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寧啊，聽臣南說你帶了個小姑娘回來。”何青挑起簾子，走了進來。
鍾臣南正欲說些什麼，見何青進來了，頓了頓，嚥下到嘴的話，只是擡起手摸了摸楚靜寧的頭髮。
楚靜寧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自然，才走上前依偎在何青身邊，聲音軟糯糯的，“小姑娘就是我上回和您說起的那個叫周瑾的編劇，小姑娘可有意思了，您見了一準喜歡。”
難得楚靜寧往家裡帶朋友，又聽說就是那個特別崇拜喜歡楚靜寧的周瑾，何青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問明瞭周瑾在書房，拉起楚靜寧的手就往書房方向走，嘴裡唸唸有詞：“聽你誇那小姑娘那麼可愛，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被何青徹底忽略的鐘臣南，無奈地搖搖頭，端起沏好的一壺茶跟在後頭也往書房去了，老小孩老小孩，他外婆年紀越大性格卻越發好玩，只是想起顧恆吞吞吐吐的那番話，他的心裡沒來由地又沉重起來。
老城區這一片，冠着一個“老”字，不是沒有因由的。這世間萬物萬事，但凡綴了一個“老”字在前頭，那都是有歷史的。衚衕院子，紅磚青瓦，梧桐煙道，這一片天地，無一處不在訴說着歲月。
何青輕輕推開書房的門，她年紀大了眼力卻還可以，一眼就瞧見了坐在書桌後那個小姑娘，短短的學生髮，臉蛋圓潤，天庭飽滿，一看就是有福氣的長相。
周瑾正聚精會神地看着手裡的書呢，但不知爲何，她總覺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她眨了眨眼睛，擡起頭隨意地瞥了一眼，門外站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一身紫紅色唐裝，精神奕奕的，笑容很是慈祥。
她擡起手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朝門口又看了一眼，突然“蹭”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對着何青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外婆好，我是周瑾！”
許是緊張，周瑾的音量有些不受控制，那嗓門響亮地跟部隊裡的新兵似的。何青連連點頭，笑得合不攏嘴道：“周瑾是吧，你好啊，一看就是乖孩子。”
見周瑾雙手交疊着放在胸前，一幅聆聽長輩教誨的模樣，楚靜寧心裡覺得好笑又好玩，忍不住開口打趣道：“我就說您見了一準喜歡，我看着都要吃醋了呢。”
周瑾聞言趕緊擺了擺手，臉色微紅，“外婆最喜歡的肯定還是善。”
“你這孩子，到家裡了還叫什麼筆名，叫靜寧就好。”何青是知道楚靜寧的筆名的，不過她見楚靜寧都把周瑾這孩子帶回家裡了，肯定是拿着孩子當知心朋友，當下也就直接讓她改口，省得她聽着心裡怪彆扭的。
周瑾是答應了楚靜寧絕對不八卦的，先前沒進門的時候聽鍾臣南喚她“阿寧”，心裡就猜想這大概是善的真名，但她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八卦的範疇，以防萬一也就沒開口問，此刻聽何青這樣說了，她高興都有些暈乎的，不過還是偷偷瞄了楚靜寧一眼，見她輕輕地點點頭，才忍着激動喊了一聲：“靜寧。”
楚靜寧笑着應了一聲，周瑾卻來
勁了，搓了搓手掌，啥也不說，又傻愣愣地喊道：“靜寧。”
楚靜寧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我在呢。”
說着見周瑾還有再接再厲地打算，趕緊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別喊了，傻不拉幾的。”
被嫌棄了，周瑾也不生氣，笑得傻兮兮的，只是眼睛直直地瞅着楚靜寧。
何青在一旁看着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周瑾這孩子還好是個女孩子，不然有這麼一個愛慕者在，她家孫子不還得愁死。
周瑾的表現太寶氣，何青和楚靜寧兩個人四隻眼睛都落在她身上，誰也沒注意到鍾臣南提着茶壺進來，放下茶壺後又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宋祁，你讓韓行查一下星光高層的人員名單。”鍾臣南倚在牆上，聽着書房裡傳來的陣陣笑聲，他想了想，又說道，”也查一下《別相信他》那部劇的開機時間和拍攝地點。”
葉雲飛三個人飛回日本到現在都沒個準確消息，宋祁一個人管着世紀文化公司的事務，還要兼顧葉雲飛在南片一帶的事情，這幾天忙得他睡覺時間都少了，眼眶底下一片青色，聽了鍾臣南的話，他擡起頭揉了揉眉心，咒罵道：“星光那邊怎麼盡出幺蛾子，就沒一天省事的時候。”
鍾臣南會讓他去查星光，自然是事出有因，這因嘛想也知道是和嫂子有關，鐵定是星光那邊又耍什麼手段招惹嫂子了。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外婆的身體不大好，公司那邊的事務本來該我處理的。”
聽出鍾臣南話裡的歉意，宋祁心裡舒坦了不少，畢竟他在公司做牛做馬累死累活的，雖然獎金任憑自己開，卻怎麼也比不上老大這一句寬慰來得貼心，他輕咳了一聲，憋着笑意說道：“你也知道我辛苦了吧，先說好了啊，等葉雲飛他們回來，我可要好好放個假。”
鍾臣南想也不想地答應下來：“沒問題，給你放一個月的年假都可以。”
“一個月！這麼大方啊，沒蒙我吧。”
宋祁也老大不小了，就算他不着急，宋伯母可還急着抱孫子呢，待在公司裡這麼多年鍾臣南也沒見他對哪個女員工另眼相待過，既然內部沒有，那就要花時間趕緊去外頭尋覓。
“年假不是給你白放的，成家立業，後一項你早成了，也該想想成家的事情了。”
成家？那事還早着呢。宋祁心裡小聲嘀咕着，嘴裡卻含糊其辭道：“這事急不來急不來，看緣分的。”
鍾臣南一聽就知道宋祁沒把這事放心上，但他做兄弟的也不好盯着人家的感情大事，心裡尋摸着找個機會得和宋伯母好好聊聊宋祁的終生大事。
掛了電話，鍾臣南剛一轉身，就見到楚靜寧眉眼彎彎地站在自己身後，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書房，裡頭一老一少談得正歡，外婆爽朗的笑聲隔着門都聽得真真切切，他收回目光，把楚靜寧拉到懷裡，“怎麼不待在書房裡頭？”
“外婆可喜歡周瑾了，給周瑾講書呢。我就出來找你了。”楚靜寧笑笑
，擡起手摟着鍾臣南的脖子，放鬆身體倚在他身上，“你剛剛說什麼成家立業的，和宋祁打電話呢？”
鍾臣南手臂動了下，微微調整了下姿勢讓她倚得更舒服些，才說道：“宋祁也老大不小了，等葉雲飛他們回來，我給宋祁放大假讓他談戀愛去。”
楚靜寧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贊同地附和道：“確實該讓宋祁去找個女朋友了。”
雖說葉雲飛和越霖兩個也還是孤家寡人，但越霖和曉晨君之間說不清道不明地指不定哪天兩個人就成一對了，而葉雲飛這次回國和霍思喬也該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這樣看來，倒是宋祁成了最讓人操心的那一個。
“別想那麼多了，憑宋祁的身家樣貌人品，不愁找不到女朋友的。”鍾臣南在楚靜寧眉心吻了一下，平心而論的說了一句實話。
見楚靜寧回過神來，不再糾結宋祁的事，他猶豫了一會兒，閉了閉眼，有些艱難地開口道：“顧恆和我說，外婆可能有得老年癡呆的徵兆。”
“什麼？”楚靜寧失聲叫道，摟在鍾臣南脖子上的手緊了又緊，想要說些什麼，卻覺得喉嚨裡梗着一團棉花似的，整顆心像是被人摘出來拋在大海里，浮浮沉沉，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鍾臣南當時聽了顧恆的話，失手就打翻了手邊的茶杯，那一刻，一顆心真的是如墜冰窖，一月寒冬也抵不上那一刻的心寒。
但此時，他已經緩過勁來，見楚靜寧死死地咬着脣，一雙眼睛雖未落淚卻已經泛紅，生怕她急出個好歹，趕緊擡起手輕柔地拍了拍她的後背，額頭抵着她的額頭，一字一頓地說道：“有我們在，外婆一定會好好的。顧恆今天也只是說有可能，準確的情況還要到醫院做一個全面的檢查纔會知道。別自己嚇自己，嗯？”
說着，他擡起手撫上楚靜寧的脣，低聲道：“乖，別咬自己。”
楚靜寧聽了鍾臣南的話，心裡安定了一些，但手卻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不放，聲音裡也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哭音：“上回醫院檢查的時候，不是說外婆身體很健康嗎，怎麼現在又說外婆……外婆……”
一想到外婆會和老年癡呆聯繫在一起，楚靜寧心裡就像被人拿着一把鈍刀來來回回地磨，能把人逼瘋的悶疼，愣愣地看着鍾臣南，怎麼也說不出後面的話。
她小時候是被母親捧着手心千嬌萬寵着長大的，那時候楚老爺子還是慈祥和藹會手把手教她書法的爺爺，而不是冷面冷心的楚氏掌權人，她也是受過老一輩寵愛的人。
偏偏後來世事波折，她身邊除了姑姑和表哥，竟再尋不出一個親人。回國後，與鍾臣南相識相知，何青待她就像自家孫女，她心裡也早把何青當成了自己的外婆。
那樣好的一個老人家，怎麼就生病了呢？她越想越覺得傷心，眼睛一眨，眼淚霎時就落下來了，冰涼涼的淚珠砸在鍾臣南手背上，他卻像被灼傷了似的，手抖了一下，覺得心裡都被着淚水灼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