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和女婿上門來拜年,王母和王父自然開心,但聊了幾句後,王母就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儘管女兒談笑自若似乎與往日沒什麼異樣,但作爲一個母親,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女兒笑容裡那一絲絲隱藏的酸澀,心裡就忍不住有些擔憂。
隨意找了個藉口,王母帶着女兒回到了樓上,一關上房門,她臉上的笑容就淡了,擔憂地看着王靜姝,小心翼翼地問道:“大過年的,你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和臣遠鬧彆扭了嗎?”
原來傷心是藏不住的嗎?王靜姝下意識地摸了自己的臉一下,對着王母勉強笑了一下,“沒有,臣遠對我很好。”
王母看她那強顏歡笑的樣子,哪裡會信她的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有些艱難地開口:“是不是孩子的事情……”
看着女兒一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王母止住話頭,默默把剩下的話吞嚥回去,孩子的事情就是女兒心頭的一根刺,這些年下來,也漸漸成了王母心頭的一根刺。
本來吧,女兒和女婿兩情相悅,王家雖然比不上鍾家但也是底蘊深厚的人家,這樣的門當戶對又情投意合的婚事說是天作之合也不爲過,王母日盼夜盼,就等着女兒懷孕讓她過過含飴弄孫的生活。可問題偏偏就出在這個孕字上頭,結婚六年,小夫妻生活也恩愛美滿,可女兒的肚子就是寂然不動,傳不出半點消息。
王母一開始還幫着求醫問藥,但到醫院一檢查,女兒和女婿的身體都很健康,有人就勸她啊這是緣分沒到,急不得。她心想也是,結果這麼一等,就等了六年,現在她連孩子兩個字都不敢在女兒面前提,生怕惹她傷心。
送走女兒和女婿,王母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長吁短嘆了兩聲,竟是抹起了眼淚。
“大過年的,你這是幹什麼,哭什麼?”王父一看老伴好端端地竟然就哭了,心裡着急,一時沒注意語氣,話也說得急了些,聽在王母耳朵裡就跟訓斥一樣,她的眼淚掉的更兇了,語氣哽咽道:“你看我現在人老珠黃了,就開始嫌棄我了是吧?王白山,你還有沒有良心了?”
王父哭笑不得地看着王母,從桌上抽了紙巾動作輕緩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放緩聲音:“你呀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這不就是看你哭了,心裡着急說話才急了點嘛。都老夫老妻了,你還不知道我嗎?”
“知道也沒用,你這急脾氣就不能改改。”王母小聲嘟囔道,伸手奪過王父手裡的紙巾,在臉上亂抹一通,弄得眼睛鼻子周圍都是紅紅的,看上去有些狼狽又有些好笑。
王父眼神柔和地看着她,等到她情緒平復下來,纔開口問她哭的原因。一說起這個,王母就止不住嘆氣,說到後來,想起女兒那落寞的神色,悲從中來,又忍不住掉眼淚了。
若是其他事情惹了老伴傷懷,王父還能想方設法解決,可這孩子一事,就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無能爲力啊,想想女兒心裡因爲孩子的事情指不定多麼煎熬回到家裡還要強顏歡笑,王父這心裡別說多難受了,他伸手拍了拍王母的手
背,安慰道:“靜姝是個有福氣的,該有的以後都會有的。”
“但願如此吧。”王母反手握住王父的手,看着他篤定的神色,心裡安定了不少。
與此同時,楚家小書房裡,楚靜寧垂着眼,手指摩挲着茶杯的邊沿,看不出在想什麼。
趙晗神色不安地坐在她對面,張口欲言,卻又不知爲何遲遲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一個勁地端起杯子喝茶,藉以掩飾緊張的情緒。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還會有上楚家拜年的一天,原以爲楚靜寧已經徹底遠離了她和顧宇的生活,哪怕她知道顧宇心中對楚靜寧始終念念不忘,也可以安慰自己不要和一個不知所蹤的人計較。
可是,楚靜寧回來了,哪怕是以全新的身份拋棄了楚家給予她的光環,卻仍舊耀眼的讓人移不開眼光,大名鼎鼎的作家善啊,那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她苦笑一聲,終於還是開口打破了這難堪的沉默:“靜寧,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
楚靜寧摩挲着杯口的手指一頓,似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擡眼看向趙晗,她的眼神柔和,眼角溫柔地上挑,那樣熟悉的笑容幾乎讓趙晗生出一種錯覺,似乎他們之間並沒有橫亙着無法逾越的五年,他們還是以前的榮川三劍客,誰也不曾離開過。
“趙晗,你羨慕我什麼呢?羨慕我滿身孤寂,還是羨慕我身陷牢籠寸步難行?”
趙晗一愣,訥訥出聲:“你是楚家的大小姐,怎麼會……”
楚靜寧聞言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笑着笑着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眼底似有浪潮翻騰,卻被她竭力壓了下去,趙晗看着她似哭似笑的模樣,一時間竟然不敢出聲,原本她對楚靜寧所言的身陷牢籠不以爲意,此刻卻有些想要去相信。
過了許久,楚靜寧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無措的趙晗,心裡暗歎了一口氣,“你今天過來想要我做些什麼?”
無事不登三寶殿,沒想到有一天這句話竟然用在了趙晗身上,人生真是處處充滿諷刺啊。
雖然上門的確是有所求,但楚靜寧這樣直白的問法,還是讓趙晗感到一絲難堪,她抿了抿脣,笑道:“我就是過來看看你。”
“是嗎?”楚靜寧輕笑了一聲,靜靜地看着趙晗。
在她瞭然於胸的目光下,趙晗只覺得自己的滿腔心思都無所遁形,她閉了閉眼,偏過臉避開楚靜寧灼熱的視線,有些艱難地開口:“我希望你能去見見顧宇,幫我勸勸他。”
楚靜寧一怔,隨即脫口而出:“顧宇怎麼了?”
顧宇怎麼了?趙晗也想知道他到底怎麼了,除了楚靜寧剛回國的那段時間他沉寂了一陣子,隨後就跟沒事人似的過着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直到前不久,顧宇像是一夜之間換了個人似的,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繫,把自己關在家裡,除了抽菸喝酒,就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悶頭大睡。若不是她手裡有他家的鑰匙,恐怕連他的面都見不到,然而就算見到了,不管她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顧宇都
像是屏蔽了外界的一切消息,根本不給她任何反應。顧恆氣得都直接下狠手揍他了,卻還是沒辦法讓他的生活回到正軌。
“我怕再這樣下去,他會把自己拖死的。”趙晗垂下眼,伸手抹了下眼睛,聲音裡透着濃濃的無助,“我實在想不到其他辦法了,只好來找你。”
畢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哪怕那時說了不必再見,可聽聞顧宇將生活過得一塌糊塗甚至可以說是在刻意作踐自己時,楚靜寧的心還是微微顫抖了一下,她不敢想象那個眉眼含笑彷彿彙集了這個世界所有美好的少年是懷着怎麼一種心情將自己封閉起來,終日與酒爲伴。
或許趙晗的來意不止如此,但這一刻楚靜寧什麼都不願意去計較,試探也好,嫉妒也罷,她統統不在意,她只想見一見顧宇。
問清了顧宇現在的住址,楚靜寧給鍾臣南發了一條短信,隨即一刻也不耽誤地坐上了車和趙晗一塊兒過去。
車子平緩地停在一個小區前,楚靜寧睜開眼,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準備下車,卻被人拽住了胳膊,她疑惑地回過頭,趙晗抿了抿脣,似乎有話要對她說。
然而等了許久,也沒等到趙晗開口,她緩緩鬆開手,從包裡拿出鑰匙塞到楚靜寧手裡,對她笑了笑,“你上去吧,我在樓下等你。”
楚靜寧淡淡地“嗯”了一聲,眼角的餘光瞥見趙晗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似乎在壓印着什麼,她轉頭的動作微不可見地一頓,卻還是沒有說些什麼,只是微微捏緊了手裡的鑰匙。
她不願意多想,只能拼命地暗示自己,趙晗只是不願意看到顧宇頹廢的樣子罷了。
輕輕推開門,還沒走進去,一股嗆人的煙味就撲鼻而來,還帶着一股陳腐的氣息,楚靜寧掩着嘴咳嗽了幾聲,屋內有些暗,她小心翼翼地踢開地上散落的酒瓶,對着裡頭試探地喊道:“顧宇,你在嗎?”
一片靜寂,沒有聲音。楚靜寧接着往裡頭走去,越往裡煙味越濃,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順暢起來,擡起手在面前揮了揮,試圖驅散煙味。
這樣的環境,就算顧宇身體再好,待久了也會生病的。楚靜寧的眉頭緊緊皺起,加快了腳步開始尋找顧宇,直到在沙發後面看到蓬頭垢面懷裡還抱着酒瓶的顧宇時,她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踢開顧宇身邊的酒瓶,她蹲下身去,伸手推了推顧宇的腦袋:“顧宇,醒一醒,醒一醒。”
“別煩……”顧宇嘟囔了一聲,抱着酒瓶翻了個身接着睡,他看到楚靜寧站在河的對岸,眼神溫柔地看着他對他伸出手臂。
“顧宇,別睡了。醒一醒。”
眼看着就要抓住楚靜寧的手指,那惱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顧宇煩躁地動了動腦袋,掀開眼皮,“說了別煩……”
原本氣勢洶洶的低吼聲慢慢弱下去,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幾乎是顫抖着手碰了一下那人的臉頰,是溫熱的,真實的體溫,眼淚就這樣奪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