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了?她也當我祖宗了!”張氏見兒子走進來了,覺得他是要給媳婦撐腰來下她臉子,氣得拍着手罵得更兇了。秦永德實在氣不過又走了進來,擡手就給張氏臉上來了兩記狠的:“你鬧夠了沒有!瘋夠了沒有!罵完這個罵那個,大郎媳婦又怎麼惹着你了!”
“她惹我?我不敢惹她倒是真的!”這是秦永德第二回打張氏了,回回都是因着秦雲昭的事,張氏頭頂都冒了三尺火,捂着紅腫的臉,不敢對秦永德打回去,張口就哭着把氣出到了李芬身上,“我養的什麼兒媳婦啊,我這當婆婆的教訓她一句就不得了了,挨着一下就叫得天都要塌了,她當她也是可以值幾百兩銀子的人了……”
值幾百兩銀子的人?秦雲昭半垂下眼,不再打算跟現在已經不可理喻的張氏說什麼了,她本來就沒打算把那兩百兩銀子算借的,只是張氏來不來就先哭鬧了起來,她索性就抱手看戲,看這個大伯母還能玩出什麼花兒來。沒想到張氏是杮子專捏軟的捏,把一腔子火氣都發到了李芬頭上。
李芬雖然肚子疼得冒冷汗,聽到婆婆這樣說她,還是搖着頭辯解:“娘,我沒有……”才說得半句話,突然身子一晃,人就暈了過去。
幸好秦雲昭一手扶住了,秦勇山連忙搶上前把李芬抱住,張氏嘴裡還在不甘心地罵着:“看吧看吧,這還長出息了,知道裝暈了,多精貴的人兒吶……”
秦雲昭已經看到李芬的裙子沁出了一片紅來,想到了一個可能,心裡一跳:“大堂哥快把她抱牀上去,大嫂見紅了!哥,你快去請陳大夫過來!”張氏還沒罵出的話,就突然堵在了嗓子眼兒裡。
李芬流產了。因爲月份小,剛剛一個月,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尋常做活兒沒少做,今天又擔驚受怕的,最後被張氏那麼一推一撞,那塊血肉就掉了下來。
陳大夫開了藥,交待了要注意的事項就走了,秦家突然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靜得有些駭人。
要是沒出意外,這本該是秦家第一個孫輩,張氏心裡有些害怕發虛,趕緊也叫起頭痛來,秦明月就陪在了她牀前。劉翠翠因爲秦勇林的事,哭得兩眼無光的,一直呆愣着坐在房間裡,秦勇林受了傷,臉上還被撓着幾道,躺在牀上更是沒臉出來。
秦雲昭讓大堂哥守着大堂嫂,好好安慰安慰她,讓自家哥哥去取了小火爐子熬藥,自己則挽了衣袖做晚飯。養着的野雞少不得捉了一隻燉了,香獐子只是傷了腿,還是放在那兒先養着,兩隻狍子是被秦思源練箭射死的,卻不能不處理了,天氣大,實在放不得。
秦雲昭手腳麻利地洗剝好了兩隻狍子,見秦思源熬好了藥給大堂嫂送進去喝了,提着一隻狍子就扔給了秦思源:“哥,你早上不是說打到獵物要給向大哥一隻嗎,把這個給他家裡送去吧。”她知道自己這哥哥不像別人只是嘴上說個客氣話,秦思源不玩那些虛頭巴腦的,說了就一定會做。
秦思源見妹妹洗剝狍子的時候就想起了這茬,剛要開口,就見妹妹說了,連忙應了接了過來,見水缸裡已經快沒水了,把水桶也挑了出去:“我去送狍子,再挑幾擔水回來,你先做大菜,小菜等我回來我再洗。”
秦雲昭點了頭,拿香茅草去了腥,切了一腿肉下來切成細絲烹了花椒、山胡椒爆炒,剩下的做了紅燒。狍子肉肉質細嫩鮮美,營養價值高,適合補虛,紅燒的正好跟燉野雞一起,讓大堂嫂好好補補。
秦思源挑了一擔水回來,身後卻跟着向晨峰。原來小張氏收了狍子,就問了幾句閒話,秦思源含混答了卻說漏了點口風,小張氏聽說張氏和李芬都不舒服,就打發向晨峰帶了兩包乾菜過來看看,也是回禮。秦思源一時攔不住,又不好說大伯家這情況,只好讓向晨峰跟着過來了,先帶着他跟大伯打了招呼,請進了正廳坐一坐。
向晨峰一進院子,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把乾菜放下了,問候了張氏幾句,又跟秦永德寒暄了兩句就要走。秦明月連忙追出來:“晨峰哥,你再坐會兒喝了茶再走啊,我茶都沒來得及給你泡的呢。”
這情形本來是不宜留客的,可秦明月這一叫出了聲,秦永德好個面子,雖然心情不好,在村裡未來的秀才老爺面前也不想失了禮數,也連聲勸着:“慌什麼,吃了飯再回去,反正家裡飯菜也做好了。”
廚房裡不知做的什麼飯菜,味道極香,已經傳到了院子裡,向晨峰正在猶豫,又想是不是再坐會兒等到阿昭回來再走,他只以爲阿昭有事出去了,沒想到聽到秦思源在院子裡的說話聲:“阿昭,要洗什麼小菜?”
向晨峰心裡跳了一下,順勢就點頭留了下來,秦明月歡歡喜喜去泡茶了,向晨峰坐不安心,跟秦永德說了:“我去看看源哥兒要不要幫忙。”先走了出來。
秦思源正在廚房門口擇眉豆,向晨峰走過去問:“源哥兒,要洗什麼菜嗎?我來幫你。”秦思源手上沒得空,用下巴點了點旁邊一籃子洗好的紅莧菜:“那麻煩向大哥把這個送進廚房去。”
向晨峰一手拿進了廚房,才發現居然是秦雲昭在做菜,一個人正竈上竈下的忙活着。向晨峰連忙把菜遞了過去:“要不要我幫忙?”
秦雲昭剛加了一塊柴火,回頭看是向晨峰,雖然有些驚訝,還是衝他笑了笑:“那敢情好,幫我看着火!”這鍋紅燒狍子肉已經差不多了,她正要大火收汁出鍋,向晨峰過來幫她看着火勢,她就不用兩頭顧着了。
“今天怎麼你做飯?”向晨峰搬了小杌子過來,在竈膛前坐了,眼睛繞着秦雲昭的身影轉;見她手腳麻利熟練,就知道她沒少做菜了,絕對不止今天這一回。
秦雲昭不想把家裡的事說出去,含混敷衍了一句:“他們都沒空,我就先做着了。”
向晨峰皺了皺眉頭,張氏和李芬病了,可阿昭不是還有堂姐和二堂嫂麼,怎麼就要阿昭做飯了?心裡正想着,門口已經傳來了一聲嬌音:“晨峰哥,你怎麼坐這兒啊?這裡油煙子大,竈膛前又熱,快到廳裡來坐吧,我都給你泡好茶了。”
秦雲昭差點沒打個寒顫,秦明月這聲音溫柔得詭異,她有點接受不良。向晨峰掃了眼正圍着罩裙忙得額頭見汗的秦雲昭,看着精心抿過了鬢髮的秦明月搖了搖頭:“我這麼貿貿然地留在這裡吃飯也不好意思,就幫着做點事,燒燒火吧。”
見向晨峰不肯動,秦明月看向秦雲昭的眼神中閃過一片陰霾,也擡腳走了進來,見秦雲昭已經往鍋裡放了油,正要炒那一籃子紅莧菜,連忙就從她手裡搶過了那隻籃子:“飯菜都熟了,阿昭你去擺飯菜,這個還是我來吧。”說得倒像是她一直在廚房裡炒菜一樣。
秦雲昭不想當着外人跟她爭執這些,其實她現在話都不想跟秦明月說什麼,也就無所謂地隨秦明月去作,自己取了只大碗,從砂鍋裡打些雞肉和雞湯出來,打算先給大堂嫂送去。
秦明月彆扭地一手拿了鍋鏟,一手提了籃子就要把菜往鍋裡倒,菜還沒倒出來,菜葉上的水珠先滴到了鍋子熱油裡,隨着“嗤啦”一聲響,一片熱油點子濺了出來,好些濺到了秦明月的手背上,秦明月痛呼一聲,不僅把菜籃子給摔在了竈上,鍋鏟也脫手扔了出去,差點就砸到了向晨峰。
炒小菜要大火,秦雲昭先就讓向晨峰加了柴,這會兒怕油鍋起火,趕緊放了碗過來,顧不得撿鍋鏟,先把那一籃子紅莧菜倒了下去,抓了雙筷子翻炒了幾下,這才一手撿了鍋鏟起來,沖洗乾淨了,繼續炒菜。
她沒理秦明月,只做着自個兒的,秦明月也放了手站到了一邊,捧着手眼淚汪汪地看向向晨峰:“晨峰哥,我手都被燙紅了。”聲音拖得有些長,也有些嗲。
聽這語氣倒像是想向晨峰幫她吹一吹,你儂我儂一下?秦雲昭這時才恍然明白秦明月的心思,難怪上回她扭了腳也只對着向晨峰喊痛,秦雲昭忍不住就往向晨峰那兒看了一眼。
“明月,你燙着了就快去上點藥吧,反正阿昭也炒完菜了。”向晨峰並沒有注意到秦明月的語氣,依禮說了一句之後,又轉頭看向了秦雲昭,跟她投過來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窺視別人的心思反而被捉了包,秦雲昭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轉頭回來專心炒菜,看在向晨峰眼裡,卻是帶着一絲淡淡的羞澀。向晨峰心裡一甜,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泛起了笑意。
秦雲昭,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當着我的面就勾引晨峰哥!秦明月沒錯過這兩人剛纔眼神間的片刻交匯,心裡的嫉妒濃得發苦,恨不得現在就把地上一隻盆子抓起來砸到秦雲昭臉上去。
“阿昭,眉豆擇好了。”秦思源端了一小盆洗乾淨的眉豆走了進來,剛好撞見秦明月滿臉恨意,立即警惕地問了一句:“明月你來廚房做什麼?”
秦明月很想衝口就回一句“看死不要臉的狐狸精怎麼勾男人”,礙着向晨峰還坐在這兒,到底忍了下去,只口氣很衝地甩了一句:“我家的廚房我怎麼到不得了!”然後捧着手氣忿忿地走了。
“她又怎麼了,吃錯藥了?”秦思源不知道這一會兒秦明月又做了些什麼,怎麼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
秦雲昭無所謂地聳聳肩:“不,是沒吃藥!”秦思源愣了愣,向晨峰已經噗地笑了出來。
PS:晚上八點,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