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小心!”聽見裡頭大亂,侍衛們紛紛上前阻止,麗妃卻似被嚇住了,站在臺階前一動不動,忽然還似站不穩,向前一個踉蹌,正好此時大門被猛地拉開,她砰地撞入一人懷中。
裡頭外頭都一陣驚叫,麗妃一動不動,心砰砰直跳,嗅見一股濃郁的男性氣息,更加一動不敢動,心下有些懊悔——她原以爲衝出來的,該是女王的。
此刻貼着這男子胸膛,感覺到他薄薄衣衫下微微賁起的肌肉,那是屬於年輕男子的柔韌與爆發力兼具的肌理,滿滿青春和熾烈的味道,她身子不自禁地有些發軟,忍不住想起葛深年近五十,肌肉鬆垮的身材和香料都掩蓋不住的微微腐朽的氣息,不禁心又顫了顫。
她才十八歲,青春美好,都鎖於寂寥深宮,平日裡壓抑住了,此刻危機時刻,莫名其妙地忽然就被喚醒了內心的狂野和慾望——危機也是契機!走出去!說不定會有更大的轉機!
頭頂上的男子,卻似乎沒她這麼眨眼間百轉千回,春情澎湃,他微微一哼,伸手去抓她頭頂,一個要扔開的姿勢。
麗妃急忙低聲道:“你不想出去?”
頭頂的手一頓,隨即一雙眼睛慢慢俯視下來,麗妃擡起眼,接觸到那雙黑寶石一般亮而烈的眸子時,似被重錘忽然擊中,心一陣狂跳,險些沒聽見他說的話。
隨即她聽見後頭有女聲在叫:“裴樞!”
黃金戰神!
麗妃睜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樞,心中狂喜,她覺得自己果然運氣不錯。
“你什麼意思?”裴樞眯起眸子,盯着懷裡的女人。胸膛下意識向後退了退。
“有人要害我,我要出宮,而你們,正好也要出宮。”麗妃悄聲道,“你們假作挾持我,我送你們出去,只要你們答應,保護我和我的兒子!”
人影一閃,景橫波到了,正好聽見這句話,立即道:“你那裡可有醫師?或者有藥?”
耶律祁進宮之後便毒發,衆人才知道他原來一直在支撐。跟進宮的司容明開了方子,卻沒有藥,深更半夜到哪裡去拿藥?看守的護衛一直在阻擋,景橫波和裴樞,這才和裡面看守的護衛衝突起來,裴樞雖然被制住了武功,依舊一口氣衝到了大門口,卻撞上了麗妃。
“醫官此刻叫不來,但我那裡有很多大王賜下的靈藥,我兒子體弱……”麗妃話沒說完,便被景橫波打斷,“好極,你還有兒子留在你寢宮是吧?正好去接你兒子順帶拿藥,然後咱們護送你出宮!”景橫波看一眼她的神色,補充一句,“別擔心我們被制武功的事,光憑招數拳腳,這宮中也未必能留住我們。只是我們想盡量避免和落雲流血衝突而已。”
裴樞已經一手叉住了麗妃的喉嚨,向外一搡,厲聲道:“這是你們大王的寵妃吧?哈哈哈正好落在爺手裡——都給我退開!”
景橫波的從屬們都從殿內出來,天棄揹着耶律祁,道:“得快,耽擱不得。”
“讓開!”裴樞厲喝。
護衛不敢硬攔,尤其身爲頭目者,知道王世子已死,繼承人很可能就是麗妃的幼子,現下麗妃可得罪不得,當下紛紛退開,一部分人趕去回報葛深。
裴樞扼着麗妃的咽喉,按照麗妃的示意,往她的寢宮走,沒多久葛深趕來,夜半驚起,連衣裳都來不及穿,披着件袍子,看見景橫波的人挾持着他的妃子全部出來了,氣得臉色鐵青,怒喝道:“女王!你怎可出爾反爾!你答應不和落雲衝突,等待真相洗冤的呢!”
“你還答應只要我願意爲人質,就不傷我所有人性命呢!”景橫波呵呵一笑,“我這王夫都快病死了,你的人卻不給醫官不管用藥,難道讓我眼睜睜看他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逼我爲難,我就只好逼逼你的愛妃,讓開!”
葛深退後一步,面色陰沉,眼珠飛快轉動,思考着放棄這個妃子的可能性。
在後宮,女人從來就不是最重要的人,無論多寵愛,也不過就是一份給花瓶插上鮮花的心情。
景橫波對這點意識不深,她是被寵愛的女人,裴樞卻很瞭解這一點,也不多話,帶着麗妃快速移動,趁葛深思考的時辰,已經到了麗妃的寢殿,一腳踹開大門,讓景橫波等人先進去,隨即猛地關上大門。
葛深並沒有追進來,在院子外怒喝:“重弩伺候——”
“荇兒!荇兒!”裡頭忽然傳來麗妃焦灼的呼喊。
葛深霍然變色住嘴,纔想起幼子在麗妃宮中,“等等!”
女人可以如衣服丟棄,兒子卻是骨肉。
準備着重型武器的宮衛們停下。
葛深恨恨地頓了頓足,“嘿!”
……
殿門一關,景橫波立即急道:“藥!藥!”
司容明開出的藥方,據他自己說治不了根,但可保一段時日之內無虞,裡頭相當多的珍貴藥物,也就王宮這裡最齊全了。
麗妃卻在那裡團團轉,“荇兒,荇兒呢?荇兒去了哪裡?”
裴樞忽然嗅了嗅,和七殺同時道:“血腥氣!”
衆人一起望向地面,在主殿兩排待客的太師椅下,左面第一張椅子下一大灘血跡。
麗妃也看見那血跡,呆了呆,失聲道:“芍公主!”
她此時纔想起,自己急匆匆出來找大王,將傷重瀕死的葛芍丟在了宮中,當時看她傷重,自己又滿心焦灼,也沒有多想,現在人哪裡去了?
七殺在殿內轉了轉,從帳幔後拖出兩具女屍,都是一刀斃命,血跡未乾,麗妃一見神情更是崩潰,“這是荇兒的乳孃和教管嬤嬤!”
“這宮中不能久留。”裴樞已經聽麗妃說過了葛蓮造反的事,立即道,“葛蓮一旦進宮,首當其衝就是葛深和他的兒子。這裡最危險。”
“所以你們趕緊幫她找到兒子,帶她先走。”景橫波道,“我去拿藥,稍後就來。”說完也不等回答,便往麗妃存放藥物的廂房奔去。
天棄揹着耶律祁道:“他急需用藥,我和你一起去,也節省些時間,順便保護你。”
其餘人也紛紛要跟,哪裡放心她一人留下,也不管麗妃哭號,都跟在後面,只是景橫波的瞬移,和天棄的輕功,都是衆人中最強的,眨眼間將衆人拋在後面。
麗妃跟在後面,本想說些什麼,此時見衆人都不幫她找兒子,也不理會她,心中大怒,站定腳步,恨恨咬住了下脣。
麗妃有一間屋子,專門存放大王賜給她的各式物事,景橫波遠遠轉過廊角,看見那門虛掩着,大喜奔過去。
跨過門檻的那一霎,她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自己給忽略了。
這念頭一閃而過,快不過她的腳程,她和天棄,一前一後,已經跨過了門檻。
屋子裡沒點燈,一片黑暗,好在外頭還有點月色,景橫波記得麗妃先前說迎門的櫃子裡就是各式藥材,撲過去一看,果然迎面就是一排櫃子,卻不是實心的,像個多寶格,陳放各式藥物。格子下還用紙條標明瞭藥材名稱,她需要的老參鹿茸雪蓮千年何首烏等等名貴藥材都有,甚至還有不常見但方子裡有的獨角蓮和雞血藤。她大喜,先取出一支千年老山參,要天棄切薄片給耶律祁先含服,天棄便將耶律祁放下,靠坐在櫃子旁邊的椅子上。
那邊景橫波隨手撕了一截帳幔,拉開抽屜就往帳幔裡一陣猛扔,扔着扔着忽覺手指粘膩,怔了怔,擡手湊到眼前一看,顏色深重,一股血腥氣。
她心中電光一閃,猛地向後一退,大叫“快出去!”
但是已經遲了。
她一動,腿上就一緊,低頭一看,一截繩索不知何時已經套在了她腿上。
她拔刀,彎身就去割繩子,忽然一團東西被從底下空着的格子裡猛塞過來,她的刀險些插在那東西身上。
景橫波正要給那東西一刀後扔開,猛地膝上爆發一聲大哭,她低頭,才發覺被塞過來的是個小孩子!
麗妃的兒子!
她厲喝:“葛芍!”
此時纔想起來自己疏忽的是什麼,葛芍傷重,必然想自救,這屋子裡有藥,她當然要躲在這裡!
藥格子後格格一笑,聲音虛弱又古怪,與此同時一陣怪響,櫃子忽然一分爲二,左邊的櫃子猛地向外砸了下來。
那位置正是耶律祁和天棄所在,耶律祁靠裡一點,剛服了一片老參,悠悠轉醒。天棄還在忙着收拾用剩下的參,聽見響動兩人同時起身,耶律祁的速度竟然比天棄還要快一點,身影一閃已經撲到景橫波背後,此時櫃子轟隆一聲砸下,正擋在了天棄的面前。
而裡頭那一半也不安全,另一半櫃子搖搖欲墜,景橫波一刀割斷繩索,正看見滿身鮮血的葛芍,骨碌碌往暗處滾去,身後耶律祁猛地撲來,膝蓋上那孩子哇哇大哭,身後隔着架子天棄焦灼地叫:“出來!趕緊出來!”
葛芍一邊向裡滾一邊嘎嘎大笑,“每個王宮都有機關,等我開了這裡頭地下的總機關,要你們統統死,統統死!敢害我……敢設計害我!”笑到後來聲音淒厲,滿是怨毒。
景橫波此時本已站起,抱着那孩子,拖住耶律祁,準備一起閃出去,聽見這句,頓了一頓。
外頭天棄還在狂喊,又在砍櫃子,此時裴樞等人已經趕到,麗妃聽見裡頭孩子哭聲,立即狂喊起來,“荇兒!荇兒啊!”
一片紛亂中,景橫波忽然把手中的孩子拋了出去。
擋在她和天棄之間的櫃子有不小的格子,孩子過去輕輕鬆鬆,天棄下意識接住,景橫波道:“葛芍可能還有花招,我跟去瞧瞧,你們趕緊先走!”
她轉頭看看耶律祁,還想把他送出去,耶律祁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景橫波想要甩開他,擡頭看見他的眼神,不禁怔住。
那樣的眼神,包容而又堅定,風一般地無處不在,感覺得到,逃不掉。
外頭裴樞暴跳如雷,“不行!不行!”撲過來先接過孩子扔給七殺,伸手要拽她,景橫波手還沒遞過去,驀然裡頭嘎嘎一笑,地面一斜,景橫波的身影頓時從裴樞面前消失。
裴樞大叫:“橫波!”一發狠猛地一推,竟然將那沉重鑲鐵的巨大櫃子推開,但此時“轟隆”一聲,另半邊櫃子傾倒下來,將屋子一分爲二堵得死死。如果不是天棄拉着裴樞猛退,腳趾頭非得被砸碎不可。
衆人一時都有些站立不住,眼看着地面慢慢傾斜,一些雜物滴溜溜向後半間屋子下滑,這屋子竟然是個可以移動的。
裴樞猛地回身,一把揪住了花容失色的麗妃,大聲道:“這是你的屋子!你爲什麼不提醒有機關!”
“我我我……”麗妃抖着脣,哪裡敢說自己一時生氣故意隱瞞,期期艾艾地道,“……我也不大清楚……”
“開關在哪!”
“我……我不清楚!”事已至此,麗妃也不敢再說自己知道機關所在,又想着不能再耽擱,必須趕緊出宮,乾脆眼一閉,一口咬定。
七殺圍在一起看了一陣,伊柒道:“開啓的機關不在這裡,得慢慢找。不過這應該是逃生通道,每個王宮都有的玩意兒,危險應當是沒有的。”
“那也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宮裡啊!”裴樞煩躁地道。
“逃生通道都是通往宮外的!”司思嗤笑一聲。
忽然外頭喧譁聲猛烈,隱約有人大喊:“宮門被攻破了!”
“護駕護駕!”
“哦哦真反了!”七殺興奮地大叫。
麗妃神情越發焦灼,忽然大叫道:“我想起來出口在哪了!在宮外!真的在宮外!在宮內除了這裡是進不去的,你們保護我母子去宮外,我帶你們找到女王!”
裴樞想了想,只得咬牙道:“好!”
他眼底兇光一現,搶過那孩子自己親自抱着,一把拂開了麗妃伸過來的手。麗妃看着他深黑兇狠的眸光,心中一沉,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爲他那般男子氣息心動簡直是荒唐可笑,這世上男人,哪裡把她們這種女人放在心上?葛深說不見她就不見她,裴樞自始至終就沒正眼看她,女人在這個世道要想活命,只有像女王這樣,擁有從屬,擁有權力!
遠處燈火燦爛地映射過來。
映出這女子,因變故眼底而生的權欲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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