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馮貴和這麼一說,快到寒露節氣了,老朱夫婦頭上直冒汗。朱友康心裡嚇得咯噔噔直蹦,不由自主地攥住了兩拳,咬緊了牙關,就像身上已經發生了一樣,渾身不爽。
既來之則安之,老朱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其實他也怕出現了最不願意看到的,馮貴和說的最後一種失敗的情況。那樣就無法挽回了。既耽擱了朱友康的寶貴上學時間,更重要的是原來的臼病沒有治好,反而又引來新的胳膊骨折,孩子受大罪了,那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一連多少個問號在一家人心中竄來竄去,心慌意亂。面前就是這位老鄉中醫,不及時回答又不行,真的難死他們了。以前再做難的事都挺過來了,今天這事卻在心裡捉摸不定。
一個閃念忽然在朱友康心裡出現。他爽快地說道:“沒事醫生,你開始吧,”說着就挽起了衣袖。
老朱夫婦一看,孩子都勇敢地站出來了,那就開始吧,沒時間再顧慮那麼多了。老朱跟着兒子說到:“這麼遠的路都來了,相信你一定能成功。聽孩子的,開始吧!”
老朱又從兜裡掏出一盒沒有開口的雪茄長嘴香菸,放在馮貴和桌前,馮醫生客氣地說:“桌子上這盒煙才抽了三隻,你收起來吧。”老朱就當沒有聽見,不再去拿。
馮貴和中午飯後沒有休息就開始了工作。他一手夾着雪茄煙,一手在臼處便掐、便擰、便扣、便拽、便扯、便扽、便撾。朱友康積極地配合着扭動身子,轉動胳膊。他一直攥着拳頭,咬着牙關,臉上不時掉下汗珠。
“你們倆第一次來山西吧?這裡沒你們什麼事,要不你們就去村外山上轉轉吧,估計都掐到太陽落山了。”馮貴和看着兩個老鄉坐在那裡一直替兒子焦急難受,就下了“逐客令”。
老朱不知如何是好,麗芝捅了捅他的褲腳,老朱意會似的跟麗芝出了診所的屋門。在房頂撿棉花桃的桂蘭看到他們夫婦出了門,就在房頂上打招呼:“老鄉,你們到哪裡去?”
“沒事,我們出去走走”麗芝應和着說道。
“你們解手就去院子外邊,那裡是新茅廁。”桂蘭說。桂蘭知道這兩口來來了以後對情況不熟悉,熱心地介紹說。
“行,你忙吧!”老朱夫婦應着問話出了街門。
外面的世界就是豁亮,尤其是馮貴和這裡是四周位置最高的半山坡,向東看去,一個個村莊被綠色的樹木遮擋着,一道道白線崎嶇盤旋在各村落之間,很顯然這都是通往各村莊的羊腸小路。
在西川河對岸,是一層層秋後那種灰黃的梯田,西川河裡的流水彎彎曲曲,浩浩蕩蕩,奔流不息,綿延到兩山之間消失了,宛若仙女的飄帶在空中飄動。
對邊半山坡的羊羣白的亮堂,組成的動態圖案,或方或圓或長或短或寬或窄,就像藍天上的一片白雲一樣,形狀變來變去,沒有一點規則的地方。
河岸的公路上,因爲是中午,車輛偶爾路過,行人稀少。越發顯得高山大川的空曠和深邃。天高雲淡,風情氣正。這正是山西自然景觀要賦予給他們夫婦的新能量。
他們走着看着,不覺心裡豁亮多了。原來剛出門時揪心的壞情緒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亮堂和豁達。一個小小的胳膊脫臼又算的了什麼呢?本不應該把它放在心上。
夫婦這樣想着,不自覺地靠在了一起。這時一隻布穀鳥從他們頭頂上掠過,發出沙沙沙的聲響,隨後聽到了清亮的山谷迴音“合——谷,合——谷,合——谷……”
兩個人正浸沉在心情放鬆的氛圍裡,“噌、噌、噌”一隻灰色野兔,從下邊的梯田裡鑽上來,爬上地埝準備向上跑去,一看前面有兩個大活人正在那裡靠在一起,猛地來了一個一百二度大拐彎兒,從他們前面向東南方向跑去。
老朱看到野兔上來,扔下麗芝就去追,他哪裡是兔子的競爭對手啊,幾秒鐘時間大灰兔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在地埝上下的跑動就像一隻笨熊,逗得麗芝笑得直不起腰來。
他們一邊說笑,一邊向山裡面走去。遠遠看到半山腰裡的柿子樹掛滿了紅紅的柿子,麗芝就想起了南丘村裡自家的柿子樹了。也不知道自家樹上的柿子被人偷了沒有,柿子也應該紅了,到了採摘的季節。
走到跟前,這裡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一大片的柿子樹,樹上吊着令人嘴饞的流口水的軟柿子,紅的像燈籠,在樹枝上搖搖欲墜。麗芝去樹跟前搖晃,想把熟透的柿子震動下來,可是,那真是螞蟻撼樹。盡是些一人合抱不住的大樹,哪能撼得動呀。
還是老朱老道,他不慌不忙地從一堆小樹羣裡,折斷一棵小樹,把枝丫去掉,走到樹下高高舉起,一會功夫好幾顆鮮紅嫩軟甘甜的柿子掉了下來。
吸溜,吸溜,吸溜……
吸溜,吸溜,吸溜……
吸溜,吸溜,吸溜……
張麗芝一連吃了四五個柿子,手上沾滿了柿子汁液,磨蹭的嘴上臉上到處都是。他手裡還拿着兩顆尚好的樹柿子,因爲老朱剛纔一直敲打柿子,沒顧得上吃,麗芝不讓老朱沾手柿子,他怕柿子汁液再次沾滿了老朱的手,這裡看不到水,不能洗漱。
老朱發現,有兩棵柿子樹長在石頭坑邊上,樹下邊都是一些鬆軟的風沙,兩口子就在地上的土沙裡來回磨蹭,等手上乾淨了,麗芝掏出一個蘭花色小手絹,把彼此嘴上臉上擦乾淨,這才下山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