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祁認識鍾臣南的那天起,就沒聽鍾臣南叫過江雯母親,叫過鍾超父親,從來都是直呼其名,但是那是一種釋懷的漠然,就好像是提起一個陌路人一般,並不會表現出過多的情緒。
然而今天,宋祁卻從鍾臣南的語氣中感受到了一種深沉的厭惡,他停下手裡的工作,歪着腦袋夾着手機問道:“是不是,外婆那邊出了什麼事?”
說着他另一隻手已經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內線出去,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傳來鍾臣南冷然的聲音:“總之你好好查一查江雯最近的動靜,事無鉅細,把她做了什麼見了哪些人都徹底查一查。”
儘管鍾臣南沒有正面迴應宋祁的問題,但是這樣的回答足夠讓宋祁確認一件事了,那就是外婆那邊確實有些不對勁的情況,不然鍾臣南不會這樣生氣。
手機的電話剛掛,電話那頭已經接通了,傳來一個粗狂的男聲,大大咧咧地問道:“正在看片呢,找我啥事啊。”
“你又在上班期間渾水摸魚。”宋祁的眉頭皺了皺,卻不是因爲韓行沒不着調的行爲,他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髮,對聲音也嚴肅起來:“別胡扯了,有些正經事要你去做,先上來一趟吧。”
韓行是調查資料的好手,最早的時候原本是部隊裡的好苗子,最後卻因爲各種複雜的原因離開了部隊,自己組了一隊人專門接一些幫人調查私事的工作,一開始雖然因爲是調查一行的新人,接不到什麼生意,但韓行確實是做這一行的好手,他手下的小兄弟也個個天賦優異,接了幾單生意後就闖出了一點名堂。眼見着生意走上正軌,韓行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又出了亂子。許是他那些年時運不濟,做什麼都有些不順當,原來手頭接了一個富商的要求調查他的妻子,調查的結果是妻子確實有對家庭不軌的行爲,但後來不知道那富商和妻子是怎樣協商的,兩個人還是維持了婚姻的關係,反倒是那富商的妻子孃家也有不錯的勢力,爲了維護名聲竟然將這筆賬算到了韓行的頭上。
住所被砸,接的生意一次一次被攪黃,到最後,整個工作所就只剩下韓行孤零零的一個人,一切就好像一場輪迴,又回到他孑然一人走出部隊大門的那天,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與他並肩。
宋祁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落魄的韓行,在一個夜市,兩個初次見面的人莫名其妙地坐在一張桌子旁吃起了燒烤喝起了啤酒聊起了人生,那一天之後,韓行就成爲了世紀文化公司的一員,保安隊的隊長,管理保安調度,更多的時候都是待在一樓的監控室看電影,他手底下也帶了幾個小兄弟,負責一些比較特殊的工作,若非必要,通常都不會讓韓行出面。
門被人推開,一個一米八,虎背熊腰鬍子拉渣的男人走了進來,大刀闊斧地往宋祁面前一坐,大嗓門就響了起來:“什麼正經事那麼重要啊,我手底下那些小崽子都幹不了嗎?”
他的樣子比起四年前滄桑了不少,原本棱角分明的硬漢臉龐因爲那滿臉的大鬍子,早已看不出當初
的帥氣。宋祁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眼神複雜地看着韓行,突然問道:“韓哥,你今年三十二了吧?”
韓行愣了一下,那懶散的眼神似乎一瞬家尖銳了起來,然而宋祁認真看過去的時候,面前的男人卻還是那副不修邊幅大大咧咧的模樣。
韓行伸手抹了腦袋一把,咧開嘴笑了一下:“算起來好像是三十二了,沒記錯的話,過幾天我要過生日了。怎麼的,你要給我送禮物啊?”
宋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說起自己的歲數是好像,想起自己的生日是沒記錯的話,韓行這日子還真是過得隨意啊,他緩緩搖了搖頭,意味不明地說道:“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考慮啥?”韓行挑了挑眉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宋祁,音量突然壓低了下去,“不會是哪個女人又看上我了,託你來做媒人啊?我告訴你啊,這事沒得商量。我對和人搭夥過日子不感興趣,太煩了,哪有自己一個人來得自由自在。”
韓行這樣一說,宋祁還真想起來以前似乎是有不少女人向他要過韓行的聯繫方式,韓行雖然窩在監控室裡的時間居多,但有些時候還是會出來巡視巡視的,儘管他這些年過得愈發邋遢,但也擋不住那撲面而來的硬漢氣息。特別是在世紀文化這樣的公司,許多女作家的想法還真和一般的女人不同,她們大多數都是年紀偏大的單身女子,自己一個人把人生過得多姿多彩,也看不上那些所謂的事業有成的成功男士,反而是對韓行這個一聲保安制服的男人迷戀得不行,用一句話來說,韓行在她們眼中就是行走的荷爾蒙,光是懶懶地站在那兒,就有讓人撲倒的衝動。
不過宋祁今天問的顯然不是男女關係這一事,他也相信韓行絕對能聽懂自己的意思,不過是在裝傻罷了,無奈地看了韓行一眼,還沒開口說話,韓行已經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催促道:“不想聽你磨嘰了,有什麼正事趕緊說,我片子還沒看完呢,都卡在高潮地方了。”
“啥片子啊,有那麼好看嗎?”
韓行眼睛亮了一下,身體都坐直了:“那是相當好看啊,傳說中的男人,聽過吧?”
宋祁呵呵兩聲,他當然聽過這個名字,公司裡的女人津津樂道的韓劇,他詭異地看了一臉回味的韓行兩眼,清了清嗓門,終於談起了正事:“江雯,鍾家二爺的妻子,鍾家人在保護私隱這方面很有一套,但是老闆要查江雯這段時間的動靜,事無鉅細。”
偵探調查一事,最容易發生在世家族裡,人心隔肚皮,表面上和樂融融的家人很有可能一個轉身就互相調查,就爲了找到對方的弱點捏在手上當作把柄。要說這N市那個家族的人最難搞定,那無疑就是鍾家了。歸根究底,是鍾家人將事情看得太透徹,他們似乎從來不屑於在外頭和人偷偷摸摸地見面,要幹些什麼事情,總會和人約在高檔次的地方,光明正大的,偏偏那些地方讓人沒有辦法輕易追查。
韓行擡起手摸了摸下巴,沉思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江雯是不是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作爲
鍾臣南手底下情報調查這一塊兒的負責人,韓行對於鍾臣南和鍾家之間的糾葛不說了如指掌,但宋祁知道的,他基本上耶知道得差不多了。江雯那個女人的尿性,安分了這些年還真是不容易,現在老闆也到了適婚年紀了,恐怕江雯坐不住了。
“具體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應該和老闆外婆那邊有些牽扯。你辛苦一點,這兩天一定要把這件事情辦了。”宋祁拿出錢包從裡頭抽了一張卡遞過去。
韓行沒伸手去接,表情誇張地看着宋祁:“兩天,你確定不是在逗我玩?”
宋祁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卡又往韓行面前遞了遞:“沒逗你玩,說真的。我知道你行的,你也別在這逗我玩了。”
“行吧。看來這片子的高潮我是沒空看了。”韓行表情沉重地搖了搖頭,伸手接過卡,就站了起來,直到走到門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對着宋祁晃了晃手裡的卡,一臉認真地問道:“我可不可以自己挑生日禮物啊,最近看上了一套音響,太貴了太貴了。”
宋祁看着他心疼的表情,深深呼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本子兜頭就砸了過去:“愛買啥買啥去,你這個厚臉皮的傢伙。”
有了宋祁這一句話,韓行總算是滿意了,吹着口哨表情愉悅地出了辦公室,宋祁坐在裡頭都能聽到他吹的是什麼調子,可不就是傳說中的男人的片頭曲,別問宋祁爲什麼會知道,他一點也不想回想自己是怎麼被那些女人摧殘的。
他給韓行的那張卡原本就是調查時候的專用卡,不過如果是別人去的話,通常都只會是從卡上花一筆賬給負責調查的人,只有那個人是韓行的時候,宋祁纔會直接把卡都交過去,在他眼中,卡在韓行手中其實跟在他手中沒什麼區別,如果不是韓行不願意接受,他更想直接把那張卡直接扔到韓行那邊,省得他還要費一部分心思在這一塊的事務上。
調查的工作宋祁不在行,韓行出門前例行打來電話知會一聲的時候,宋祁叮囑了幾句要注意安全,就沒再惦記着這回事了。
韓行的情報不會那麼快回來,他也就沒想着要聯繫鍾臣南,結果快到下班的時候,卻接到楚靜寧的電話,他心中升騰起不安,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楚靜寧的聲音就慌慌張張地響了起來:“宋祁,安排醫生,外婆昏倒了。”
宋祁的心咯噔一聲,好似一瞬間掉入了深淵,他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癢,咳了兩聲卻什麼也咳不出來,抖着手按下一串號碼,他幾乎是紅着眼交代了一通事情。
跑出辦公室的時候,腳下跌了一下,差一點就摔了個狗吃屎。宋祁的腦袋晃了一下,他伸手撐在牆壁上,突然就想起那個黃昏自己揹着遍體鱗傷的鐘臣南,那時候,那段路他走得那樣艱難,背上的那個男孩子也活得那樣艱難,外婆已經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然而現在,這個唯一的親人卻……
宋祁有些不敢想象,如果外婆出了事,那對鍾臣南會是多麼殘酷的打擊,他只希望上天開眼,保佑好人長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