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伯得知許家彥這兩天就要回去沒有過多挽留,他知道玉順一天都離不開這個寶貝兒子,送他出門準是下了很大決心。許家的情況孫二伯不是很清楚,好在他已經把孫家欠的債還清了,並以許老爺的名義盤給長兄地勢好的店鋪,許老爺知道他不好招惹必定不敢怠慢玉順母子,何況許家恆確實很討長輩喜歡。
不過,玉順很少在信裡提及別人的事,三房之爭好像沒給她造成什麼影響。孫二伯見多識廣,自然曉得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有多可怕,以玉順的性格明顯不是她們的對手。孫二伯生怕玉順爲了兒子忍氣吞聲,被人欺負也不敢說,受了委屈都是一個人扛着,再三追問她有沒有心事。
玉順明白孫二伯的好意,孫二伯從小就很疼她,若是知道她過得不好,相隔再遠也會連夜趕來爲她出頭。只是玉順不在意自己的相公對她好不好,她的一顆心都在許家恆身上,她和兒子過得好就是真的好了。
孫二伯拗不過玉順,他知道妹妹看似柔弱,內心其實很倔犟的。某些方面來說還很固執。既然她不希望有人擾亂這種平靜的生活,他又何必勉強她呢!
許家恆夫妻感情很好,長輩面前雖有顧忌,但彼此深情的眼神還是難掩滿腔愛意。孫二伯笑着點頭,這小兩口情投意合如膠似漆,難得的是他們一直把玉順記在心上。許家恆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他對母親的情意自不必說,柳葉兒一看就是個本分的媳婦,她定不會從中挑撥婆婆和相公的關係。這麼看來,玉順確實沒有什麼心事。
柳葉兒和小阮搶着給衆人倒茶,孫二伯笑着揮揮手:“來者是客,就讓小阮招呼各位吧!”
孫小武立馬接話道:“是啊,是啊,弟妹,你就好生坐着吧,端茶送水這種粗活就讓我媳婦兒幹!我媳婦兒平時做慣了,你不讓她忙活她還不舒坦呢,前幾天在山上你和翠菊姐忙裡忙外,到了晚上她就哼哼唧唧渾身難受,還得我給她按摩哩,就得讓她多幹點活兒,毛病都是閒出來的……”
“小武……”小阮面紅耳赤斜眼睨他,輕聲嗔道,“沒正經的,說什麼呢!怎麼說你都是不改……”
“咳咳……“孫夫人不自然地清清嗓子,碰了下坐在身邊的孫云云,故意轉移話題,“去竈房看看芙蓉糕做好了沒,好了就快端來!”
孫云云撅起小嘴,屁股像是黏在椅子上似的動也不動:“做好了自有人端來,幹嘛多此一舉!”
“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孫夫人被這雙兒女氣得說不出話,一個兩個都這麼沒眼色。
孫二伯笑呵呵地安慰着夫人:“無妨,無妨,家恆他們都是自己人,和小武在外面玩了幾天,早就習慣了。家恆,家彥,你們說是吧?”
許家恆和許家彥連忙點頭附和,孫夫人難爲情地笑了笑,低下頭啥也不說了。
“對了,玉順給我來信了……”孫二伯從懷裡取出牛皮紙信封,從中抽出信箋遞給許家恆,“你看,你孃的心情挺好的,她叫你和葉兒不要擔心,要是沒玩夠就多玩幾天……”
許家恆展開信箋,柳葉兒和翠菊湊過來一起看,時不時地笑出聲來:“婆婆這幾天都繡了兩對枕巾啦……呵呵,夫人給自己做的衣服不合適,王媽穿着正好……”
許家恆看到信的末尾,忙道:“二伯,母親邀請表哥表妹到雲雀鎮遊玩,要不這次就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孫二伯想也沒想搖了搖頭:“不行,不行,他們兄妹倆去了只會給玉順丟人。都怪老夫沒把他們兄妹教育好,以前只顧着做生意,想起來請先生教導他們的時候已經晚了。小武還好,男人粗枝大葉不算什麼,就是云云……”
“爹啊……”孫云云的小臉氣鼓鼓的像個包子,彈簧似的跳起來,“你又在說女兒壞話,我不是假小子,不是,不是……”
孫二伯苦笑着擺手道:“好,好,好,你不是假小子,爹不說了,你快坐下……這孩子呦,啥時候才能嫁出去……”
“爹,你又說!”孫云云杏眼圓睜雙手叉腰,一副追究到底的氣勢。
孫二伯這回笑也笑不出來了,唉聲嘆氣連連搖頭,孫云云偷偷瞥了眼面帶微笑的許家彥,羞赧一笑,垂下眼簾做乖巧狀,嬌滴滴地喚了聲:“爹,女兒,女兒還沒見過姑母呢!”
“你,啥意思?你要跟他們回去?”孫二伯傻眼了,孫云云前幾天還說雲雀鎮窮鄉僻壤,八人大轎擡她也不去,現在怎又改口了。
“是啊,爹和姑母兄妹情深教人羨慕,女兒怎能不去拜會姑母以行孝道!”孫云云低頭擺弄着手指頭,語氣柔和誠懇,讓人不忍拒絕。
孫二伯臉上直冒冷汗,這是他那個橫行霸道的女兒嗎?行孝道這種話都說出來了,若要盡孝也得先從父母開始,怎就直接盡到姑母身上了?他女兒是不是腦子不太正常?幾天不見受什麼刺激了?
孫云云這麼一說,孫小武也開竅了,心想還是他妹最精,跑出去玩個十天半月他爹想管也管不了,機會稍縱即逝,過了這村沒這店啊!
“爹,妹妹說的是啊,姑母特意寫信邀請,我們不去豈不是太不像話了。你經常說晚輩要懂得孝敬長輩,如今長輩都發話了,哪有這麼大架子的晚輩,請都請不來,人家知道了還不得說咱們孫家人沒教養。”
孫二伯看透了這對兄妹,不以爲然道:“誰愛說就說,老夫不在乎,只要你姑母不誤會就好。怎麼,你們出去幾天心就收不回來了?小武,你妹妹能去你都不能去,如今是收糧食的旺季,就算你想去也得過了這陣子再說!”
孫小武不服氣:“每年都是我下鄉收糧食,今年換別人去又怎地,咱們家又不是缺錢,多請幾個夥計不就能忙過來了嘛!”
“花錢請來的夥計能比得上自己兒子嗎?”孫夫人總算髮話了,她氣惱地瞪着兒子,“從小沒好好看管你們已經是我的不對,長大翅膀硬了連你爹的話都不聽,你是不是存心想氣死我!”
“娘啊,怎麼連你也……”孫小武歪着腦袋,話說一半就不說了。
小阮起身走到孫夫人身邊,輕輕爲她捶肩:“娘,您別生氣,爹說的話小武都聽的。不過,云云和小武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姑母請咱們去就不把咱們當外人,太見外了反而不好。況且農戶收麥還有些日子,去姑母那兒走一趟回來也趕得及。”
孫夫人想了想,看向孫二伯:“老爺,不如就讓他們去吧,咱們不能辜負玉順一片好心哪!”
孫二伯猶豫不決,孫小武和孫云云滿臉期待,小阮臉上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柳葉兒看在眼裡,心裡不由煩亂,大房和小阮都是阮若詩的親人,她們聚在一起肯定要爲自己人說話。大房阮氏一直不喜歡她,如今阮若詩境況又不好,阮氏巴不得讓阮小姐取代她。小阮顧忌翠菊不敢多說,但等到了許家她還有什麼好怕的,反正都是阮氏出面,她在背後說的話也沒人知道。
柳葉兒攥緊衣裙,要是等孫二伯開口就來不及了。必須阻止小阮,不能讓她陰謀得逞。柳葉兒下意識地看了眼翠菊,翠菊彷彿早就料到柳葉兒會徵詢她的意見,微笑着點了點頭。
柳葉兒深吸口氣,故作鎮靜面向衆人:“婆婆邀請表哥表妹確是出於好心,但也會尊重二伯的決定。表哥表妹跟婆婆這麼親,二伯心裡也很高興,不過糧鋪的生意要緊,探親隨時都能去。現在雖說還沒到農戶收麥的時候,但糧鋪得派人下鄉看收成談價錢定好契約,不然糧食都被人家搶先定了,到時候還得花高價錢買回來,得不償失啊!”
孫二伯沒想到柳葉兒對糧鋪生意這麼在行,不由嘖嘖稱奇,藉機教訓孫小武:“虧你在糧鋪做了這麼多年,還沒有你弟妹考慮得周全!”
孫小武撇撇嘴,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他就是想偷懶嘛!
“葉兒不懂做生意,這些話都是聽婆婆說的……”柳葉兒說了幾句客氣話,繼而又道:“其實,這些活確實不用表哥親自跑腿,糧鋪若有精明能幹的夥計也能勝任,不過牽扯到價錢,還是得找個二伯和夥計們都信得過的人。”
孫小武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精明能幹的,我爹和夥計們都信得過的人……嘿,我想到了,我媳婦兒就是啊!你們剛來的時候我不就說過麼,我媳婦兒纔是真正的軍師,糧鋪做生意都是她教我的,有她在我什麼都不操心。哈哈,太好了,我媳婦兒下鄉,我去拜會姑母,就這麼定了!”
孫二伯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折中的法子:“好吧,那就只能辛苦小阮了。”
柳葉兒這才放下心來,孫小武說過的話她可都記得很清楚,拐彎抹角就是爲了往小阮身上引,孫小武果然沒讓她失望。
小阮的眼角微微顫動了幾下,不動聲色地應道:“這是小阮應該做的,何談辛苦。爹,您放心吧。”
這樁麻煩事總算解決了,孫二伯捋着兩撇小鬍子,樂呵呵地笑道:“小武有福氣啊,討了個這麼好的媳婦。你們兄妹去姑母那兒一定要守規矩,要是讓我知道你們闖了禍,以後就在家待着哪都別想去了。走,老夫在酒樓訂了位子,待會兒多喝幾杯爲你們送行……”
孫氏兄妹拍手叫好,翠菊朝柳葉兒意味深長地笑笑,小阮怒視她們暗自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