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爺平日養尊處優,丫鬟給他捶背都不敢使大勁兒,何時像小雞一樣被人擰成這副德性。身後那股力道迅如閃電強如雷擊,整條手臂就像是從身上硬生生扯斷一樣,疼得錐心刺骨生不如死。
“啊,啊,啊……”許老爺面無血色汗流如注,想要呼救都叫不出聲來,想要轉身也是有心無力,狼狽地揮着左手,指望小阮和隨行的家丁救他。
小阮戰戰兢兢地杵在原地,大氣也不敢吭一聲,許家的兩名家丁早被撂倒在地,口吐白沫鼻青臉腫渾身抽搐。
“混賬,我看你是活膩歪了,膽敢找上門來鬧事!哼,來得正好,正想收拾你哪!”孫二伯瞪着許老爺的後腦勺,想起他當初霸佔玉順的惡性,恨不能一口把他吞進肚子裡去,手上不禁又加重了力道。
“哎呦喂呀,救命……”許老爺掙扎了兩下,還是不能掙脫背後那人的禁錮,近乎麻木的疼痛像是命不久矣,不顧一切地大聲呼救,整張臉痛苦地擰成一團,“好漢饒命,饒命……咱們無冤無仇,求你手下留情啊……”
“呸,孬種!”孫二伯聽他求情,不屑地啐了聲,胸口那團怒火越燒越旺,“好你個許萬山,你不是很威風的麼,現在怎又裝孫子了?!二爺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沒想到你今兒個居然自己送上門了……”
“二爺?!”許老爺愣了下,猛然想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孫二爺,嚇得腿都軟了,連忙討饒求情,“二爺,我是萬山哪,我是萬山,玉順的相公……”
許老爺不說還好,說了反而捱得更狠,孫二伯咬了咬牙,攥緊拳頭照着他的腦袋就是兩下:“許萬山,二爺我打得就是你,你強佔我妹妹,欺負我孫家,如今連我外甥都不放過。你他孃的真當我們孫家沒人了,二爺我今天就教教你怎麼做人……”
“二爺,二爺,誤會啊,都是誤會……哎呀,疼死我了,你先放開我,咱們有話好好說……”
“二爺我只跟人說話,你這畜牲不配稱人……”
“哎呦呦,二爺,你真想要了我的命麼,我可是玉順的相公,家恆的爹啊!你有啥意見放了我再說啊!”
“混球,你有什麼資格當玉順的相公家恆的爹,你看看你乾的那些蠢事。想說是吧,好,你不給我把話說清楚了,我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孫二伯放開他的胳膊,許老爺還沒剛鬆口氣,忽覺衣服領子被揪起來了。孫二伯揪着他往屋裡走,許老爺踉蹌地跟上去,瞟着他憤怒的側臉,心裡七上八下寒顫顫的。
“爹,你這是作甚?!他、他是誰啊?!”孫小武被小阮從房裡拽出來,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見他爹怒氣衝衝地揪着一個老漢,像是要殺人似的。
孫二伯猛地將許老爺丟到地上,雙手叉腰瞥過去,冷道:“不是人,是個畜牲!”
小阮急得無計可施,躲在孫小武背後,推他上前。孫小武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許老爺,再看他爹眼中熊熊燃燒的恨意,恍然大悟道:“爹,你要兄弟們出山就是因爲他啊!爹,他就是你仇人?!他幹過啥缺德事?!得了,不用問了,這老傢伙瘦不拉幾,渾身沒幾兩肉,用不着兄弟們出手,我自己就能搞定,挖個坑埋了拉倒……”
“小武,你胡說啥呀……”小阮忍無可忍,氣得打了他幾下,“你知道他是誰麼,你簡直是大逆不道……”
孫小武不以爲然地吼了聲:“我管他是誰,我爹看他不順眼我就挖個坑把他埋了!”
“不要,不要……”許老爺何時見過這種陣仗,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生意人,動動腦子還好說,真要動真格的他就慫了,“他二伯,我求求你看在玉順和家恆的份兒上,饒了我吧……”
許老爺跪在地上,只差沒給孫二伯磕頭作揖了。孫二爺的威名雲雀鎮人都知道,他原本就有所忌憚,仗着自己是玉順的相公家恆的爹,料定對方不敢給他難堪。不料孫二爺當真這麼心狠手辣,比在雲雀鎮的時候還要惡霸,聽他兒子說的那話“挖個坑埋了”,可見他們父子就是靠殺人越貨發家的啊!
“爹,他究竟是誰啊?姑母和表弟跟他啥關係?!”孫小武指着直翻白眼的許老爺,不解地問道,“這老傢伙廢話真多,認識咱們孫家人就想換一條命哪!哼哼,笑話,直接挖個坑埋了……”
“父親……”
“老爺……”
許家恆和柳葉兒聽到廳堂吵吵鬧鬧,出門一看竟看見了許家的家丁,心裡暗叫不好,匆忙趕過來,正好撞見這一幕。孫二伯和孫小武凶神惡煞般地恐嚇許老爺,許老爺可憐兮兮苦苦求饒,再也沒有往日的威風。許老爺做的事固然可氣,但畢竟是他的父親,許家恆念及多年的父子情也不能坐視不管。
“父親?!”孫小武眼睜睜看着許家恆叫老傢伙爹,震驚地反問道,“你叫他啥?他是你爹?!”
許家恆點點頭,滿懷歉意地朝孫二伯拱手道:“二伯,請您高擡貴手,放了我父親吧!”
“家恆,家恆,救我……”許老爺抿了抿嘴,見到兒子更覺得委屈,要不是這麼多人在場,他都要哭出來了。
柳葉兒跟着欠身施禮,來不及多說什麼,飛奔過去扶起受驚過度的許老爺:“老爺,沒事吧,快起來吧!”
“哎,好,好……”許老爺靠在柳葉兒身上,艱難地爬了起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愧疚地低下頭。
小阮拉過孫小武,氣惱地瞪着他,孫小武眨了眨眼睛,撓撓後腦勺,怏怏道:“哦,他就是家恆的混賬爹啊!我哪知道啊,只見過一次誰能記清楚,你看他的臉都皺成草紙了,你不說我真不知道!”
“別說了!”小阮掐了把他的胳膊,嫁給這麼沒有半點眼色的相公,她可真是悔不當初。
孫小武扁扁嘴不說話了,孫二伯冷冷地掃向許萬山父子,不悅地說:“家恆,我並沒要爲難你的父親,你不用這麼緊張!原本你們的家事我不該管,但我已經知道了怎能裝作不知道呢!”
“許萬山,你做過多少缺德事你自己心裡清楚,不錯,我是不打算回雲雀鎮了,但我是孫家的人,你對不起孫家就是對不起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當孬種,拼得過我一定拼,拼不過我就豁出命。天大地大沒有閻王爺大,皇帝老子見了閻王也得磕頭,二爺我要討個公道,就算到了黃泉我也不罷手!”
“家恆,你是我的外甥,說起來我也不算多管閒事,今天咱就當着你爹的面說個清楚明白,省得日後有人說話不算話,他照我說的做,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管你們的事!”
玉順請孫二伯幫忙,如今哪好意思埋怨人家多管閒事,許家恆忙道:“二伯請講!”
柳葉兒扶着許老爺坐在孫二伯對面,他乾咳了幾聲,仍是不敢正視這位二爺:“他二伯,你有話就說吧!咱們兩家是親家,都是自己人,有啥話不能說的!”
“誰跟你是自己人?!你少跟我套近乎!許萬山,你最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不然我死了都不會放過你!”孫二伯還在氣頭上,不是幾句好話就能哄好的。
許老爺連聲稱是,這節骨眼上豈敢說聲不是,怪只怪自己不自量力惹到惡煞。至於回去以後咋辦,那就是他說的算了。
“你休想耍花招,陽奉陰違的人我見得多了,今日看在家恆爲你求情的份兒上,我就不跟你算舊賬。你要是敢說一套做一套,別說是雲雀鎮,就算是天邊我也能把你揪出來!”孫二伯彷彿看透了許老爺的心思,他當面敲警鐘,許老爺只得苦笑。
“他二伯,我記下了,不敢騙你的。不過,你到底要說啥,總得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吧!”
“商量?!你憑什麼跟我商量?!我要你退了阮家的那門親事,從今往後不許插手玉順母子的事!許萬山,我這不是跟你商量,而是你必須要做到!我的要求不過分吧,這些都是你原本就該做到的,你對不起玉順咱們就不說了,你要是連自己兒子都不放過,那你就是豬狗不如的混賬!我現在教你做人的道理,你還有臉跟我討價還價?!”
說着,孫二伯厲喝一聲,鐵掌驀地砸向身邊的茶几,只聽噼裡啪啦幾聲響,半人高的松木茶几碎成七八段,折斷處的銳利木刺像是道道利刃徑直刺進許老爺的胸膛。見狀,許老爺反射性地往後撤着身子,心跳加速呼吸困難,他半張着嘴,眼珠子提溜亂轉。
這孫二爺不是好捏的柿子,出門在外闖蕩多年,既有腦子又有膽識,且不說他一身劈筋斷骨的功夫,江湖上的那幫兄弟誰敢招惹。雖說他有阮尚書撐腰,但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惡煞總有法子對付他啊!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賊人時刻算計找他拼命更不得了哇!阮尚書是官場上混的,體面話說的比誰都好聽,萬一有難他不肯幫,可不就是白死了麼!現今玉順恨他恨到骨子裡,要說夫妻情分也沒幾分,她二哥對付他恐怕她還求之不得哪!
思來想去,許老爺自問不是孫二爺的對手,眼下他只有妥協的份兒。留着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好漢不吃眼前虧,從就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