我治傷,又把我抱了回來……
我不是不知羞恥的女人,我只是真心傾慕你!沈四哥,你告訴我,在你心裡,你對安嫵可曾有過一絲的喜歡?可曾過一一丁點的憐惜?”
“沈四哥,求你不要騙我,也不要騙自己,你告訴我,可曾……”
男人長嘆了一聲,低低地打斷了安嫵的話:“安嫵,你這是何苦……”
只一句,秦雲昭卻聽出了裡面的涵義,男人對女人的憐惜!沈謙心裡,是安嫵也是有些喜歡的吧?秦雲昭懵懵地想着,不然爲什麼會一直夾纏不清地傳出那些蜚語呢?
從她到南城的第一天起,從那兩個倉兵口中聽到的話……
“有意思又怎麼了。大將軍可是幫他們象南國打仗呢,你還不興人家知恩圖報,以身相許了?”
“那也是。反正這安嫵公主長得也不差,我上回瞧着她性子也挺大方的,跟大將軍說說笑笑也處得來……”
說說笑笑處得來呵……如果不是因爲自己說過,絕對不準自己的男人有什麼姨娘通房的,也許沈謙也會就勢把安嫵公主給扒拉回後宅吧?
不知不覺間,秦雲昭已經將頸上戴着的那隻玉葫蘆緊緊握進了掌心裡,羊脂白玉溫潤微溫,瞬間讓她有些發冷的掌心得了微暖。
秦雲昭陡然醒過神來;自己在糾結些什麼?這世上本就沒有如果,沈謙他應了自己,自然就會做到!安嫵或許算一片雲,曾經在他心裡留下過些微痕跡,但是沈謙跟自己纏綿時的濃烈,是她絕對無法企及的。
她要沈謙相信自己,自己又怎麼能不信任沈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