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走後,碧珠陷入沉思,如非必要,她不願意回憶昨晚發生過的那些事。在她昏迷之前,眼裡心裡只有五花大綁的許家彥,儘管她知道玉順可能就在附近。來到後山的時候,她迷路了,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是發現玉順不見了,看到許家彥的那一刻,她想也沒想就衝出去,不料被人一掌打暈過去。
直到清醒過來,碧珠才知道她和許家彥都已獲救,許家彥告訴碧珠,玉順和翠菊不顧生死出面救他,她們要求那個陌生人帶走他們母子,此後就不知下落。碧珠不曉得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現在看來,打暈她的人就是宋世軍。宋世軍打暈她也許是爲她好,但他怎能看着許家彥被人掌摑而無動於衷,他就不怕那幫惡徒當真下狠手?!還有,他怎能漠視無辜人的性命,撇下手無寸鐵的兩個女人,不就等於間接害了她們麼!
碧珠迫切想知道玉順和翠菊的下落,她欠她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要是當真有個萬一,她如何面對許家恆和柳葉兒?!宋世軍至今沒有露面,她有好多話要問他,心裡七上八下始終不安寧!
阮氏跟她們失蹤有關係嗎?!苗氏平日愛嚼舌根,東家長西家短嘮叨個沒完,但她還不至於編瞎話造謠,尤其是這種事!阮氏因何渾身是血披頭散髮,碧珠可不相信鬼怪一說,所以心裡更加納悶。苗氏說她從後山回來,是不是看錯方向了呢?!阮氏若與玉順和翠菊在一起,她爲什麼要否定,難道她就不想盡快找到她們?!
也許,一切只是巧合吧!阮氏燙傷了手,來不及梳攏頭髮穿好衣服,不熟悉寺廟的地形,慌忙找藥治傷纔會到處亂跑。這種說法,應該也能解釋的通!
碧珠滿腦子矛盾的想法,層出不窮的設想幾乎要將她逼瘋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誰兩面三刀表裡不一?如果她能透過那副皮囊看透每個人的心該有多好,她就不用擔驚受怕疑神疑鬼的了!
“吱呀……”
碧珠循聲向外看去,以爲苗氏去而復返,繼續嘮叨那些鬼神之說。沒想到門口那人竟是宋世軍,怎會是他?!他可從不輕易露面,也不曾直接來找過她,莫非,有什麼重要發現?!碧珠掀開薄被跳下牀,顧不得穿好鞋子,匆忙跑到他面前。
宋世軍神情凝重,俊朗的眉眼蒙上層層晦暗之氣,他望着滿懷希望的碧珠,心裡更爲愧疚,他連兩個女人都保護不了,他確實沒臉見她。清晨回到後山察看一番,幾名手下死的死傷的傷,好在運功療傷救回兩名兄弟,但那兩個女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宋世軍出於對玉順和翠菊的敬佩之心,他也在周圍找了好久。只是,以他對那夥人的瞭解,只要與那件事有關的人,一概不留活口。她們是普通婦人,沒有功力護身,也沒有神丹妙藥,只需一掌就能斃命。山頂陡峭叢林茂密,隨便扔到什麼地方就很難找得到,況且,深更半夜有野獸出沒,就算沒被打死可能也已屍骨無存。
僧人們前來搜尋玉順和翠菊的蹤跡,宋世軍原本就擔心翠菊母子沒人保護,眼看武功高強的僧人都出來了,只得放棄尋找趕回寺廟。他在門外守了一天也不見她下牀吃東西,他實在放不下心,剛纔聽了苗氏那番話,對許家大夫人的疑心越來越重。昨晚他沒發現周圍還有別人,這個女人既然也在現場,怎麼可能不被發現?!她若是能逃脫,玉順和翠菊也不會失蹤,其中兩人下落不明,惟獨她毫髮無傷,這就大有問題了!
宋世軍保護碧珠的同時,也留意了阮氏那邊的動靜,她的雙手纏得像個糉子,說是燙傷卻不見她換藥。燙傷一天至少要換三四次藥,她那雙手從早到晚都裹得嚴嚴實實,可見根本就不是燙傷。
阮氏爲什麼要說謊?!她要掩蓋怎樣的事實?!宋世軍幾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女人與玉順和翠菊的失蹤有關,她能逃過一死其中必有貓膩!如果她是曹丞相那邊的人,碧珠和許家彥豈不是很危險,他們是朝夕相處的一家人,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
宋世軍不由後怕,他處心積慮抵禦外敵,不料卻疏忽了內賊。許老夫人發動一家人上山燒香還願本就值得懷疑,這麼看來,整件事都是一個陰謀。想到這兒,以冷靜沉着著稱的御前軍宋世軍也存不住氣了,碧珠和許家彥對阮氏沒有防備,要不是阮氏的伎倆不夠直接,他們母子恐怕早就遇難了。
猶豫片刻,宋世軍推開門走進碧珠的房間,現在要是不把話說清楚了,以後將更爲棘手。到了許家,他們是決計不能見面的,像這樣面對面地交談也是僅此一次。
“找到玉順和翠菊了嗎?她們怎麼樣了?!那些人是誰派來的,何時才肯罷休?!”碧珠一股腦兒地接連追問,毫不在意他們是否適合見面。
宋世軍實事求是地搖頭,大膽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們只怕已遭毒手,找下去也沒有意義,家彥找他二哥商量明日再找,依我看,你還是別讓他去了,曹丞相的人不會罷手……”
“不,這種話我說不出口……”碧珠情緒很激動,她用力地搖頭,難以置信地瞪着他,“你憑什麼確定她們是生是死,你都沒有出去找過,怎能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家彥有危險,玉順就沒危險了嗎,她冒着生命危險救我兒子,你叫我裝作沒事發生,那我還算是個人嗎……”
宋世軍緊張地看了眼身後的院子,忙不迭地關上門窗,一把將碧珠拉到角落,手指豎在嘴邊“噓”了聲,示意她小聲說話。
“我說的是事實,我很清楚那夥人會用什麼手段對付她們!昨晚,我帶着你和家彥逃走的時候,就知道她們逃不了的……”
“你明知道她們會死,居然見死不救?!”碧珠愕然地瞪着眼睛,發瘋了似地捶打他的胸膛,“你怎麼能,你怎麼能……你還是不是人,你讓她們掩護你逃走……”
宋世軍混亂之中抓住她的手,連忙解釋道:“那種情形之下,我一個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我不是沒想過留下來保護她們,但你們母子怎麼辦?!珠兒,我死不死無所謂,你們一定不能有事啊!我要對得起皇上,對得起自己……”
碧珠猛地抽回手,扇了他兩耳光,雙目赤紅地怒視着他:“你對不起的是她們,你對不起你自己的良心!你口口聲聲爲了我們母子,說白了還不是怕死?!她們是我的親人,我和家彥都不想看到這種結局,我們會愧疚一輩子的!如果要以犧牲她們爲代價才能活下來,我和家彥寧願一死!別跟我說什麼狗屁皇上,我們許家不欠他的,要不是他,家彥不會有危險,玉順和翠菊也不會無辜喪命!現在你告訴我,她們回不來了,你斷絕了我心裡最後一絲希望,好吧,我也不活了,我這條命留着沒有任何意義!”
“珠兒,珠兒……”宋世軍近乎哀求地喚她的名字,剛毅的下巴抵着她的額頭,“求求你別再說負氣的話,這事怪我,與你無關哪!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要念及你的孩子,你就忍心讓他們沒了孃親?!珠兒,我答應你,玉順的翠菊的仇我一定會報,我不會讓那些人逍遙法外!珠兒,你聽我說,你和家彥的處境很危險,那夥人的內應就在你們許家!”
碧珠正要接着罵他,聽到最後那句話不由楞住了,她怔怔地看着他,喃喃道:“什麼,你說什麼,那夥人的內應在,在許家……”
宋世軍起初還有些遲疑,現在卻能篤定阮氏有問題,他注視着碧珠水汪汪的雙眸,不容質疑地點點頭:“給我一點時間,我能找出證據揭發那個人的罪行!珠兒,你和家彥一定要小心,萬不可讓對方有機可趁……”
宋世軍的嘴巴一開一合說些什麼碧珠已經聽不清楚了,她腦子裡都是苗氏說過的話。
“今兒凌晨我看見大娘了,她慌慌張張從後山跑來,渾身是血披頭散髮,像個女鬼一樣,別提多嚇人了……三娘失蹤了,她咋沒事呢。更奇怪的是,她說她昨晚哪兒都沒去,但我明明看着是她啊……”
“……人家常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人不是說變就變的,大娘尖酸刻薄小肚雞腸,怎麼可能生場病就變好了?!還有,她不僅對咱們好,對下人們也是好的沒話說……”
世上怎會有這麼湊巧的事?!苗氏說她見過阮氏,宋世軍說許家有內應,他們說的會是同一個人嗎?!碧珠不知所措地甩甩頭,曹丞相派人來取許家彥的性命,跟那位丞相有關聯的人或許很多,但有本事安插內應的就只有阮尚書!
“你說的那個人……”碧珠擡眼看向宋世軍,試探地問,“是許家的大夫人,阮氏?!”
宋世軍怔了怔:“你怎麼知道?!你也發現她有問題?!從何時起……”
碧珠腳底一軟癱倒在地上,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門,原來,她日夜提防的人就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