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城士兵並不知道眼前的男女是何身份,出手便要將金璜按在地上。
一陣混亂過後,巡城士兵倒了一地,金璜忙着整理衣服和頭髮,還有幾個沒倒下的,驚恐的跑向遠處:“來人啊,有兇徒行兇!”
高玄武目送他們跑向遠方,用腳尖將翻掉的板凳擺好,將手裡的兩碗豆花放在桌上:“快來吃吧。”
這是開打前,剛送上桌的,士兵剛一伸手,高玄武就抱起了兩碗豆花,迅速站到一邊,與圍觀羣衆融爲一體,
“這就是你剛剛一直站在旁邊圍觀,而不動手的原因?”金璜坐下來,拉過一碗豆花,大大舀了一勺放在嘴裡。
高玄武笑道:“原因之一,你動手,叫恆國內部矛盾,我動手,就是燕國欺壓恆國。”
“哼,就會說。”
吃完最後一口,五城兵馬司的援軍到了,黑壓壓的人頭,明晃晃的武器。
爲首之人是今日值守的五城兵馬司都頭洪晃,
“何方狂徒,敢在京城生事!”洪晃大步上前。
等他看見金璜之後,一愣:“公主殿下爲何在這裡?”
金璜指指面前的空碗:“吃豆花。洪大人要不要也來一碗?”
“不了不了,下官還在輪值,有所不便。”
“哦,洪大人忠心體國,辛苦了。”
金璜站起身來,又轉頭看了他和後面的人一眼:“要不要隨我一同進宮,彙報一下剛剛發生了什麼?”
“不用不用,下官哪裡有資格進宮面聖吶。”洪晃陪着笑臉。
“哦,這樣啊,那去御史臺彈劾我?那裡的門檻低,洪大人還是好進的。”
“御史大人們想必事務繁忙,就不打擾他們了。”
洪晃此時在心裡將第一個咋咋乎乎的士兵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惹誰不好,惹到了這個女人。
他雖然不知道金璜到底是什麼身份,但是傳聞中,她是在女皇陛下登基之前就貼身隨侍在旁的,陛下身邊的近人,就連位高權重的大臣,也不敢對她無禮。
幸好金璜並沒有傳說中的那樣驕橫,定要將得罪她的人置於死地,她把心頭的惡氣發泄完之後,就與高玄武一同離開了。
“下次看清楚是誰再報!”洪晃瞪了報信士兵一眼。
鳳歌聽聞金璜回來,忙命人通傳,又看見了高玄武,笑道:“朕該恭賀大親王榮登帝位了吧。”
高玄武:“還未成事實,不忙。”
“可是,已經爲你準備好大印和尊號了。”鳳歌笑着將案頭上的一紙文書遞給高玄武。
是一封北燕來的國書,大意就是通知東方大陸各國,北燕已易新主,連最後的印章都換了字樣。
金璜將文書接來:“哈,高玄武,你自己都沒見過這個印吧,已經有人替你蓋上了。”
“我常年在外,想來是有人覺得,可以一手把持朝政了。”高玄武無奈的嘆息。
鳳歌收起笑意,正色道:“相信閣下一定可以處理好內政,現在,有一件正事,欽天監發現……”
關家將關長宏的遺骨悄然安葬於祖墳之內,卻依舊不能立碑,只是一個小小的土丘,隨在同輩人的墳旁。
經過數十年來的宦海起伏,關家人已經將名利看得淡泊,不在乎是否要爲死者求個名份,何況,這是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連關林森也不想讓鳳歌爲難。
不料,關長宏遺骨就在關家祖墳的事情,竟然一瞬傳遍滿朝,讓鳳歌陷入了被動的局面,
朝堂之上,有御史公然上書,詢問關長宏身份到底爲何?
是叛逆,就要將關家再次打壓,
是忠臣,就要鳳歌給天下一個交待。
“關長宏是先帝派去北燕的死間!”鳳歌面不改色心不跳。
朝臣們議論紛紛:“死間?”
“否則,北燕又怎會傳次子高青龍,而不傳長子高玄武,當時已引起一次內亂,而這一次的內亂,亦有關愛卿的功勞,可惜關愛卿身份被發現,爲國盡忠了。”
鳳歌的話,有些真有些假,沒有人能證實關長宏可以影響北燕高氏皇朝的立嗣,但是也沒有人能證實不能。
律王上前:“此次北燕內亂,乃是因爲高青龍與四路親王政見不合所致,與關長宏何干?”
杜飛揚出班迴應:“每年夏季都會有大量的百姓感染風邪,對於大恆的百姓已是習以爲常,不過是幾日的不舒服而已,但是北燕天氣寒冷,從未有過這種病症,曾有一個染上風邪的女子到北燕,讓北燕都城半數人感染,由於北燕無藥,因病而死者衆多,在北燕人的心中,對大恆的地域有極大的恐懼。而這個女子,就是關長宏帶去的。”
“此事,杜大人又是從何得知?”律王根本不相信。
“因爲那一年,邊境有幾個城鎮的藥物銷售收入忽然增加,此事,涉及稅費,戶部自然知道。”
杜飛揚的話讓律王也無可指摘。
關家的事總算塵埃落定,多了一個爲國盡忠的英雄,關家的地位又上一層。
明月臺,
京城中的貴婦與名門閨秀最喜歡的地方,
香氣馥郁的脂粉,漂亮的首飾,還有各色可愛有趣的擺件,都是她們一擲千金的理由,
這一天,有一位女客走來,每樣東西都問了一遍,卻什麼都沒有買就走了,
店裡的夥計對此事習以爲常,畢竟這樣的價格,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買得起的,更多的是大飽眼福的女人們,看到實在忍不了了,纔會拼足勇氣,下手買一兩樣最便宜的東西帶回去。
再之後,便出事了,
所有在明月臺買過東西的人家,都好像着了魔似的,女人們竟然變得暴戾無比,家人稍有說話不稱意,便大打出手,不僅對僕役如此,就算對丈夫子女也一視同仁。
原本以爲只是普通的家庭糾紛,過了幾日,卻有越來越多的人家出現這種事,有些女人的力氣竟然比男子還大,差點把家裡的男人給活活打死。
一個兩個是特例,十幾戶、幾十戶,皆是如此,就很不正常了。
六扇門很快查到明月臺的頭上。
明月臺的老闆娘白瑩,對六扇門的訊問十分配合,問一答十,很快,線索便集中到明月臺出售的胭脂水粉上。
在出事的家庭裡,都有從明月臺買來的胭脂水粉,
六扇門將這些瓶瓶罐罐全部收回衙門,卻沒有查出裡面有什麼異常。
拖了幾天,實在沒辦法交差,只得稱是那些婦人得了失心瘋,讓各家自行好好看管就是了。
失心瘋的人,治不好似乎也在大衆的理解範圍之內,因此,這件事雖然根本就沒有解決,但是,也已經變憂了各家的家事,再也沒有人提起。
而明月臺爲了自己的名聲,邀請了一些有心卻無錢的女子,贈送了一些東西給她們,她們用了之後,也並沒有任何的不良反應,一切如常。
彷彿更印證了這件事,原本只是一個巧合而已。
“你就這麼算了嗎?”在明月臺的後院屋舍裡,傳出金璜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卻無奈道:“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金璜隨手拿起一隻瓶子在手裡把玩:“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現在年紀大了,比年輕的時候知道什麼叫從心。”白瑩將瓶子從金璜手裡一把拿過來。
金璜笑道:“素雪樓當年也是能與月黑堂一較高下的組織,現在卻落得一個被人欺負,也只能憋着的下場?”
“哈,還敢提月黑堂,小心被人拉出去斬了,你這個月黑堂的餘孽。”白瑩笑道。
素雪樓當年的消失,與月黑堂不無關係。
那一年,月黑堂忽然大價錢徵收身手出衆的殺手,素雪樓那些無情無義的紛紛跳槽。
那一年,月黑堂被朝廷圍剿,不管是早已入門的,或是新入門的,一網打盡。
那一年,大恆國的殺手事業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人才凋零,只剩下幾個餘孽,也只敢縮着頭過日子。
素雪樓的大當家小雪,在素雪樓名存實亡之後,便化名白瑩,用素雪樓存下的銀子開了明月臺,只想好好過日子,沒想到,卻出了這檔子事。
金璜與白瑩當年被人設計,兩人共搶一筆生意,不打不相識,金璜不是心裡能憋事的人,把一人下兩單的事情當即拿出來對質,於是,兩人攜手把違背黑道規矩的僱主反殺。
在月黑堂出事之後,白瑩曾想找到金璜收留她,卻發現,這貨在那樣的危機之後,竟然也活的不錯,便沒再管過她。
沒想到這次金璜竟主動找上她,問她是明月臺的事情,到底是怎樣。
白瑩查過,那些出事的人家都是在十四日那一天之後買的貨,買什麼的都有。
十四日那一天唯一的異常,就是有一個女人,進店後把所有的貨都摸了一遍,聞了一遍,
光買不看,是很招人嫌的一件事,因此,雖然很多人也都只是看看不買,但是絕不會像這個女人一樣,正常情況下,只是看幾樣自己心儀的東西,就很快離開。
那些胭脂水粉被杜書彥拿去給蘇巖和石長老檢查,石長老興奮莫名:“噬心草!!!恆國竟然也有,爲什麼沒有早拿給我。”
噬心草,正是祀星族用來改變動物心性的魔藥。
吃下噬心草的兔子暴戾非常,會主動攻擊並咬死老虎。
吃下噬心草的猛獸,更是會變成怪獸一樣的存在。
“族裡的護院動物,都是先裝上控制石,再灌下噬心草,比用人做侍衛看守,好用!”
接着石長老告知杜書彥:噬心草只能生長於沼澤之中,水太多了成河不行,水太少了成地也不行。天氣也不能太熱,需得四季分明。
整個大恆,有沼澤的地方只有朱雀之地,但是朱雀之地全年熱的只能穿短衣,當地居民甚至有穿草皮樹葉的,顯然不是噬心草的適合生長地,
杜書彥腦中如電光火石一般的迅速閃過幾處可能的存在,最終,他想到了一個地方——南嘉道。
那裡被洪水淹後,許多低窪地帶的水無法排出去,被人爲的變成了沼澤。
到底是先有了沼澤,才讓人靈機一動,在那裡種了噬心草,
還是原本就是爲了種噬心草,纔將那裡變成沼澤?
若真是後者……
杜書彥心中一嘆,只怕很快,又要國無寧日了。
許久沒有回到豐縣的林翔宇,帶了一份大禮給身殘志堅的二公子鳳安年,
一個通過機簧控制的輪椅,行走如飛,甚至還能自己跨過門檻。
“林大人高升之後,還記得我這個廢人。”鳳安年感慨萬千。
林翔宇笑道:“下官與二世子曾在北燕被圍之時,同甘共苦,自然情誼深厚,非尋常人可比。”
“父王與大哥都不在,林大人莫非真的只是來找我,送輪椅的?”鳳安年微笑道。
林翔宇一笑:“想問問,二世子是否知道,大世子收藏的石頭,都是從哪裡得來的。”
大世子收藏的,除了美麗的、奇形怪狀的石頭之外,還有控制石……
鳳安年心中瞭然:“有些事情,我這個做弟弟的,可不方便說。”
“難道二世子,從未想過更進一步?”林翔宇看着他。
“若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下官也就不說什麼了,當日豐縣被圍的時候,城外的那些北燕軍,只怕不知道二世子的身份,到時候若是城破,殺將進來,二世子也得與尋常百姓一起,遭兵燹之禍。”
這是鳳安年心中最深的隱痛,雖然父王與大哥的確對他說過,讓他安心留在城裡做內應,可是,當他親眼見到留在被敵軍重重包圍的豐縣,是何等情況之後,當所有的僕役都逃走,只剩下他一個人之後,
他就發現,事情與說好的不一樣,沒有人可以保住他的安全,北燕人也不可能人人都認識他,在城破的時候放他一馬,
若是當真死了,也不會有人爲他一個瘸子可惜。
心中暗藏已久的怨毒,又被林翔宇翻挑出來,在心中沸騰着仇恨的汁液。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訴你……”
律王的確是從祀星族那裡取得了控制石,同時,與北燕也有一些不清不楚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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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一切都做的十分隱秘,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就算是靈樓,也無從查起。
那些被裝了控制石的人,此時身在何處,也沒有人知道。
現狀就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是誰做的,卻沒有真憑實據。空口說白話是不能治皇帝親叔叔罪的。
“等。”杜書彥收到林翔宇的消息後,只淡淡吐出一個字,蕭然不得不佩服他,一個年紀輕輕的毛頭小夥子,卻能如此沉得住氣,
我在明敵在暗,被動挨打,任誰都會心浮氣躁,杜書彥卻依舊不慌不忙。
此時的皇宮中,也出現了暴躁的內侍,他們與同伴之間輕易便會產生矛盾,這樣的人,越來越多。
讓人不由得想到那次明月臺事件,但是宮中的人,都是吃住在宮中,從不接觸外面的東西,
負責內皇城安全的關林森與光祿寺以及尚宮局開始調查,最後發現,宮中有一批進貢的桔子沾染了噬心草的粉末,纔會變得如此。
朱雀之地運來的桔子,怎麼會沾上噬心草?
鳳歌命人召來沙通,詢問此事。
“陛下恕罪,此事真的與臣無關。”沙通俯身下拜。
鳳歌抓起一本密摺,扔在沙通面前,沙通打開一看,只覺得背後一層薄汗,這些日子,朱雀之地的所有事項,都被記得清清楚楚。
許多藏匿的武器與物資也被一一發現,沙通的手下,也全部被發現,姓名與本事,還有對他們的處理,全部都被記錄在文書中。
可以說,沙通在朱雀之地的全部身家,都被鳳歌事無鉅細全部掌握在手中。
“當然沙愛卿本身的武功,也的確遠超於常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鳳歌淡淡的說道,聽起來似乎是在鼓勵他以匹夫之怒,血濺五步。
毫無意義的匹夫之勇。
沙通心裡明白,鳳歌敢召見他,就不怕他暴起傷人。
不知道在這御書房之內,藏着多少好手,或是機關陷阱,只要他敢對鳳歌出手,必會死無葬身之地。
在朱雀之地一向橫行無忌的沙通,此時有一種被別人牢牢掌握命運的不適感,
識時務者爲俊傑,沙通向御座之上的鳳歌,俯首認錯:“臣罪該萬死。”
“的確是罪該萬死。”鳳歌冷冷的看着他,“只不過……朕很想知道,這些武器,是誰給你的。”
“是……”沙通剛想說是從西夏國買來的,卻被鳳歌打斷:
“朕要聽實話……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沙通不知道鳳歌到底知道多少,自己也的確沒有必要替那個人隱瞞,把自己搭上。
他與那個人,也只不過是暫時的聯盟而已,若是鳳歌一倒,權力真空,那人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也有野心的自己。
這個世界雖然大,卻容不下兩顆野心。
“是端王殿下。”沙通說出這個名字之後,鳳歌的神情依舊高深莫測,似笑非笑,這讓沙通心中十分沒有底。
鳳歌慢悠悠的說:“再好好想想?”
沙通俯身下拜:“確實是端王殿下,再無旁人。”
“哦。”鳳歌揮揮手,“退下吧,你可以再考慮考慮,是不是漏掉了什麼人。”
沙通擦着汗,從御書房退了出來,
遇上了律王,他也被鳳歌召入御書房,
律王看了他一眼,沙通因身後有侍衛跟隨,什麼也不敢說,只是微微對着律王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什麼也沒有說。
鳳歌召律王進來,然後,律王再沒有出來過。
等在宮外的沙通很着急,眼看着宮門落鎖,今日是出不來了,他纔不得不暫時離開。
剛轉身,就遇上了杜書彥,自從看見了那本密摺之後,沙通看杜書彥的眼神已經從看對手,到看殺全家的死敵,如果不是現在就在皇城門口,他已經把杜書彥給碎屍萬段了。
偏偏杜書彥還衝着他輕鬆的打招呼:“沙大人。”
“杜大人。”沙通皮笑肉不笑。
“城中新開一家牡丹樓,做的菜頗有新意,不如一同前去?”杜書彥笑道。
沙通有些意外,杜書彥與自己從來都沒什麼交情,再加上又把他的底細查了個底朝天,這會兒卻又邀請自己,可是有什麼陰謀?
抱着“我倒要看看,你能鬧出什麼妖娥子”的心態,沙通與杜書彥一同去了牡丹樓,
沙通一直在等着杜書彥開口說點什麼,可是說來說去,也只不過是風月之事,誰家的菜好,誰家的酒香,誰家的姑娘美,高談闊論,說的頭頭是道。
總不能真的是單純的請吃飯吧?
沙通心中狐疑重重,最後實在是憋不住:“杜大人,咱們的交情並沒有這麼好,這一點,你知,我也知,就不必裝模作樣,今日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杜書彥似乎已經酒到三分,微醺的眼神有些迷離,他偏過頭,看着沙通:
“呵,被你發現了,其實,是這樣的,這家牡丹樓新開,一桌酒菜的費用若是夠了二十兩銀子,就送一罈自釀的‘醉春風’,那可是不賣的佳品,要是找別人來呢,只怕‘醉春風’已經被送完了,若是我一個人吃,又實在吃不下二十兩銀子那麼多,糟蹋糧食又不好,正巧遇到沙大人,就請沙大人一同來了。”
就爲了白送的一罈酒?!鬼才信你!
沙通對杜書彥的解釋一點都不相信,他起身:“我還有事,告辭。”
杜書彥也沒有挽留的意思,目送他出去,又自顧自的斟了一杯。
直到回到住處,沙通才明白,杜書彥爲什麼要留他。
天都已經黑了,關林森竟然離開了京城,去向不明。
但是以關林森的身份,絕對不會爲了等閒小事就出去的。
此時想要再追,哪裡還能追得上,在他被杜書彥帶進牡丹樓的時候,關林森早已走遠。
在宮內的律王不知是何情形,沒有等到他的命令,沙通也只能暫時按兵不動。
僻靜的宅院裡,只有兩人在說話,連蠟燭都沒有點。
“堂堂王爺之尊,竟會住在這裡?”一個男子的聲音,充滿着同情、惋惜。
接着響起的是端王年輕氣盛的聲音:“我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當真如此狠心!”
他說的那個女人,自然就是鳳歌,
端王原以爲自己負氣賣掉王府之後,鳳歌會求他不要這麼做,會爲他把王府買回來,或是買一個更好的宅院,沒想到,鳳歌竟然只是在朝堂之上大大的誇獎了他一番,稱他爲了民生而甘願捨棄自己享樂,堪稱百官之表率。
“表率!”端王恨得牙都癢癢,本想把鳳歌架上去,沒想到反而被鳳歌將了一軍。
南嘉道的王小六打出要奉自己爲皇帝的時候,他還是很高興的,覺得自己很有人緣,連那些泥腿子都知道自己的大名,只可惜,王小六的造反那麼快就失敗了,他甚至還想好,如果王小六打入京城之後,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與表情去接待這位想要奉自己爲皇帝的淳樸百姓。
那人笑道:“端王爺不要心急,機會,已在眼前,只要稍稍等一等,皇位便可手到擒來。”
“什麼機會?”端王着急問道。
那個聲音又壓低了說道:“只要王爺如此這般……”
端王聽了之後,卻躊躇起來:“可是我手中並無兵權,哪裡能做到這樣大的手筆。”
“王爺沒有,只要有兵權的人願意,那不就行了?”
“哪有這般容易。”
那人笑道:“容易,只要讓人知道,麒麟將軍劉觥奕當初是被冤殺,下屬被迫害,不得不逃離恆國,而他的獨子蕭燕然,如今也已身死北燕,那就可以了。”
“被冤殺?”端王頓時來了興致,
那人詳細的說起了往日種種,甚至連當時因爲替寒山鐵騎說情,而被先帝遷怒的幾個臣子,都被說的清清楚楚。
“沒想到,當年的事情,竟然有這麼多隱情。”端王的模樣就像只是聽了一個特別有趣的八卦消息,而沒有認真的去想這個消息,會爲他帶來怎樣的利益,他應該怎樣利用這件事,把鳳歌給轟下去。
端王喜滋滋的聽完了八卦之後,又陷入沉思:“可是,這是先皇之錯,如果讓人知道,這是皇家的錯失,那豈不是連我也會一併受牽連?”
那人笑道:“這就要看王爺如何對百姓解釋了,百姓,並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內情,只要有足夠多的人,往你想要的方向去說,他們就會相信,之後,就不需要再去推動,他們自己會爲自己的行爲找出足夠的理由,證明自己的正確。”
端王犯難:“聽起來,挺難。”
“一點都不難。”
第二天直至日上三竿,律王才從宿醉中醒來,他一睜眼睛,只見太陽高照,心中便是一驚,大事不好。
匆匆向鳳歌告辭,鳳歌挽留了幾句,並不十分堅持。
關林森已經走得遠了,就算是律王,也無法將他攔下。
沼澤邊,數十個手持武器的人將石長老和杜書彥團團圍住。
“偷草賊!”其中一人憤怒的咆哮。
石長老把比自己還要寬出許多的藥簍用力再往後藏了藏:“偷什麼草,都是天生地長的,你憑什麼說這是偷的。”
“你們是誰派來的?”杜書彥問道。
“賊也配問!”
說罷,便手持武器向杜書彥和石長老衝來。
……
石長老踢了踢地上的人:“哎,不動了。”
杜書彥探了探其中一人的鼻息,睡得很香。
“石長老你的迷藥配得越發好了。”杜書彥站起身。
石長老得意非凡:“那當然,比獨孤懷信那小子不知道強到什麼地方去了!”
忽然一道疾風從石長老腦後襲來,眼看着就要將石長老劈成兩半,石長老自己也只來得及將身子轉了一半,若不是杜書彥手中胭脂淚出手,石長老早已身首異處。
來者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連頭髮絲都沒有露出來,就連一雙眼睛都在黑紗之後,從身形都看不出男女,
可能是一個發育不良的女人,也可能是一個矮小的男人,
一擊不得手,那人便已遁走,石長老悻悻將手中還未及拋出的迷煙收起,轉頭髮現一道血跡順着胭脂淚不斷的往下流。
石長老先是一高興:“你刺傷他了?”
接着他才注意到,那血跡,是從杜書彥緊握着劍柄的手上流下來的,
杜書彥先前重傷未愈,此次突然出手,與刺客硬對了一招,將先前的傷口再次震裂。
“杜大人……”石長老一驚。
杜書彥將劍收起:“沒事,先弄醒一個,問口供。”
“他們,都已經死了。”石長老看了一圈,最終無奈的搖搖頭。
大意了,剛剛那個刺客,刺殺石長老只是一個幌子,他真正要做的是滅口。
石長老要給杜書彥上藥,杜書彥搖搖頭:“無妨,儘快趕到休寧城,那裡一定有事發生。”
說罷,他便捂着自己的傷處,大步向休寧城而去。
石長老跟在他的身後,此時他對杜書彥,已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他自己就是一個敬業的人,幾乎把心血都撲在藥理的研究上,因此對不顧已身,也要以任務優先的杜書彥,有了強烈的親切感。
休寧城中,一個人都沒有,
一片死寂,
縣衙的門匾上已是蛛網遍佈,酒樓的門都沒有關上,喝光的酒罈子還隨意的擺着,
人都到哪裡去了?
杜書彥心裡明白,已經來遲了,此時,他的傷再也撐不住,全身發軟,只得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讓石長老替他先處理傷口。
忽然,他完好的手擡起,手中的暴雨梨花針就要射出,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別殺我,我不是壞人。”
說話的是一個單薄的男孩子,杜書彥在腦海裡找到了他的名字:“綠柳?”
當初鳳歌在綠柳鎮冒險時,遇到的被做爲試藥人的小男孩,後來回到京城後,鳳歌給了他一筆錢,足夠他安身立命,便也沒有他的消息。
沒想到今天會在休寧城,遇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