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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控制不住的驚歎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耶律祁,在朝三品以上衆臣,六國八部首領,無數扈從護衛,一瞬間都只剩下了“目瞪口呆”四個字的表情。
車裡的……在幹嘛?
白日宣淫?
這也罷了,白日宣淫,女王?
這也罷了。
白日宣淫,女王,國師?
這也罷了。
白日宣淫,女王,冷峻冰寒不近人情無上潔癖不染塵埃的右!國!師!
瞎了瞎了!
不過電光石火一霎那,隨即宮胤的袖子便飛卷而出,簾子落下,隔絕視線。
但這已經夠了。
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見了。
耶律祁神情古怪,脣角慣常的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猶在,只是瞧來似添幾分陰森。
無數人面色緊張,更多人開始立即給護衛打眼色做手勢,示意迅速通報家族中人。
右國師的一舉一動,向來關係大荒國運。他和大荒女王的關係,也將決定未來大荒五十年的和平。此刻看見這一幕,無數人開始疑惑、猜想、推算——國師和女王如此曖昧,是不是意味着這一任女王有可能和國師和平相處?是不是意味着國師會放棄原先的大業?又或者這本身就是一齣戲,傳遞着某種不可告人的信息?畢竟以女王的地位和右國師的性格,做出這樣的事實在不合常理啊不合常理……
在大荒,女王只能和國師有稍親密接觸。這還得以國師的承認爲前提。一旦國師不打算接受女王,女王便不可以越雷池一步。如果女王故意勾引國師,而國師對此予以指控女王不守戒律,女王一樣觸犯了律條。
不過看右國師的態度,似乎並沒有指控的打算……
中立者鬆一口氣,反對者心中竊喜,宮胤同盟則開始擔憂不安,考慮着某些條件和佈置的調整……
簾子外暗潮洶涌,關係着國家政治變動的各種決策正在迅速成形之中,簾子內景橫波毫無所覺,她哪裡想得到,不過趁機佔個便宜,大荒的國勢,就可能被蝴蝶翅膀扇動。
她猶自舔着嘴脣笑嘻嘻地看着宮胤。
哎,果然紅了紅了……
這要在現代,哪裡能看見紅耳垂的男人啊,你還沒邀請,那邊就狼一樣撲出去了。
她回味着好滋味,卻不知舔脣的姿態本身也是誘惑和邀請,紅脣如火,粉紅的舌頭輕俏地一溜,像一根溫軟的繩兒,將人的心神思緒甜蜜地拉扯……
宮胤幾乎立刻轉開了眼睛,呼吸之間已經站得筆直,說起來奇怪,他耳垂依舊微微發紅,但臉色雪白,毫無血色,看起來還多了幾分荏弱。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雖冷靜,氣息也似有幾分不穩。
“已經來迎了,速速將禮服穿上。”
景橫波看着他迅速轉身下車的背影,撇撇嘴——剛纔明明心猿意馬,此刻卻翻臉無情,這個男人,當真難搞!
車下,蜂羣一樣的嗡嗡聲,在看見宮胤從容步出的身影后,立即停止。
幾乎立刻,耶律祁微微躬身,其餘人大禮參拜。
“見過右國師!”
宮胤只虛虛擡手,示意起身,他立在那裡,是玉山雪柱,巍巍高遠,風將他白色衣袂捲動,獵獵如白鳳,尊貴凜然,跪伏最近的人也不敢觸摸他的衣角。
只這一霎,只他立在那裡,剛纔那一幕的荒唐曖昧便似被深雪覆蓋,所有人甚至不敢在心中回想褻瀆,意識裡只剩下對這個大權在握男人的畏懼和尊崇。
景橫波掀開一線車簾,清晰地看見了衆人前後不一的表情變化,豔羨地咂咂嘴——這才叫真正的鎮得住!去混保證度娘不敢吞樓!什麼時候她要有這樣不怒而威的氣勢就好啦。
車簾放下時,她忽然看見耶律祁的臉,這傢伙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表情很古怪。
景橫波給他一箇中指向下的表情,就趕緊換衣服。
午時將會下車,自已經鋪設好的十里紅毯入城,接受百姓的歡呼(圍觀),然後進入帝歌舞明臺廣場,那裡也已經備好了禮臺,以彩幕圍住,自己將在那裡接受大荒羣臣的考覈,而百姓,則只能在彩幕外等待聆聽結果。以示皇家的尊嚴。
這個安排讓她皺了皺眉,和理想的計劃有點不符。
還有一刻鐘午時。
景橫波心急火燎地換衣服,這禮服涉及防身機密,宮胤不許人給她幫忙,禮服又重,她剛纔多少拉了筋,就顯得手忙腳亂。腰部有些嫌大,她異想天開想用裝暗刃的暗釦扣住,結果暗釦卡住,刀彈出來再也裝不進去,她總不能腰上架一把刀出來,只好把暗刃給取了。
取下暗刃的腰部更加鬆垮,她這才明白原來那軟刃也有腰帶的作用,眼看裙襬厚重寬大,腰部卻不夠給力,這要自己絆住了裙子,只怕就得走光……
這麼想的時候她猶豫一下,想要穿上自己已經脫下的緊身褲,剛纔因爲裙子太厚,她已經脫了換了絲襪,但這時敲擊車門的聲音響起,蒙虎的聲音已經含了催促,“陛下,好了嗎?”
景橫波急忙答:“好了好了!”一邊匆匆穿上那也帶了機關的鞋子,一邊道:“幫我把靜筠喊上來。”
她一邊穿鞋,一邊開了箱子一陣亂翻,翻出一些東西,用一個準備好的布袋裝好了,拿在手裡四處看看,最後決定系在腰上,袍子下襬寬大,塞個小孩都看不出來。
靜筠上了車,景橫波正跪在皮箱上,將亂七八糟的衣物壓下,蓋上箱蓋,隨便把箱子拉鍊一拉,遞給她,“靜筠,等會幫我提着。”
她怕這裙子穿得草率還是出問題,箱子裡有各式腰帶還有一些可以緊急處理衣物問題的東西,隨時帶着備用。
本來事情該交給翠姐,但上次翠姐利用她報仇事件之後,兩人之間相處總有些尷尬,景橫波無奈,有時候也只能偏勞病歪歪的靜筠。
靜筠垂頭看看箱子,提了提,弱聲弱氣地道:“我怕提不動……”
“那讓翠姐幫你好了。”景橫波心急火燎地揮揮手。
靜筠將箱子提了下去交給翠姐。車子微微傾斜,這是要迎她出來了,景橫波急忙端端正正坐好。
外頭忽然很安靜,但景橫波依舊感覺到四面無數人繃緊的呼吸,將氣氛壓緊,拉長……可以想象,現在外面一定人山人海……
粗線條的景橫波,忽然覺得緊張。
不能不緊張,每個女孩都有一個公主夢。愛美愛熱鬧愛一切華麗東西的景橫波,對這樣的夢尤其感興趣,在研究所時她幻想過嫁金龜婿,享受無數人的羨慕,穿越時她幻想過開金手指,受無數人的追捧。可是想象力追不上現實的離奇,想來想去,怎麼也沒想到,一落地就真做了女王,而此刻,萬人空巷,羣臣遠迎,她是所有目光中央的榮光。
☢тTk Λn☢¢ Ο 此刻外頭越安靜,她心情越緊張,心砰砰跳起來,激動興奮和對未來的壓抑不安交織在一起,她雪白的指尖有些發抖。
身邊有厚厚的禮冊,交代了她之後迎駕大典要遵守的禮節,厚達一尺的冊子她根本無心學習,只知道馬上,蒙虎會掀開車簾,接她下車,攙扶她步上長長的紅地毯,在無數人目光中,走出自己重要的一步……
怎麼好像結婚似的……
她忽然想看見宮胤。
忽然無比渴望,是他,牽着她,走過這一段至關重要的路途,走上屬於她的榮光一刻。
隨即她便嘆了口氣。
不可能的。
宮胤何許人也?大荒真正的王者,大權在握的第一人。今天並不是女王登基大典,如果他託大點,就算不來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而且她也打聽過了,前任女王登基那天,據說他都沒去。此刻她這個草包女王入城儀式,他想紆尊降貴,做這奴僕該做的事,只怕他的屬下也不依。萬萬沒有成全她這傀儡女王面子,去委屈國師大人的道理。
簾子忽然微微一動,伸進來一隻手。
雪白,修長,指甲如貝,卻無血色。
簾子外似乎有抽氣的聲音。
景橫波卻已經停了呼吸。
她認得這隻手,這不是蒙虎寬大的,微微帶着繭子的手!
她霍然擡頭。一時愣住。
可能嗎……
那手卻似乎有些不耐煩,手背屈起,手指向下,點了點。
一副“魚脣的人類你怎麼這麼磨蹭還不滾出來”的傲驕姿態。
景橫波咬着嘴脣笑了,眼底忽有晶光閃閃,隨即她伸出手,輕輕擱在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似也微微一頓,隨即溫柔地,將她的手掌包裹在掌心。
景橫波忽然不緊張了。
她只覺得溫暖,開心,暢快,興奮得想要仰天大叫,唱他孃的情歌三百首!
當然她不能唱,她只是眨眨眼睛,指尖在他掌心划着。
他卻似有些不耐了,手上微微用力,又是那麼不解風情地,將她拉出了好幾步。
景橫波也不生氣,笑着微微低頭,邁出馬車,眼睛正對着他雪白的袍擺,真想就這麼躺下去,狗腿地抱住他大腿滾三滾,說一聲大神大神你傲嬌得真萌萌噠。
心情太好,她笑盈盈擡起頭來。
滿場立刻寂靜。
此刻的靜不再是先前的壓抑的靜,而是震驚的靜,驚豔的靜,目光和心神被撼動而導致的真空的靜。
所有人都看着馬車前那個女子。
她一身黑衣,純正的黑,腰部和領口袖口鑲嵌鏤空古銀圖騰,純正的、帶着時光滄桑氣息的銀,都是古老莊重的色彩,尋常人穿上頓時老去數年,卻只將她的臉襯托得更加嬌嫩,膚光勝雪,紅脣桃嫣,一雙眸子點抹桃紅一點,也壓不住那眸光瀲灩,讓人想起最美的春光雨絲風片,最明媚的霞彩塗抹長天。
而她的天生美妙姿態,縱然這樣古板傳統的黑袍也無法掩蓋,寬大的袍擺蔓延往上,流線型束起細細蠻腰,再往上卻又是緊繃的噴薄的曲線,最巧手大師燒製的最線條精美的瓷瓶兒,在她的線條面前都黯然失色。屬於女性的美,在這一刻淋漓展現,以至於這一剎的驚豔,喚醒了大荒女性塵封的身體意識,令貴婦階層首次認識到,原來禁閉古板的裝飾,也不能掩蓋女子真正的美,原來除了容顏外,體型的精妙同樣奪人眼目,由此掀起了一股身材打造和解放的*,當然,這是後話了。
她寬大的黑袍袖子規規矩矩攏着,卻在袖口邊緣,有一點點不那麼規矩地露出鮮紅的指甲,比大麗花還鮮豔光澤的色彩,在全身的黑銀二色中非常跳脫,瞬間中和了過於肅穆的氣息,顯出些青春女子纔有的爛漫和淡淡的挑逗,很多男人的目光落在那一抹鮮紅上,半天挪不開眼。
更多的人則盯住她的笑容,只覺得這女子無一不美,處處存在漫不經心的誘惑和小小心機的挑逗,但最美的還是這一霎她臉上的笑,自然、恣肆、明朗、發自內心、光彩照人,讓人一眼看過去,不知怎的便知道她的愉悅,不知怎的便被她的愉悅感染,連心花都開了。
道路兩邊,擠擠挨挨都是人頭,只有這一刻全無聲息。
耶律祁緊緊盯着景橫波,目放異彩。
幾位老者捋須嘆息:老夫一生,見過五任女王,無人有此風采!新女王說起來容貌還酷肖前任女王,但風采華豔,姿容動人,前女王萬萬不及!
負責記錄女王一言一行的皇史官奮筆疾書:“庚申年甲子日,晦,女帝入京,空城迎駕。帝出,容色妙絕,如熙光耀日,全城驚懾。”
人羣中一堆人在打打鬧鬧。
“伊柒,這就是你媳婦兒?”
“對啊對啊,她還送了我一瓶指甲油做定情禮物呢。”
“我呸,就你這德行,能娶到這樣的媳婦兒?這媳婦兒只有我配得上。”
“不對,我。”
“我。”
“明明是我。”
“胡說,只能是我。”
“不是我是誰?”
“別吵了,跟你們說,我最近夜觀星象,開山走穴,星盤推演,摸骨相面,終於有了一個新發現……”
“啊啊杉杉你發現了什麼?”
“經過三天三夜的苦思推演……”
“什麼什麼?”
“我發現……”
“快說快說。”
“你們都是光棍命,女王是我的。”
“兄弟們,面對如此惡毒的挑釁和卑鄙的詛咒,你們打算怎麼辦?”
“司思,你這樣不對,不就一個女人,何必這樣和老三爭呢,我們是友愛師兄弟,吵架是不對的,我建議你打他。”
……
世人紛擾,不在人羣最中心那兩個人眼底。
景橫波始終看着宮胤,笑得甜蜜蜜,心中也在唱甜蜜蜜。
宮胤當然還是一身暗鑲銀線的白袍,袍子行動間流光溢彩,低調奢華,但奇異的是,他今天束緊的領口上的珍珠,竟然不是平常的淡金或者銀色,而是黑珍珠。
黑亮的,發出點幽綠光芒,神秘攝人的黑珍珠,在一色如雪的潔白裡,美得鮮明震撼。
景橫波因此笑容更加甜美,掃了一眼自己的黑色長袍——這算情侶裝嗎?
眼角從人羣掃過,再瞟向宮胤,她當然知道自己美,也毫不意外自己會讓那些人震懾於自己的美,所以她更關心的是最該被震懾的那個有沒有被震懾。
看起來好像是沒有。
他居然還是站得筆直,毫無表情,連眼角都似乎沒有掃過來,線條清晰的側面脣線緊抿,永遠的氣度尊貴。
景橫波卻在竊笑。
無動於衷?
手心怎麼忽然溼了?
……
眼前一道紅毯,自寬闊城門一路向內,兩側三步一金甲衛士,釘子似立得筆直,遙遙遠處高臺華麗,一大排彩色帷幕似鮮豔的貝殼,散落在廣袤的潔白廣場上,紅毯兩側和帷幕盡頭,立着無數峨冠博帶的官員和神情爛漫爭相觀看的百姓,黑壓壓如海潮無邊無垠。
紅色海洋盡頭,是她即將要走的路。
紅毯如此新,如此鮮豔,似血。
這個時候這個聯想有些不吉,她搖搖頭甩去,此刻心情如此明媚,這不是血光,是未來燦爛的霞光。
微微一頓之後,他牽了她的手,引她上地毯。
被女王容色震懾的人們,此刻終於再次注意到右國師的動作,驚歎再起。
這一任女王有何特殊之處?好大面子!
左右國師先後出境千里迎接。六國八部百里相迎。入城時左國師率百官迎接。如今又有右國師執賤役,親自迎女王上紅毯!
這是意味着國師對女王的承認和保護嗎?
接着他們又吸了一口冷氣。
耶律祁忽然上前一步,牽過了景橫波另一隻手,也送她上了紅毯!
圍觀者們的呼吸忽然都停了。
兩位國師同一步調,同時對女王示好。
這這這,這又是什麼節奏?
衆所周知,爲了朝局平衡,歷來左右國師水火難容,基本上你承認的我就不承認,我原本承認你承認了我就不再承認,總之都是對着幹,按照常情,宮胤給予公開認可的女王,從此就會受到耶律祁的刁難,而宮胤對此的反擊和態度,直接關係他的能力評定和將來。
但現在的狀況,大荒的羣臣以及六國八部,已經搞不懂了。
羣臣都在皺眉,今日這一場迎駕,其實性質特殊,表達的是整個大荒政體成員,對女王的不歡迎和不認同。
這位女王陛下,應該可以評上史上杯具第一。兩位國師不說,羣臣幾乎沒有樂意她登位的。耶律國師的人希望借打倒女王的機會打擊宮國師的威望,宮國師的人則不滿天降女王,希望宮國師執掌大統,兩大派系在對女王的迎立問題上,首次達到了空前的統一,纔有了這場分外隆重的迎駕大典。
然而此刻,兩位國師的態度,如此不合常理,大家頓時眼底繞出無數線團。
景橫波想不到這麼深,她只覺得耶律祁這時候跑來是畫蛇添足,打擾她和宮胤的秘密溝通,有些不快,但她也覺得這是耶律祁給她面子,是示好,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還是偏頭勉強笑了笑。
宮胤的臉色還是沒變,只是眉宇間忽然便冷漠了下來,似蒙一層薄薄的霜,景橫波明顯地感覺到他剛纔還顯得溫潤的掌心,忽然就冷了。
變溫動物哦?冷好快。
如果不是她抓得緊,她覺得他應該會想立刻甩開她。
這傢伙又犯什麼彆扭性子?是怪她沒有甩開耶律祁的手嗎?可是這時候甩開?她就算無所謂這女王,也得替他考慮下後果吧?
景橫波心情悻悻地,遷怒耶律祁,藉着高高衣領遮掩,怒瞪他一眼。
耶律祁卻笑得越發魅意生花,悄聲道:“陛下每次都這樣瞧我,瞧得我怪心慌的。”
聲音不大,卻足夠宮胤聽到。
景橫波心中哀嚎一聲。
此時已經到了紅毯之上,宮胤很自然地放開手,伸手一引,微微撤後半步落在景橫波身後。
他那走位很巧妙,正好搶佔了耶律祁的位置,耶律祁總不能繞過他走到另一邊去,只能跟在他身後。
大型場合的走位也是一門學問,欲待跟上的衆臣都停了腳步,眼光意味深長。
耶律祁卻只是一笑,很乾脆地退開,並沒有走上紅毯,卻笑道:“微臣在禮臺恭迎王駕。”
衆人籲一口氣。
又平一回合,或者說,和以往一樣,耶律國師巧妙避讓。
這樣纔對,這樣才習慣,兩個人同時迎接女王,才叫人不習慣。
政治這種東西,要的就是平衡和穩定,不歡迎打破和顛覆。因爲任何微小的變動,都會引起無數的連帶反應和各種難以預料的後果。
景橫波用眼角餘光掃射宮胤,看不出他到底生氣沒有。
此時也容不得她再分心和宮胤的心思猜猜猜了,護衛隊放寬了限制,被女王驚豔的百姓歡呼着涌了上來,爭相一睹新女王的風采,無數綵帶鮮花被投擲到紅毯上,漫天下一場五彩花雨。
前世*絲的景橫波,啥時候享受過這樣的待遇,立馬來了精神,微笑,“哈羅!”
百姓們靜一靜,不明白這打招呼的新詞兒,但大荒人民很有禮貌,隨即便爆發出一陣熱烈的迴應,“哈羅!”
聲浪震天,景橫波險些打個踉蹌。
我那個去,大荒人民好熱情!
趕緊揮手,聲音更大,“哈羅!”
百姓嗷嗷叫着揮手,“哈羅!”
……
羣臣面面相覷——女王入城,應面色肅穆,目不斜視,直奔禮臺,這這這……
覷完了趕緊看國師,國師沒有表情!
宮胤毫無意外地看着某人賣萌。
早知道會這樣。
她就是一蓬火,到哪哪燃。一抔深雪澆下去,稍不注意她也能冒出火苗來。
不想管也不願管,日後的日子會少很多自由,現在,何必約束她太過。
隨即他的眸子就眯了眯。
因爲人來瘋的景橫波,被百姓熱烈的氣氛所感染,快步走到紅毯邊緣,手指輕輕按在脣上。
百姓一靜,目光灼灼,充滿渴望。
無數花癡男雙手捧心。“她在看我!她在看我!”
宮胤眼神一厲。
這女人要做什麼?
不會又……
正想阻止,景橫波手指已經*曼妙地彈了出去,向着人羣,輕輕一點。
“哈羅!我愛你們!”
一個飛吻。
……
百官失聲,被震得神魂俱滅。
百姓失聲,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那雪白的手指,在空中流暢地掠過。
隨即,轟地一聲,人羣沸騰了。
比海潮還要兇猛的呼喊,瞬間幾乎掀翻了整條大街。
“哈羅,陛下!”
聲潮滾滾,覆蓋全城。
古代人終究不夠開放,大多數人只喊出了陛下,沒好意思來一個“那個”字眼,但也有極少數浮花浪蕊花花公子,在人羣中尖聲大叫:“陛下,我們愛你!我們愛你!”
伊柒在人羣中雙手捧心熱淚盈眶,“她在對我說,她只在對我說,她看的只是我!”
他接受了這洶涌澎湃的愛,也接受了六位師兄弟洶涌澎湃的毆打。
……
景橫波雙眼晶亮,臉頰通紅,心跳如擂鼓。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羣衆崇拜的力量,如此激越振奮人心,令人似覺有光環加身。
難怪那麼多人想做明星。
百姓們也雙眼晶亮,臉頰通紅,心跳如擂鼓。
對於百姓來說,相對於印象中沉悶拘謹的歷任女王,這位新女王,無比新鮮新奇親切動人。活潑如清泉,明豔似新桃,天生一道靚麗風景,刷亮了帝歌城一直稍顯沉黯的天空,有她在的地方,連遠處粘膩黑暗的沼澤,都似在汩汩歌唱。
宮胤雙眼沉鬱,面色雪白,眉宇如掛霜。
剛纔那什麼動作?
剛纔那什麼字眼?
愛?
愛?!
……
人來瘋景橫波被人潮的洶涌呼喊刺激得果然快發了瘋,踮起腳尖,雙手按在脣上,準備給熱情的大荒人民一套連環霹靂十面八方全方位飛吻。
一隻手及時地拉下了她的雙手。
景橫波不滿地回頭,嗔他:“幹嘛呀,這是禮節!”
宮胤眉頭微微皺着,想說她,想叫她看看此刻羣臣們的表情,然而目光落在她噴紅的臉頰和晶亮的眸子上時,忽然心中一軟。
似乎從認識她開始,她戲謔不經,嬉笑自如,或鬧或哭或笑或狂,他看過她諸多表情,卻還真的從未見她如此歡喜興奮。
這個謎一樣的特別女子,難道這一刻纔是她的本我麼?
他吸了口氣,終究什麼都沒說,把她的手送回衣袖,順手用掌心裡的白絹,將她的掌心擦了又擦。
“幹嘛呀,”景橫波被擦得發癢,低低發笑,“我按在自己嘴上,你擦我手幹什麼?”
按自己嘴上,送天下萬民!
宮胤冷冷看她一眼——笑,還好意思笑,他倒是想去擦路邊所有人的臉,能嗎?
看着她依舊坦然的神情,他緩緩垂下眼,手指一動,一個圓潤光滑的東西,塞入了她的袖中。
“什麼?”她想拿出來看。
“不許看。”他道,“你等會,如果真的沒有了好辦法,拿它出來。”
景橫波頓了頓,仰臉看他,宮胤卻避開了眼光,淡淡看遠處肅穆的羣臣人羣。
景橫波手指摩挲着那東西,溫暖光潤,帶着他的體溫,這,想必是他手中極其重要的東西吧,這樣隨身帶着,在最後這一刻,還是拿了出來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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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給她的護身符嗎?
她氣過他對自己的低看和不信任,無數次發誓要讓他刮目相看,然而此刻心中只剩下溫暖。
“謝了。”她眉開眼笑,“我可以當作,這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嗎?”
他根本不接話,顧左右而言他,“這東西給你是可惜了的,希望你最好別用上。”
“你的定情信物我怎麼捨得用?”景橫波衝他拋個媚眼兒,“相信姐,姐一定讓你刮目相看!”
“走好你的路。”他扶正她的肩,指着前方,“前邊。”
景橫波此時纔看見前邊禮臺上的寶座,心中一震,適才的興奮淡去,她微微擡起了頭顱。
百姓們也漸漸平靜下來,轉頭注視着彩幕後的寶座,此時他們纔想起今天迎駕大典上的重頭戲,想到這一點,衆人便心中一沉。
誰都知道,要想在迎駕大典上,展現出令所有人折服的才藝,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百姓們有些惋惜,想到難得看見這麼一位親切可人的女王,眼看就要失去了。讓這樣一個美人自盡或者被放逐,多麼殘忍。
宮胤負手看着景橫波背影,淡淡對蒙虎道:“準備好了沒?”
“是。”蒙虎神情卻有些猶疑,“您真的要……”
“讓龍騎接應,亢龍斷後。”宮胤好像沒聽見他的話,“一發現有異動,不必再請示我,立即發動。”
“是。”
“還有,”宮胤盯着那華彩麗飾的儀禮高臺,緩緩道,“高臺什麼時候搭建的?”
“據說是五日之前就已經準備。”
“誰主建。”
“大賢者。他清正廉潔,兩邊不靠,最可放心。”
“嗯。”宮胤微微沉默,眼光卻沒有移開,“去好好查看。”
“……是。”
黑色的裙襬在紅色的地毯上緩緩移動,烈日下光影凝重。
景橫波艱難地走着。
整整兩排的禮司官員,走在她的身側,看她頂着厚重的禮服步履維艱不僅不幫,還袖着袖子,不斷嚴厲地指正着她的行爲。
“陛下,腰要挺直,不能佝僂,太無王者風範!”
“陛下,走路不能太快,一刻鐘五十步爲宜……您走太快了!站住!停一停!……現在又太慢了,您必須快點!”
“行步要款款,裙角不能動!靴子不能露出裙角!”
“必須走直線,您走歪了!退回去!這裡是皇城中心線,您的直線行走預示我大荒風調雨順,皇權如一。走歪有不祥之兆!退回去,必須重新走!”
景橫波站定,側頭,對身邊那個臉色嚴厲的禮司官員怒目而視。
那官員毫不畏懼地迎着她的目光。禮司官員掌管朝廷及王室的所有禮儀事務,也負有監督王室禮儀的任務。他們有權對女王的任何不當行爲進行糾正,女王不得有任何違背。以往那些年,不是沒有女王受不了沉重繁縟的規矩,試圖過反抗,有些臉色比現在這個更難看,可結果如何?強大的監督機器和已經穩定的儀典威壓,遲早會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屈服。
這個自然也不例外。
景橫波只覺得渾身的汗,已經足可洗澡。路途不短,裙子太重,一開始的興奮勁兒沒了,身上的負重就似高山般沉沉壓着,每一步都是拖累,高天上的太陽火辣辣地刺下來,將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逼出她雪白的額頭。
人羣中一些老人,看着這一幕,已經露出悲憫的眼光,他們隱約想起當年,似乎也有一個年輕的女王,承受過這樣的盛典,在人羣的中央興奮得小臉發紅,可惜她體質孱弱,沒走到禮臺之下就力盡暈倒,被救治了繼續進行儀禮,但精神懨懨地怎麼能做好接下來的事?果然沒通過考驗,隨即就被放逐。當日的煊赫榮華,終成短暫一夢。
沒有人知道,高冠厚服,三裡紅毯,午時儀禮,巍巍壓力,本就是對女王考驗中,最爲陰險的一環。
景橫波抹一把額頭的汗,看看似乎越走越遠的高臺,她並沒有旁觀者想象得那麼艱難,因爲宮胤給她的那個東西,竟然一直在幽幽散發寒氣,護住了她的心脈,身上雖然汗透重衣,十分難受,身體卻沒有絲毫中暑的跡象。
只是這樣汗透重衣也很狼狽,景橫波知道羣臣的用意,一個氣喘吁吁花了妝容的女王,是很難雍容華貴地展示出讓人折服的風範來的。
就如眼前,一個微末小官,也敢命令她退回重來。
她冷哼一聲,看也不看那禮司官員,忽然站定。
所有人的目光投過來。那官員臉色難看,厲聲催促,“陛下,休要無禮,快點重來……”
“朕是女王,大荒之主。”景橫波高聲道,“爲何要親自走過這麼長的一段路?擡轎來!”
“陛下!”一位高冠老者立即道,“先太祖皇帝《儀典》定下的任何規矩,都是後世百年必須遵行的圭臬。我等代代入朝爲官,都曾在九鶴門下發過毒誓,誓死捍衛國朝儀典。有犯者,天懲之,雷殛之!”
景橫波眨眨眼,問身邊一個執戈護衛,“喂,這老頭在說啥?”
“陛下,禮相的意思是,規矩裡這段路必須走過,違背規矩者天打雷劈。”
“就知道嚇唬人。”景橫波撇一撇嘴,“不給轎我就沒辦法了麼?”
“朕是皇帝,天命之主!”她莊嚴地道,“你不給轎,我便召喚天上彩鳳,駝我上臺!”
“譁!”一聲,百姓沸騰了。
“啊?”百官愕然擡頭。
耶律祁忽然咳嗽,宮胤脣角露出淡淡笑容。
“啊?”正想呵斥她的禮司官員們,原本肅穆的臉都皺成一團。隨即有人開始冷笑,“陛下!大庭廣衆之下信口雌黃,您必須自省……”
“看!”景橫波高舉手臂,對天一指,“翩翩綵鳳,載我上天!”
隱約“嘎”一聲,似乎是鳥叫,所有人齊齊擡頭。
天上啥都沒有,鳥毛都不見一根。
衆人一呆——女王當衆撒謊?裝神弄鬼,欺騙臣民?
這比通不過考驗還糟!
衆人失望地把眼光落下來,正準備恨恨盯紅毯上的女王一眼,忽然有人驚呼:“陛下不見了!”
隨即更多的人驚叫起來。
“不見了!陛下真的不見了!”
“陛下真的乘綵鳳上天了!”
“剛纔那一聲,是不是就是鳳凰叫?好特別!”
鳳二狗子腆着肚子,嘎嘎低笑兩聲,霏霏揹着它,從人羣腿縫裡靈巧地穿過。
……
百官們震驚地盯着那空空的紅毯,一遍遍揉眼睛。
怎麼可能?
衆目睽睽之下,一個大活人,真的說不見就不見了?
乘鳳而走?荒謬!鳳在哪裡?
可人又在哪裡?
人在臺上。
一陣清脆的呼喊聲,從遙遠的高臺上傳來。
“哎!我在這裡!”
衆人唰地回頭,眼珠子都骨碌碌地凸了出來,再骨碌碌滾了出去。
高臺上,景橫波氣定神閒地站着,正款款伸出手,做出一個“放飛”的姿勢,對空氣中根本就不存在的某“鳳凰”深情地道:“謝謝你送我這一路,回去告訴王母我一切都好。有機會經常來玩,有人欺負我了我會告訴你們的。”
她手指一揚,將“鳳凰”放飛。二人轉重要角色鳳二狗子,在高臺下的角落及時發出了一聲“嘎——”
衆人直愣愣盯着天空——據說那裡有鳳凰。
不過只聞其聲不見其鳥。
好像那聲也太難聽了些……
盯久了,空中那一縷縷的雲,看起來確實挺像鳳凰啊……
“別看了。”景橫波在臺上悲憫地道,“爾等凡人,是看不到神鳥的。能給你們聽一聲它的聲音,算你們的福氣。”
衆人凜然。
一靜之後,百姓又發出海嘯般的歡呼聲——這次的女王不同凡響!這次的女王身有神異!上天護佑!神鳥相送!
天佑大荒,天降神女!
衆人腦補着美豔的女王陛下,冠冕輝煌,馭五彩飛鳳而來,飄飄光降大荒沼澤,指尖點處,黑土翻開,嫩芽出土,開枝散葉,繁花葳蕤,大荒從此富饒千里,盡成樂土。
歡呼在這樣美好的腦補中越發激烈,一浪一浪似潮,將要翻了這平靜帝歌城,彩幕被聲浪和手臂推擠得獵獵飄動,無數的人頭在彩幕前擠來擠去,似海浪將要衝上霓虹。
相比於百姓的激動,百官和六國八部觀禮的首領們顯得態度慎重,禮司官員臉色難看,其餘人大多數臉色肅穆,有人默默不語,在計算着那麼短時間內,使用輕功忽然出現在高臺上的可能性,但計算來計算去,都是一個不可能的結果。
不過一眨眼瞬間,跨越將近數十丈,忽然出現在高臺上,這超越了武學的範疇。只有傳說裡大荒武學神異之門“天境”的縮地術有可能。但如果真的是縮地術,那也差不多可以說通神了。
無論如何不可置信,女王這一手衆目睽睽毫無作假,“神異”兩字板上釘釘。很多人牙疼般地吸一口氣——大荒氣候多變,地理形勢複雜,異獸奇術多不勝數,因此,也是神話傳說最流行的一個國度。百姓很樂意將一切難以解釋的事情解釋爲神的旨意,並頂禮膜拜深信不疑。如今女王當衆來了這一手,給萬千百姓展示了一場想象美妙的神異,可以想見,明日之後的帝歌,對新女王的擁護,將會達到一個新的高度。
景橫波打量着底下衆臣的表情,只覺心情舒暢。
她瞟了一眼耶律祁,這知道真相的傢伙似乎沒有拆穿她的意思,在一旁笑得詭秘。
她也笑一笑,管他呢,愛咋咋。她的重頭戲,還沒開始呢。
她昂起頭,一轉身,在那搭着紅緞錦褥,鑲金嵌玉的正中座位上,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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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陛下萌萌噠,桂圓要票萌萌噠,掏你口袋萌萌噠,揣我兜裡萌萌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