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東宮,沈謙在白城上的摺子還沒有傳到,太子虞澤弘坐在明德殿的書房裡,想起鎮國公府的事,神色有些悶悶。
秦雲昭在風暴中墜海的消息傳來後,旁人不好說,可武侯府那裡,兒子纔出了事,兒媳又下落不明,這事還是得跟武侯沈峻山通個底。
因此收到消息後,虞澤弘還壓了兩天,見實在沒有消息再傳來,就召了沈峻山過來,把秦雲昭也墜了海、現在正在搜救的事給說了。
當日秦雲昭去白城,雖然求得了太子殿下恩准,但是卻是在走之前才使人去知會了沈峻山一聲,沈峻山心裡一直隱怒,覺得秦氏太無規矩。
一個婦道人家,守在後宅裡等着消息就是,還怕白城的海軍衛搜尋不盡心不成?竟是也不跟這邊府上商量一聲就直接去了白城,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
怎麼說秦氏也是他的兒媳婦,當初去白城時,沒把那一雙兒子交到武侯府裡來就不對,如今連秦氏這主母都墜海失蹤了,怎麼能任鎮國公府那一府奴才當家呢?
沈峻山從東宮回去後,就把這事告訴了妻子尚氏。尚夫人只覺得是老天開眼,收了那兩個人去,強壓下一片心花怒放,一臉擔憂地看向丈夫:
“雖說兩邊分了府,可那邊畢竟還是侯爺的兒子和兒媳,老四和老四媳婦這會兒都生死不明的,毅哥兒和淵哥兒又是兩個不頂事的奶娃娃,難道侯爺不去管管,任那起子奴才在那邊當家做主?
若是那忠心的倒也罷了,若遇到那起子外忠內奸、包藏禍心,怕不得藉着這機會生事,把那邊府裡都折騰個烏煙瘴氣了。誰家府裡不留個主子守着的,侯爺你可得經點心啊。”
沈峻山被妻子這麼一說,尋思着也確實如此,本想着讓人先抱了兩個孫子過來,尚夫人又道:“孩子年紀正小,這爹孃都不在身邊的,乍然換了生地方居住只怕驚了魂,還是我們這邊過去人幫着掌事好一些,回頭搜救到了他們的爹孃,也好把那邊府裡不出差錯、規規整整地交還到他們手上。”
沈峻山想了想就定下了,那邊就讓老大媳婦辛苦些,每天過去掌家理事,等搜救秦氏的情況傳來了再說。
實在是沈謙已經墜海太久,沈峻山也不做萬一生還的多想了,只等着這回太子殿下派的特使過去海祭和追悼畢了,看還能不能帶回秦氏的消息。
若秦氏僥倖生還,就讓她代表鎮國公府,出面爲沈謙立下衣冠冢,若是秦氏也遭了不測,那也只有由武侯府過來操辦了,然後再把老四那兩個孩子接到膝下來養着……
有了沈峻山的吩咐,田琝自是心懷大暢,鎮國公府啪啪地打了她的臉,結果還不是得讓她進來掌家理事?她要不好好出了這口氣,她就對不住沈氏宗婦這名頭!
誰知道才下了馬車,田琝迎頭就吃了一盆子冷羹。
石管家有些訝異地接了她進會客廳後,一聽明瞭來意,就客氣婉拒了:“多謝武侯想得周到,但是我家夫人臨行時有言,國公府她已託付給成國公夫人幫着照料。
闔府外院之事交與我,內院之事有海娘子負責,就是親衛值守俱有規度。我等不敢有負夫人所託,讓國公府的下人偷閒,倒累得田太太來費心勞力。”
他不叫“大太太”,只稱呼“田太太”,一番話倒把國公府和武侯府給分得清清楚楚。
田琝麪皮一僵,不由冷笑起來:“老四再是國公爺,那也是我們武侯的兒子。如今老四和老四媳婦都生死不明,這偌大的國公府難道還由着奴才當家不成?
本是特殊時刻,我奉了公爹的命令過來,就是怕這當口那起子偷奸耍滑的奴才趁着府裡頭沒有主子,就囂張行事。石管家這麼推拒,是不把我們武侯爺放在眼裡,還是覺得國公爺與武侯的父子之親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
田琝這話說的,就差沒明指着石管家就是“那起子偷奸耍滑的奴才”,攔着自己不讓進來,就是讓沈謙當不孝子了;石管家本是老兵退伍,哪聽得婦人這種沒口子的冤枉話,氣得立時沉了臉就要攆人。
田琝帶去的僕婦護主,仗着自己是婦人,差點沒把石管家給擠出門去。石管家着了惱,不想跟這些僕婦糾纏,喚了銀沙出來處理。
銀沙倒也利落,把那一排教授了拳腳的丫頭拎了出來,讓她們挨個兒抓了那幾個僕婦扔了出來,卻半點不碰田琝,等只剩下她光桿兒一個後,上前客客氣氣地相問:“田太太,您那一起子下人都已經出去等着您了,可要小婦人讓這些個丫環送您一把?”
要像那幾個僕婦一樣被擰了手腳扔出府門外,田琝就真沒臉見人了。她如今只得一個人站在這裡,好漢不吃眼前虧,田琝提着裙裾忿忿然地就帶了一羣人灰溜溜地走了。
等回了武侯府,自是到公爹沈峻山面前狠狠告了一狀,說鎮國公府刁奴欺主,膽大妄爲,拿着秦氏臨行前的話,活像防賊似的,倒把她們這些正經主子趕了出來。
沈峻山心裡頓時不悅。他是看中規矩的人,秦雲昭南下白城之前,沒把那兩個孿生小孫兒交付過來,沒讓這邊照管那邊府裡,就已經讓他冒了一肚子火氣了,這會兒國公府里居然還敢阻了正經主子上門來理事,這天下哪有讓幾個奴才來掌家的理?
等沈峻山帶了一衆親衛再次上門,卻是秦雲昭的義母成國公府的樑夫人在鎮國公府上接待了他:“老身想着是武侯那裡可能有些誤會,所以特意過來跟武侯爺解釋一二。
先前阿昭走時,曾把這鎮國公府的家務事交付到老身手上,也是老身疏懶,見這府裡頭內外管事都是個勤儉周到的,這纔沒有****坐鎮這裡,只是尋常派了隨身的嬤嬤過來看着。
貴府的大太太之前也沒個說法,突然今日登門就要掌理這鎮國公府的事,老身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武侯可有什麼說法,難不成是鎮國公或阿昭新近又有囑託?”
那兩個人影兒現在都沒見着,哪裡可能會來什麼新的囑託?秦氏原來的囑託又是請她的義母樑夫人代管一二家事……
沈峻山雖然心中有些不忿,但是也想得到上回認親宴一事後,那個小心眼兒的四兒媳怕是對大兒媳婦這邊記了仇了,竟是自己出了遠門也只是知會夫家一聲,卻請了自己那邊的義母來坐鎮。
樑夫人這麼一說,論身份她也確實管得,沈峻山不好跟她爭辯什麼,只得怏怏悶了一肚子氣回來,頗有些不管不理,由着那不懂事的去的意思。
尚夫人明面上寬慰了幾句,沒說什麼,暗地裡卻是咽不下這口氣,這掌家的第一步沒邁出去,之後想接了那國公府,只怕更要多波折了。
秦氏這裡她沒掌好眼,可她那兩個兒子卻還是奶娃娃,再是今後要襲爵的,要怎麼長還不是由得她這個嫡祖母來教養?老四拼殺得命都沒了,總還是要給爲她這一脈嫡枝做嫁衣裳……
翌日,就有朝臣向太子殿下上諫,鎮國公英烈,其妻秦氏如今又生死不知,留下的一雙麟兒更不能有事,武侯府既然是那一對孩子嫡親的祖父母家,理應先送入武侯府好生着人教養,免教英烈九泉下不安。
昨日鎮國公府發生的事,早就有探子報進東宮了。這本是沈謙的家務事,卻因爲兩位當家人都不在,鎮國公又是海戰中殉國,後事格外引人注目;因此虞澤弘有些爲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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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澤弘是知道沈謙與他嫡母不對付的,就是姚錦雲也曾經跟他提過武侯府與鎮國公府的糾葛,要送沈謙和秦雲昭兩人的孩子進武侯府去教養,絕對不會是那兩人所希望的事。
所以秦雲昭纔在走之前,把府裡要事託付給成國公夫人,而不是武侯夫人。可這事兒被朝臣明晃晃的提出來,倒教虞澤弘怎麼說呢?
按禮法,妻子的義母哪裡能親過丈夫親生父親和嫡母那邊呢?可要真按禮法,這一對孩子送過去容易,接回來就難了,秦雲昭就算被救回來了,也是一個寡婦的身份,只要武侯說一句“怕孩子失於教養”,那兩個孩子就是被秦雲昭搶回來了,這事兒也會被人非議。
可要是萬一秦雲昭都歿入海難,那一對兒孩子是定要送進武侯府的。自己這時判了不送,今後又不得不送去,也着實有些打臉。
虞澤弘正想以這是臣子的家務事,由臣子自相商量爲由推脫了去,壽喜就悄悄通稟了一聲:“殿下,太子妃殿下求見。”
太子監國的朝會,姚錦雲是從來不關心的,這當口突然說要求見,虞澤弘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測,想着借婦人之手把這事先緩過去也好,因此讓壽喜宣了太子妃上來。
姚錦雲一身按品大妝,一上來先請了打擾朝議的罪,見太子殿下命人在身邊設了座位,卻不去就座,而是在御階下直接跪了下來:
“殿下,臣妾素居宮中,今日才聞鎮國公夫人墜海失事一事。當日若無秦夫人忠義相救,此時就沒有臣妾和兩位小殿下的今日。
臣妾對秦夫人的援手之恩一直感激銘懷,聽聞此事後心中哀慟,將心比心之下,特來求殿下一事,此時鎮國公府事務忙亂,請殿下允臣妾先將鎮國公那一對麟兒接入東宮,由臣妾安排人仔細看顧,免得傷了鎮國公一番英烈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