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不知您是……”楚靜寧看着林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因沒能想起對方的身份而感到歉意。
林夫人施施然一笑,絲毫不見尷尬,說話溫溫和和的:“我丈夫是遠東的林總,和楚氏一直有合作的關係。”
話說到這裡,身份點明瞭,關係也拉了。楚靜寧笑笑,把一直沉默不言的楚昭拉過來,拍了拍他的胳膊,微微提高了一點音量,雖然看着林夫人,但話卻是說給周圍所有人聽的:“我不懂公司的事情,不過楚昭最近正好在公司學習,或許父親和他提起過林總也說不定。”
楚昭一愣,怔怔地看着楚靜寧,直到胳膊被她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心中瞬間明白過來她的意思,轉過頭對着林夫人笑笑,態度不驕不躁,“遠東是和楚氏合作多年的夥伴了,父親時常和我提起林伯伯。”
遠東和楚氏的確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不假,但它不過是N市衆多公司中平淡無奇的一家,這樣一家公司的老闆楚總對他未必有多少印象,更別說時常和兒子提起了。但誰也沒傻到在這樣的場合質疑楚昭的話,林夫人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看着楚昭的眼神就像看待自家出息的小輩那般,格外柔和。
楚靜寧卻在此時,悄無聲息地拉開了和楚昭之間的距離,她的姿態太過悠閒,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有了好的開端,之後的事情就水到渠成起來,這個容貌俊美的少年儘管年幼卻已經展露出屬於他的鋒芒,面對這些在商場上浸淫多年的人,侃侃而談,絲毫不露怯。這些人或許都別有心思,他們對楚昭的態度並非因爲這個人,而是看重他身後的楚家,但無論如何,關於楚昭——楚總看重的獨子的身份在這之後已經被人熟知且認可,畢竟是楚總帶在身邊手把手教授的兒子,地位可想而知。
遠處楚稷和秦常彥相談甚歡,容柯身邊也圍了不少人,楚靜寧看了一眼同樣被包圍在人羣中的少年,無聲地笑了笑,端着杯子一路穿過人羣,最後在人聲稀少的角落裡站定。
這樣的宴會,熱鬧是熱鬧,但那熱鬧總歸是別人的,與她沒有半分關係,只會讓她感到無所適從罷了。
楚靜寧嘆了口氣,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橙黃的果汁在燈光的映照下,像是泛着一層冷光,她看在眼裡,感覺到那股屬於冬天的寒意從腳底慢慢升起來,一點一點爬滿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冷得讓人心裡發憷。
或許她該提前逃跑,楚靜寧自嘲地笑了笑,視線無聊地從宴會人羣中略過,最後落在門口的方向。
鍾楚容三家,到了兩家,唯獨排在首位的鐘家遲遲無人現身,不少人心裡都嘀咕着,鍾家恐怕是不會出席了,也有人心裡等着看秦家的笑話,帖子都發出去了卻無客上門可不是什麼面上有光的事情。
眼見着指針就要指向七點,鍾二爺夫婦鍾超和江雯卻在這最後時刻現身了,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兩對母女,其中一對豔色耀目,那種美麗是張揚到不可一世的,太過驕傲,也太過強勢,不少夫人都轉過了眼,不願意接納這過分凌厲的美麗,但她們又忍不住轉回眼,將視線投注在另一對母女身上。
無巧不成書,楚雲苓今天下午剛回到N市
就立馬趕到了造型師那兒與容珍匯合,偏偏路上堵了一段,到達鼎天大廈的時候正好遇上了鍾超夫婦和霍穎母女,一邊驕陽似火,一邊柔和如水,兩方碰上誰都不讓誰,最後的結果就是同時進場了。
楚靜寧的視線一直落在容珍母女身上,看着她們走向楚稷,然後又是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模樣,她緩緩收回目光,垂下眼百無聊賴看着杯子中不停晃盪的果汁。
她不知道,就在她轉過視線的那一刻,楚稷也在人羣中搜索着她的身影,他的視線在會場中巡視,在一夥人之間找到了沉穩聆聽的少年,然而那周圍並沒有楚靜寧的身影。
這一發現讓楚稷不悅地皺起了眉頭,然而很快地,他的眉頭舒展開,兩步並作一步走過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聲音不輕不重,剛剛好讓人聽到:“楚昭。”
楚昭回過頭,沉穩的眼神在看清男人面容時微微一變,露出幾分孺慕之情,嘴角也情不自禁的勾起:“爸爸。”
楚稷心底因爲找尋不到楚靜寧的那絲不滿在少年孺慕的眼神中漸漸散去,他伸出手摸了摸楚昭的腦袋,放緩聲音:“和爸爸過去見幾位叔叔伯伯。”
原本的一家三口,因爲少年的加入,瞬間成爲令人羨慕的一家四口,楚昭站在楚稷和容珍之間,嘴角揚着笑,楚雲苓則挽着容珍的身站在另一側,優雅大方,偶爾視線落在楚昭身上,也帶着幾分暖意,看上去像極了愛護弟弟的姐姐。
楚昭心裡暗暗生出警惕,不着痕跡地看了容珍一眼,楚雲苓今天的表現和前兩日天差地別,想必又受了她不少指點。
周圍的人紛紛讚道:“還是楚總好福氣,兒女雙全,又都如此出色。”
楚稷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哪怕楚昭的出身只要稍微一查就能查出不對勁的地方,但他要的就是明面上的名正言順,有了這次宴會的鋪墊,有了衆人異口同聲的稱讚,以後誰也不敢當面詬病楚昭的出生。
他笑了笑,拍了拍楚昭的胳膊,故作嫌棄道:”孩子多了操心的事也多,很多時候倒不如你們自在。”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兒孫就是福,一般人可是求不來這樣的好福氣。”林海生振振有詞道,看着楚稷的眼神難掩羨慕。
楚稷正要開口謙虛兩句,就聽到一道突兀的女聲插了進來:“上回我見到的楚家小姐可不是這一個,難道楚少你換了個姐姐?”
許欣歪着頭,疑惑不解地看着楚昭,一臉無辜的表情,偏偏說出來的話字字帶刺。
周圍的人聽到這話表情都有些變化,但誰也沒出聲說些什麼。
見楚昭不回答,許欣語氣愈發咄咄逼人:“楚少難道年紀輕輕記性就如此差,已經想不起那天的事情了嗎?”
楚稷原本還納悶許常委的女兒怎麼無緣無故針對起楚昭,一聽這話就知道兩人之間必定有過不愉快,連忙對楚昭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解決。
許欣問的話其實並沒什麼深意,不過是記恨那天的事情,有心拿話刺楚昭,偏偏楚稷心中有愧,一見周圍人的神色不對,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當年的意外,連帶着眼神都晦暗起來。
楚昭定定看了許欣兩眼,
笑起來,“我記性不錯,倒是這位小姐,我可沒說過只有一位姐姐,你那天見到的是我大姐姐,今天見到的是我二姐姐。”
許欣愣了愣,怔怔地看着楚昭,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許欣原是和鍾超夫婦站在一處的,秦常彥剛把秦遠喊過來,就發現許欣悄無聲息地跑了,他笑了笑,神色有些無奈:“看來小兒入不來許小姐的眼,要不怎麼迫不及待地就走了。”
霍穎笑着解釋道:“她小孩子心性,怕是遇見熟人了。”
於是這麼一羣人就跟着許欣轉移了陣地,結果沒見到許欣和熟人寒暄的畫面,倒是發現她和楚家少爺嗆上聲了。
“這孩子,怎麼還是這麼胡鬧。”霍穎輕聲嘆道,臉上的寵溺一目瞭然,看不出對許欣的責怪。
“媽。”發現霍穎過來了,正被楚昭看得心裡發毛的許欣趕緊依偎到她身邊,小聲嘟囔道,“楚家的小姐怎麼那麼多!”
“哦?”江雯聞言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容珍,笑道:“阿欣這話我怎麼聽不懂,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原先那位楚夫人好像只生了一個女兒纔是,難不成五年的時間楚總又養出一位二十幾歲的女兒?”
江雯比起一般的女人要瘦上許多,臉上幾乎沒有幾兩肉,顯得她五官極爲突出,哪怕此刻是笑着看上去也有幾分刻薄,她似乎全然不知自己說的話在周圍人心中造成了多大的波動,只是視線在楚昭和楚雲苓身上轉來轉去,饒有興趣地等待他們的反應。
聽到這般辛秘的許欣也得意起來,原來是私生子啊,她趾高氣揚地看着楚昭,等着那小子臉上出現灰敗的神情。
然而楚昭仍舊保持着笑容,眼角微彎,顯出幾分稚氣,但又讓人不由覺得這孩子真是乖巧。
倒是楚雲苓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她的嘴脣動了動,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容珍輕輕扯了一下手臂。
“稍安勿躁。”容珍的聲音低得近乎呢喃,眼神落在楚稷身上,溫柔而深情,嘴角一抹淺笑,似雲似霧,讓人看不透。
楚雲苓不安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隱晦地看了江雯一眼,同樣將目光投向楚稷。
楚稷此刻心裡卻一點也不鎮定,無論是江雯的話還是她瞭然的目光,都讓他感到一種被人拿着放大鏡審視的難堪,他想起了亡妻,也想起了在宴會上突然消失的女兒靜寧,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
楚稷還記得,容善在世的時候對女兒是很寵愛的,但這份寵愛不是毫無原則的,她是一位出色的母親,將靜寧教養得很好,孝順守禮,文采斐然,是讓人恨不得捧在手心疼愛的孩子,同時她又將靜寧保護得很好,那些年外人都知道楚家有位出色的女兒,但見過真人的卻寥寥無幾。他印象裡,那孩子甚至只在年幼的時候參加過一次年前宴會。而這些年,雲苓活躍在上流社會的各種宴會中,早已是外人眼中當之無愧的楚家大小姐。
楚稷嘆了口氣,後來容善意外身亡,靜寧像是一夜間變了個人,渾身都長滿了尖銳的刺,眼神不再柔和,而是令人望而止步的冷漠,五年後回來,這份冷漠似乎淡了許多,但破裂的父女之情卻再也無法拾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