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一片暗沉,在這樣的環境裡,生與死成了最容易拿來開玩笑的事情,葉雲飛面上波瀾不驚,心裡卻早已升起濃濃的警惕。
三叔裹着毯子躺在窗前的藤椅上,葉雲飛還沒走到近前,他已經出聲喚道:“雲飛來了。”
那聲音低沉渾厚,又帶着幾分微啞,不知爲何,聽得人心裡悶悶的。
葉雲飛下意識地轉了轉左手食指上黑漆漆的形狀詭異的戒指,沒有回答,也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停在距離三叔還有一米的地方不動了。
“怎麼不吱聲?”三叔緩緩睜開眼,書房裡一片昏暗,他的視線卻精準無比地落在葉雲飛臉上,帶着審視的意味,彷彿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一點異樣。
“有些事情沒想通,走神了。”葉雲飛面不改色地任他打量,原本只是隨手胡謅了一個理由,然而話說完他心中卻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他猛然眯起眼,在三叔的注視下走到窗前,“譁”的一聲拉開了窗簾,“天氣不好,但窗外的風景還不錯,三叔說呢?”
天空中一片陰霾,見不到一絲雲彩,像一塊巨石烏壓壓的壓在人的心頭。三叔定定地看了葉雲飛一會兒,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他擡起手朝葉雲飛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來,“你這小子,遇上什麼不痛快的事了。說話藏一半露一半的,到我面前耍心眼來啦?”
“瞞不過您,確實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葉雲飛苦笑一聲,也不狡辯。想了想,他又爲難地說道:“今日來找三叔,也是想要託三叔幫個忙。”
反正話都已經說了,葉雲飛心裡又存了幾分異樣的心思,索性便說得更明白些,他舔了舔嘴脣,壓着嗓子繼續說道:“我有個朋友在日本失蹤了,那個朋友對我的意義不同尋常,這失蹤一事裡頭恐怕也大有文章,時間拖得越久我也擔憂她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我知道三叔手段通天,所以還想請三叔和道上的人打聲招呼,若是尋到我那個朋友,雲飛必有重謝。”
他說了一陣,也不見三叔那邊有半點反應,心裡頭愈發沉重起來,不着痕跡地打量着三叔的表情,卻見他凝着眉似乎在思考什麼大事。
“雲飛啊,你這朋友是男是女啊?”三叔擡起眼,表情嚴肅地看着葉雲飛,他年輕的時候就是一身匪氣,這些年雖然開始修身養性,手裡頭的事情也大多交給手下去處理,但是他真的沉下臉的時候,一般人別說直視他的眼睛,就連擡起頭的膽子都沒有。
葉雲飛倒是不至於此,起碼錶面看上去頗有幾分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淡定自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時的心中早已亂成了一團亂麻,竭力穩住心神,臉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擔憂,“一位女性朋友,您也知道日本這地界……”
葉雲飛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厭惡,沒有再往下說,但三叔卻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言,日本這地界大男子
主義盛行,對男女一事有花樣繁多,對待不聽話的女人他們可從來不會心慈手軟。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也是我的小輩。我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理。”他掀開身上的毯子從藤椅上起身,右手轉動了一下戴在左手腕上的佛珠,葉雲飛的眼睛隨着他的動作落在那串佛珠上,怔了一下,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和養父生前戴在左手腕上的佛珠是一樣的。
三叔沒有注意到葉雲飛的異樣,走到桌前倒了半杯茶,一口氣喝完後,才轉過頭看着葉雲飛,不疾不徐地開口道:“不過雲飛,有一句話我倒是要問一問你,武社的當家位子你有何打算?”
古崎雖然是遭人暗算意外身亡,但他死後武社並沒有出現羣龍無首一片混亂的場面,只因他早已在武社衆人面前聲明過,一旦他發生不測,武社就交到越霖和葉雲飛兩兄弟手上。若是越霖和葉雲飛資質平庸難當大任,那麼武社裡的前輩還可以倚老賣老鬧上一鬧,指不定這武社當家就要換一個人當了。若是越霖和葉雲飛私底下並非如在古崎面前表現出來的那般兄弟情深,武社裡的人也能從這方面下手,左右每個地方都不缺狼子野心的人。偏偏古崎看人的眼光極佳,越霖和葉雲飛兩人年紀輕輕的,卻能把武社裡一衆人馬鎮得死死的,而兩兄弟的感情深厚,更是不摻一點假。於是武社的當家人,在古崎去世後,就由一位變成了兩位,這些年從未有過變化,至於葉雲飛和越霖認鍾臣南爲老大的事情,三叔卻是不知的,武社中也只有上層的人員才曉得此事。
而三叔今日會有所一問,卻不是無的放矢,只因古崎當日還有說過一句話,若是兩兄弟中有誰先成家了,就退居一位,將當家的位置讓給另一個人。古崎會有此一言,全都是因爲他當時一心撲在事業上,不僅冷落了家中的妻子,最後更是連累她在一次幫派紛爭中無辜喪命。他這一生無兒無女,收養的孩子也有上百個,其中最合他心意的就是越霖和葉雲飛兩人,也只有這兩人有資格稱他一聲父親,他拿兩個孩子當親生兒子,自然不願意他們重蹈自己當年的悲劇。
當初古崎去世後,武社雖然內部未有動亂亂,但是因爲其他幫派的虎視眈眈,卻也度過了一段頗爲艱難的時期,最難的時候,葉雲飛都沒有求上門來,今日卻爲了一個女人求到他這裡,三叔自然不會認爲兩人之間是普通的朋友情誼,在他看來,離葉雲飛成家的日子屈指可數了。
“三叔,父親當初說的話猶言在耳,我若是成家了,武社當家的位置自然是要交給越霖的。”想起養父的拳拳苦心,葉雲飛的臉上閃過一絲動容,聲音也不自覺地低沉下去。
“你既然這樣說,三叔也不好說什麼了。不過越霖那性子啊……”三叔搖了搖頭,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那意思卻表達得很明顯,他並不看好越霖坐當家的位置。
“越霖今日也陪我過
來了,不過因爲帶了一些人,他不方便進來,還在外頭等着我帶好消息回去呢。”越霖的性子如何,葉雲飛當然心知肚明,不過他只是笑了笑,就把話題不動聲色地繞回今日的來意上。
“臭小子。”三叔指着葉雲飛笑罵了一聲,揮揮手,“行了,事情我應下了,既然是未來的侄媳婦,也不必讓人去辦了,晚上我親自出面走一遭。”
葉雲飛聞言恭恭敬敬地道了謝,一直到走出三叔家的大門,他的臉上都掛着輕鬆的笑容,不過越霖看得真真切切,他那眼神冷冰冰的,凝了冰霜似的。
他屈起手肘撞了葉雲飛一下,剛想開口問他進去那麼久都說了什麼,耳旁卻聽到一道刺耳的剎車聲,他轉頭看去,見曉晨君從車上下來,風風火火地朝兩人跑來,臉上的表情也顯得有些凝重。
“你看看這個。”曉晨君側了側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遞給葉雲飛。
越霖湊過去瞄了一眼,信紙上只有一句話:人已接走,身邊有狼。
他小聲嘀咕道:“青天白日的哪裡來的狼。”
葉雲飛聞言卻臉色一變,猛然回過頭看了一眼二樓那扇被窗簾遮擋得嚴嚴實實的窗戶。
“路上有個小孩擋在了我車前,扔下這張紙就跑了。”曉晨君壓低了聲音,擡起手用力地按了下葉雲飛的肩膀。
葉雲飛回過神來,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剛想把信紙收起來,眼角餘光就瞥見了信紙下方一個小小的不明顯的標記,他仔細地看了兩眼,把信紙遞給曉晨君,“你看看,這像不像一個太陽。”
“像。”雖然畫得有些抽象,但看着確實挺像個太陽的。
而霍思喬收在行李箱中的那個木頭盒子裡放的那張紙牌上,就是一個太陽印記。
這樣看來,接走霍思喬的人估計就是那個給她發紙牌的人。
葉雲飛凝眉沉思了一會兒,從曉晨君手中拿過信紙收起來,瞥了一眼離他們有些遠的四個男人,意味深長道:“今日,曉晨君誰也沒見過。霍思喬仍舊沒有下落不明,我請了三叔幫忙尋找。”
既然確定了霍思喬性命無憂,他就趁此機會看看身邊那頭狼到底是誰,既然能夠針對他對霍思喬的心思佈下這樣一個局,他若是不配合一二,還真是對不起背後人的苦心經營。
越霖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是見到曉晨君和葉雲飛同樣凝重的臉色,也裝出一幅深沉的模樣點了點頭。
回到武社的時候,那跟隨的四個壯漢倒是有趣,也不吭聲,四個人對着葉雲飛齊刷刷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就上車走人,弄得比葉雲飛手下的人還像模像樣。
越霖摸了摸下巴,“這四個人不會是啞巴吧?”
結果一擡頭,才發現曉晨君和葉雲飛早就不見了人影,他咒罵了一聲,趕緊追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