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見大丫和單雅走了進來,忙側身讓開了。
大丫敢忙往前近了近身,單張氏立馬趴在單吝的耳邊兒低聲說道:“大丫來了。”
單吝閉着的眼睛立馬睜開了,待他看見大丫,身體不由動了動,隨後,便瞅着她喘息地低聲說道:“大丫,二叔……糊塗……,糊塗了……一輩子,到快死了……才明白……明白過來,二叔……二叔就要去……見……你爹和你娘了,感覺……沒臉兒啊……”
大丫見了,忙好言低聲安慰說道:“二叔,你別想那麼多了,好好養着吧,慢慢就會好起來的。”
單吝見了,閉了閉眼兒,歇息了一會兒,低喃着說道:“從小……二叔就佩服……你爹,做什麼……也願意……跟着他,後來……逃荒的時候……他……被賣了,二叔……哭得……什麼似的,可……後來見他……吃得好、穿得好,便想跟着去,但他……堅決……不同意,從……那時候……起,二叔……就跟他……離了心,他讓……二叔幹什麼,二叔就……偏不幹,若是……擰不過啊,便……私底下倒騰……點兒事兒,讓他……難過……,爲此……你祖父……沒少說……二叔……”
單吝說到這裡,急促地喘息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徑自苦澀地低聲說道:“二叔……就是個……混蛋啊……,不識……好賴人,你二嬸……這麼好一個人,二叔……愣是……瞧……不上,就因爲……她是……你爹說合的,如今……知道……她的……好了,自己……倒……沒幾天……活頭了……”
他說着,臉上禁不住落下淚來,眼淚汪汪地看着單張氏,瞅着她閉了閉眼兒,臉上的淚落得更厲害了
。
單張氏見了,眼睛也紅紅的,忙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沙啞着聲音安慰說道:“這些兒話你別說了,好好歇着吧,啊~”
她說着,再也忍不住了,拿起帕子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兒。
單雅見了,心裡時而酸楚、時而惆悵,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看來單吝總算是明白過來了。
她想着,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心裡話,要是他自己早明白,該有多好啊,好好的日子,又怎會過成這般模樣?
單吝聽了單張氏的話,用力地伸出手去,顫抖着握住了她的手,與她對了一個眼光,又看着大丫低喃地說道:“大丫啊,二叔……對不起……你們,自從……大哥走了……之後,從來……就沒有……想着要去……照顧你們,讓你們……受苦了……啊,二叔……混啊……真混……”
他說着,竟然失聲痛哭起來。
大丫見了,敢忙低聲安慰地說道:“二叔,如今我們過得很好,你別難過了,啊~,好好養病吧,等身體好了,再說別的,一切還都來得及。”
單吝卻看着大丫無奈地搖了搖頭,低喃着說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啊,二叔的……身體,自己……知道,來……不及了,怪……只怪……二叔這輩子……眼睛……瞎了、耳朵……聾了、心智……被矇蔽了,把……爛的、臭的、髒的當成了……寶,把寶……當成了……破銅爛鐵呀
。”
他說着,便扭臉看向一旁兒的單香和單娟,苦澀地閉了閉眼睛,隨後又看着大丫繼續說道:“二叔……活了……一輩子,白……瞎了,竟然、竟然……做出了……逼着、逼着……香丫頭……嫁人、娟丫頭……被賣的……蠢事來,二叔……恨啊,恨自己……糊塗、恨自己……貪財啊,以爲……錢多了,這日子……過得會……更踏實,怎麼……也沒有……想到啊,竟是……中了……別人的蠱,二叔……糊塗啊,不、不只是……糊塗,還蠢笨……蠢笨啊……”
單香和單娟聽了,不由抹起眼淚來。
大丫見單吝的情緒太激動,本想勸他莫要多說話的,可見單吝徑自說着,好似不把話說完,就不罷休一般,遂便只好默默地在一旁兒聽着。
單吝喘息了片刻,看了看大丫,又扭臉看向單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繼續哽咽着低喃地說道:“三……丫,來,讓……二叔……看看你,你爹……走得時候,最……不放心地……就是你了,他……再三交代……二叔,讓二叔……”
他說到這裡,竟然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繼續哽咽地喃喃說道:“二叔……沒做到,一樣……也沒……做到啊……,把銅錢……看得……死緊,大嫂……生病了,你……來……找二叔……借錢,二叔……沒都借……糊塗啊……”
他說着,再也忍不住了,失聲痛哭起來。
單雅聽了,心裡也異常難過,想到自己沒見過面的爹和娘,感到一陣酸楚,眼中也溼潤了,心裡雖然依然恨單吝,可這又有什麼用呢?遂便眼淚汪汪地看向大丫。
大丫的眼睛此時也潮潮的,見單雅看了過來,忙伸出雙手,安撫地攬着她。
單吝倒好似沒看到一般,徑自喃喃地低聲說道:“等二叔……見了你……爹和娘,給……他們……請罪去,這一輩子……二叔……是個……睜眼瞎啊……睜眼瞎……,白……活了……”
他說着,又失聲痛哭起來。
待他哭足哭夠了,竟又說起胡話來,時而罵罵咧咧、時而絮絮叨叨,竟然沒完沒了了
。
單張氏見了,滿是歉意地看了大丫和單雅一眼兒,搖着頭無力地低聲說道:“他這是又糊塗了,想來沒什麼事兒了,你們……且出去吧,想來他沒事兒的。”
大丫見了,看着單張氏點了點頭,便拉着單雅徑自走了出來。
大丫和單雅見天已經亮了,忙要告辭。
單香和單娟正準備做飯的,見大丫和單雅要離開,本想留飯的,可見家裡的情況,話到嘴邊兒,便沒有說出口。
大丫和單雅又豈會不知道?忙瞅着她倆安慰地低聲說道:“香姐姐,娟姐姐,今天你們就留在家裡,好好照顧二叔吧?鋪子和麪條還有我們的。”
單香聽了,沉思起來。
單娟見了,卻看着大丫和單雅徑自說道:“沒事兒的,他這幾天都是這般,時而糊塗、時而清醒,娟姐姐還是去鋪子忙吧,那邊兒只有楊嬸子和二牛,怕是忙不過來的。”
大丫卻看着她搖着頭低聲勸說道:“娟子,你還是留下吧,一會兒在叫羅叔來幫着二叔看看,該抓藥的繼續抓藥,即便是治不好,咱們也要盡心的,喏,這是二兩銀子,若是不夠,你找三丫說就是,不管怎麼說,他……總是咱得長輩。”
大丫說着,便拉着單雅飛快地走出了院子。
待兩人回到自家,匆匆做好飯吃了,大丫看了單雅好一會兒,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三丫,你……今晚還是回……”
不等大丫說完,就被單雅給打斷了。
單雅盈盈的大眼睛看着大丫堅定地說道:“大姐,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事兒,三丫都希望能跟你共同度過,你就別勸了,三丫已經認準了,有什麼,咱們共同承擔,苦也罷、甜也罷,反正三丫就是要跟大姐在一起,大姐若是今兒去鎮上的家裡,跟二姐說一聲,三丫這幾天都住在這裡了。”
大丫見了,本要繼續勸的,看單雅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只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她思索了好一會兒,想着單雅長得跟爹一點兒也不像,便也不再執着地讓她回鎮上了,不放心地低聲囑咐了幾句,這才快步朝着鎮上走去
。
不一會兒,楊嬸子和楊秀兒、楊二牛來了。
楊二牛見了單雅,當即便笑着說道:“三丫,昨兒的信兒送到了,二丫問你什麼時候回去的,還說那邊兒的後院基本上都弄好了,該種的,這幾天也都要種上了。”
單雅聽了,忙看着他點了點頭說道:“三丫還要幾天纔回去的,早上跟大姐說了,已經讓她帶話過去了。”
她說着,便把單香和單娟的事兒跟他們簡單地說了一下。
楊嬸子聽了,看着楊二牛說道:“成,今兒就我們倆忙活吧,忙得過來的,沒事兒。”
隨後她又不放心地問了問那邊兒的情況。
隨後,她便跟楊二牛整理小推車去了。
楊秀兒瞅着單雅點了點頭說道:“三丫,秀兒姐以後天天在這裡忙活,你就放心吧,保證麪條夠用。”
單雅見了,忙看着她點了點頭。
待楊嬸子和楊二牛推着小推車走遠了,她便跟楊秀兒忙活起麪條來。
到得下午,單娟突然闖了進來。
單雅見了,以爲她在家裡閒不住,專門來這裡幫着弄麪條的,瞅着她正要說話,卻猛然瞅見她的眼睛紅紅的,不由唬得了一跳,忙拉了她進來,看着她疑惑地問道:“娟姐姐,你……怎麼了?”
單娟瞅着單雅突然哭了出來,看着她哽咽地說道:“三丫,我爹……他……他走了,也不知道單明跟他說了什麼,他聽了,高興地哈哈哈地一個勁兒的笑,我娘看着他高興,還以爲他的病好了,忙着要給他做最喜歡吃得肉粥,豈料他竟然一直笑啊笑,笑得臉紅脖子粗了,還在那兒不停地笑,我們見了都害怕,忙忙地勸他別笑了,可……可他卻依然笑啊笑,那笑聲好似怎麼止也止不住,我娘見了,怕他笑得噎住了,敢忙上炕幫着他順氣,可就這樣,他仍是笑啊笑,直到最後,那笑聲戛然而止,我們以爲這下子好了、沒事兒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