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張嘴又閉上,閉上又張開,卻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最終怒哼一聲,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出聲了。
天罪衝着南明國主拱了拱手,也要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南明國主還沉寂在他剛纔的說辭之中無法自拔,免稅條令會給南明國帶來什麼,這位國主再清楚不過,可是如今剛剛開始便遇到諸多困難,卻都是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一個解決辦法的。
見天罪要跑,趕忙喝道:“一戶侯站住!”
天罪錯愕回頭道:“這……陛下還有何吩咐?”
南明國主道:“不知一戶侯對此番免稅一事,還有什麼具體的方略嗎?”
天罪撇了撇嘴,一臉鄙夷的說道:“那個……陛下啊,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說。”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很善良。有一天夜裡他走過森林,一隻小兔子走了過來,說可憐可憐我吧,我的毛髮太短了,過不了這個冬天的,你能把身上的衣服給我嗎?那個人同意了,脫下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光着身子在森林的寒風中繼續前行。又有一條蛇走了過來,說可憐可憐我吧,我在夜晚是看不見的,這讓我無法捕捉小動物來餵養我的孩子,你可以把眼睛給我嗎?那個人又同意了,將自己的眼睛送給了那條蛇。這下他瞎了,聽着森林中的蟲鳴鳥叫繼續前行。這時又來了一隻蝙蝠,說可憐可憐我把,我的耳朵受傷了,再也聽不到回聲,如果沒有耳朵的話我會死掉的,你能把自己的耳朵給我嗎?那個人同意了。結果他什麼都沒有了,馬上要被凍死在這片森林之中,正這時一隻飛鳥從他身邊飛過,看到他的慘樣子,扔下一個字條就走了。那人打開來,紙條上面寫着‘傻瓜!’,陛下,你猜那個人會說什麼?”
陛下愣了愣,低頭思索了好一陣,才說道:“那人應該會後悔之前自己送出去那些東西吧。”
天罪搖了搖頭道:“不,那個人說了一聲謝謝,他說自己付出了那麼多,終於第一次受到別人的禮物。”
講完,就歪着頭看着陛下,眼神有些古怪。
陛下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思考了一陣,才忍不住搖頭苦笑。
他聽出來了,原來這一戶侯是在怪他上次承諾的獎勵還沒有兌現,現在又開始跟他要主意要辦法,直接把陛下形容成了那些自私的動物。它們的要求並沒有什麼錯,都是爲了自己或者爲了自己的家人,就像陛下,所有的要求都是爲了自己的國家。
可是他們卻一絲一毫都沒有回報給那個帶給他們新生的人。
陛下有些尷尬,望了望下面的羣臣,很無奈的擺手道:“算了,一戶侯你回去站着吧。”
“謝陛下。”
天罪現在根本就是在等着下朝了,自己來看南明國主一眼,也算是重新確認一下兩人之間的關係,還好,雖然弱了,但總算不至於大打出手。
可是陛下接下來的話,卻讓天罪的如意算盤打空了。
“諸位愛卿,明天就是南明火把節,本應在明日普天同慶,可明日朕答應母后要陪她過五十大壽,這每年都要舉行的聚會,便在今日進行吧。”
一句話,下首百官沒有任何人有一絲的疑惑,顯然早些時候這件事就定了,而且大家也都有了完全的準備。
但……天罪沒有啊!天罪不知道啊!
他呆呆的眨了兩下眼睛,隨後便意識到自己被坑了。
不管是今天的聚會還是明日的火把節又是皇太后的生辰,自己作爲一名官員是必須帶禮物來的。
而且每個人準備的禮物,直接是要寫在史冊中的,甚至全天下的百姓都會知道某個官員送了什麼,這同樣是南明火把節的一個噱頭。
自己沒有準備,這丟人豈不是要丟到奶奶家了?
接下來,文武百官先到偏殿候着,大約半個時辰又被召集回來,發現大殿上已經鋪上了一層乾淨的席地,每個人一個小桌子,上面擺滿了酒菜,大家紛紛按官職坐下。
天罪找了半天才找到寫有他名字的座位,竟然是距離皇位最近的一個,猶在大將軍和太尉以及諸王的前面,與他相對的,就是寒蟬若驚的淮南王了。
兩個小屁孩相視苦笑,淮南王笑了一聲後趕忙低下頭去,目光不與任何人接觸,給人一種很懦弱的感覺。
按理說,酒宴應該先由南明國主講上一段話,說說好聽的,表彰一下這一年之中功勞卓越的人,再敲打一些人,然後一段歌舞過後,酒宴就算是開始了。
南明的規矩沒有其他三個國度大,也沒有它們多,所以總體來說還比較隨意,百官之間甚至可以互相走動敬酒。
可今年南明國主卻沒有站起身說話,而僅僅是揚了揚手中的酒杯,拍了一下巴掌,曼妙女子便從兩側而出,上演了一場美輪美奐的歌舞,這宴席就算是開始了。
文武百官原本覺得有些奇怪,偷偷向陛下望去,卻發現他正賭氣似的衝着天罪陰笑,大家一下就都明白了。
如果表彰,那絕對是要表彰這異軍突起的一戶侯的,他的功績其實對很多人來講都比較隱晦,但大家心中明鏡一樣,什麼精鹽啊,什麼除稅啊,什麼商路啊……這些都是人家一戶侯的功勞,若真要論功行賞,便是封王都不出奇,畢竟他已經是侯爺了。
可陛下偏偏略過這個環節,顯然是在因爲之前和剛纔的事情在賭氣,大家心中憋着笑,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薛蟠卻面色陰冷,小聲對身邊的宇文長青說道:“這個臭小子之前薄了老子的面子,老子得好好教訓一下他!”
宇文長青是個小官,但卻是宇文長信的親弟弟,而宇文長信便是當朝太尉!宇文一家勢力極大,便是宇文長信那個年幼的長子宇文信,如今都當上了‘右將軍’,統領官兵達百萬之衆。
這本身就證明了宇文家的強大,因爲但凡大家族,你若當了文官,那就絕對不會讓你們碰武行,若是當了武官,你們一家便與文官無緣,這是皇權制衡之道,但卻在宇文家給打破了。
宇文長青笑道:“不知道小公爺有何妙計?”
薛蟠冷笑道:“這還不簡單?我們薛家就是有錢,雖然太后生辰是在明天,但今日大家都是帶了禮物來,只要我們的禮物比那一戶侯的好,再當着衆人大大削了他的面子,不出一個時辰這事就能傳遍整個大宛城,讓全天下的人都恥笑他!”
宇文長青笑道:“小公爺當真妙計!”
表面這樣說着,他心中卻不以爲然,只覺得這薛蟠實在是一塊貼不上牆的爛泥,如果沒有薛家老太太的愛護,又怎麼可能坐上大司農這樣重要的官位?
不過這樣的白癡也有他獨特的用處,拿他當槍使,自己站在背後操縱,則是再適合不過了。
宇文長青又說道:“這一戶侯上朝隨身還帶了女子,雖然陛下沒有說什麼,視而不見,但這總是一件極爲荒唐的事,到時小公爺可以提議讓那女子爲陛下獻舞,若是陛下看中了她,倒是從一戶侯手中把那女子搶了去,豈不是要給一戶侯戴一頂大大的綠帽子?”
薛蟠眼睛一亮,笑道:“妙計妙計!這男人最厭惡的事就是被人戴了綠帽子,尤其這一向護短的一戶侯,怕是……嘿嘿,要哭死嘍!”
宇文長青心中又罵了聲白癡。
其實他的目的可不是這個,陛下又豈會那般荒淫?
他再用薛蟠的身份刷陰謀!
之前在朝堂之上陛下讓一戶侯站出來,其實就是削了薛蟠的面子,這很難跟薛家交代,如果一會薛蟠站出來讓那女子跳舞,陛下再不同意的話,就是兩次削了薛蟠的面子,那薛家的護短老太婆還不得炸了廟了?
可若是陛下同意,那一戶侯能同意自己的女人出來拋頭露面被這些臭男人盯着看嗎?
一個讓,一個不讓,這矛盾就來了,原本陛下和一戶侯之間的關係就岌岌可危,若是此事成了導火線,兩家互相掐起來,嘿嘿,那就又是宇文家再次崛起的機會!
而且不管是陛下同不同意,他總要得罪一方,不管是得罪了薛家還是得罪了一戶侯,這都是喜聞樂見的事。
宴會還在進行,舞蹈的小娘子們真的很漂亮,她們大多十四歲左右,一個個含苞待放的,身段更是婀娜,看得天罪直流口水,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長在她們身子上。
他下意識拿起一根雞腿一樣的吃食,咬了一口,然後又吐了出來。
低頭看了看這一桌子看似豐盛的酒菜,忍不住對陛下又腹誹了起來。
這陛下也太他孃的摳了!
就算凝香樓最差的酒菜,也比這強上百倍。好歹也是國宴啊,怎麼就能這麼糊弄事?而且這酒……這叫什麼酒?貼鼻子過去一聞就是一股酸臭之氣,與其說是酒,不如說是‘豆汁兒’!
反觀陛下的桌子上卻擺着上好的酒菜,雖然他刻意掩蓋,但誰看不出來那酒杯中泡沫泛起?明顯就是凝香樓的啤酒嘛!
這個該死的老摳門。
正這時,一名舞姬崴了腳,在整齊的隊形中突然跌倒,看起來是那麼的突兀。
那舞姬甚至已經都不覺得疼了,滿心都是驚恐,冷汗和眼淚齊刷刷往下流,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也不說話,就是一個勁的猛磕頭。
天罪嘖了一聲,要說這女子還是太緊張了。
若是她能趁機變化動作,把這跌倒也跌出一種美來,儘可能的讓舞蹈繼續下去,大家即便發現了也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她這樣一磕頭,其他舞姬也都不跳了,紛紛跪下寒蟬若驚。
全場猛地靜了下來,而陛下的臉色也一片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