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色已經瀰漫上了上來,天空間又開始飄灑起了綿密的雨絲。
房間外,就是走廊。
走廊破舊不堪,雨絲斜斜打了進來。
圍在門口的人,幾乎都被淋溼了,可是沒有人走。
所有人的眸光,都死死得盯着門口。
門,吱呀一聲打開。
那輕輕淡淡的一聲,卻像是沉重的鐘聲,嗡得一聲在耳邊,沉沉重重的響起。
看着踏出門口的助手,季菱的腿不由得一軟,站在她身旁的席昊安,及時扶住了她。
容正到底冷靜,大步向前,快速問道:“怎麼了?是不是阿嵐她……”
到了最後,聲音微哽。
他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
“容老爺子。”助手匆匆對容正打了一個招呼,然後視線放到了季菱身上:“席夫人,容小姐的情況很嚴重,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
他們是席家的醫療團隊,這個問題究竟怎麼選擇,自然會問季菱。
容正的臉色刷白,想到了先前他給季菱打電話,季菱堪稱殘酷的話:“如果孩子和阿嵐之間只能保一個的話,我會保住孩子。”
這一次,換他的腿一軟,他啞聲道:“席夫人,孩子以後還可以再有。算是我求你了!一定要保住阿嵐!如果這一次阿嵐的命可以保住的話,哪怕阿嵐再怎麼不願意,我也會讓她和耀爵在一起!”
季菱眸光變幻不定,尖細的指,幾乎深陷在席昊安的手臂之中,“阿嵐的xing子倔強,如果老爺子你真得可以逼她,讓她聽你的話,她又怎麼會和戰予丞走到現在?”
她的話,讓容正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向來精光爍爍的眸,此時被揉進了大片的灰,絕望的灰,瞬間晦暗一片。
“席夫人?”助手急聲詢問,他必須得在季菱這裡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
究竟是保住孩子,還是保住大人。
“保孩子!”回答的人,並非是季菱,而是席昊安。
他的臉色同樣也是白的,向來俊朗親切的臉失去了笑容,看起來比大理石還要堅硬幾分。
“是!”助手急忙轉身,可是,他的手臂被容正一把攥住。
容正年紀雖然很大,可是保養極好,身材依舊高大挺拔,而此時,背脊卻瞬間彎曲,他嘶聲道:“席耀爵呢!你們都沒有資格做決定!到底是保住孩子,還是保住阿嵐,只有席耀爵可以做決定!他有多看重阿嵐,不用我多說。如果不想要他恨你們一輩子的話,讓他親自做決定!此時,已經到了晚上,他在哪兒?”
房間內。
醫生看着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的容嵐,她額角鬢邊的髮絲已經被冷汗浸透,黏在臉頰上,明明該是形容枯槁的樣子,卻因爲過於明亮的眸,沒有給人任何狼狽感。
“容小姐,你不要多想……”醫生安慰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容嵐打斷。
“我要我女兒活下來。”容嵐聲音很輕,很柔,可是在過於安靜的房間內,卻像是被放大到了極限。
“我的女兒一定要活下來,哪怕賠上我的命。”
“阿嵐!”戰予丞握緊了容嵐的手,她依舊在不停的流血,曾經的他,因爲僱傭兵的生涯,對死亡有種近似麻木的直覺。
此時的他,幾乎親眼看到揮舞着鐮刀的死神,正在緩慢又殘忍的收割着容嵐的生機。
“不要……”他眸裡面的淚,瞬間流了出來,“阿嵐,你罵我自私也好,殘忍也好,哪怕你以後因此恨我也好,我求你不要死……不要爲了洛洛,讓自己死……我們以後會有第二個孩子……”
不是因爲洛洛並非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才能夠這麼輕易得決定洛洛的生死。
他比任何人都要期待洛洛的出生,從他知道洛洛存在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在期待着她。
期待着她有跟阿嵐一樣白皙的皮膚,跟阿嵐一樣溫柔似水的眼睛。
她是阿嵐在這個世界上的延續,他怎麼會不愛阿嵐的女兒?
可是,他不能讓阿嵐因爲洛洛而死。
“予丞。”容嵐叫着戰予丞的名字,顫抖無力的指輕擦去他眼角的淚,“你不會知道,洛洛對於我來說,有多重要。我是洛洛的媽媽。我不能再看着洛洛死……”
上一世,她沒有能力救回洛洛。
這一世,她絕對不會再度看着洛洛死在她的面前。
洛洛對她而言,並非只是一個小小的,來不及看這個世界的嬰兒。
而是陪伴她度過了五年,在她懷中軟軟撒嬌,叫着她媽***女兒。
奇蹟只會出現一次。
她既然能夠重生,給了洛洛出生的機會,又怎麼敢奢求如果這一次放棄洛洛,洛洛會第三次成爲她的女兒?如她這般再度重生在這個世界上?
“不要,我求你不要……”戰予丞幾乎崩潰,通紅的眸,幾乎是惡狠狠得看着那幫醫生:“救她!救她!”
“予丞……”容嵐的手放在他的下巴上,疼痛,失血已經奪取了她所剩無多的生機,她的力氣並不大,卻也足以讓他把視線再度放到她的臉上。
“不要這樣。我讓洛洛活下來,並不是代表着,你在我心中不重要。”她不敢哭,她怕自己如果哭得話,他會聽不清楚她要說得話。
她怕有些話不說,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說了。
“雖然現在說這句話很不合適,可是,如果我不說的話,真得來不及了。”她怔怔得看着他,不敢眨眼睛,用力得看着他:“我愛上你了……在你給我帶上戒指的一剎那,我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的,不是因爲洛洛,也不是因爲其他什麼原因,就是因爲我愛上你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等到我死後,好好照顧洛洛。不管以後多痛苦,也要清醒得活着。知道麼?”
“阿嵐,你好殘忍!”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是又害怕他會像是從前那般,渾渾噩噩得活着,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她把他從自己單純的世界裡面拉了出來,然後又放任他自己痛苦得活着,以後會清醒得面對着,沒有她的每一天。
“好,我答應你。”他握住了她的手,啞聲道:“但是,也請你答應我,不要……不要到最後關頭,就放棄好嗎?不管多難。我求你,求你一定要拼盡努力,活下來。你那麼恨席耀爵,你又那麼愛洛洛,斷斷不會想着,在你死後,你最愛的女兒會落入席耀爵的手中是不是?”
最後一句話,溫柔中透出了威脅。
“予丞!”容嵐原本半睜半闔的眸,倏然瞪大,死死得看着他,“你明明答應我,會好好照顧洛洛,會……”
“我答應的是此刻讓洛洛活下來。阿嵐,你太自私了。我欠席耀爵一條命,如果他要是想從我手中搶回洛洛,我怎可以不給?”他輕吻着她顫抖的脣,兩個人相接的口齒間,苦澀和着濃郁的血腥味道。
“如果你死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今天你要是真的不能挺過去的話,那麼請你路上一定要走得慢一些,等着我。”
此時,房間外。
雨絲綿密如同牛毛細針,落在容正的肩頭,臉上,刺得他生疼,他的手攥得更緊,幾乎要把助手的手臂折斷,助手拼命壓住了到口的痛哼聲。
他不敢說話,而此時,也沒有人敢發出任何的聲音。
“席耀爵呢!”見季菱和席昊安不說話,容正再度逼問。
“是不是你們根本不敢把阿嵐的情況通知給他?他根本不知道阿嵐面對怎樣的危險!給他打電話!這是阿嵐和他之間的事情,你們兩個不管是誰,都沒資格插手!”容正不敢放開助手的手臂,他生怕助手進去,阿嵐的命,就這樣沒了。
“老爺子,你經過了那麼多的風浪,怎麼還不明白?從我大哥決定在容嵐預產期那天,就曝光她懷着的孩子,是我席家的那天起,容嵐的尊嚴面子對於他來說,已經不在重要。他既然連容嵐的尊嚴面子都不在乎,她的命,大哥又怎麼會在乎?”席昊安聲音很冷,容嵐對於大哥來說,終究是一個禍害。
容正的額頭青筋繃繃的跳,耳膜彷彿也被什麼東西,重重敲擊着。
他縱橫商場數十年,此時竟然第一次嚐到什麼叫做無能無力。
“老爺子,你別拖了。醫生還在等着答覆。”季菱開口,“拖得時間越久,別說容嵐的命,也許連孩子的命,都保不住。”
容正原本繃得緊緊的身子,此時卻如同篩糠似的,劇烈顫抖着。
喉結上下顫着,卡在助手手臂上的蒼瘦手指,重重得放了下來。
而就在此時,再度有醫生踏出了房間。
三人的心臟,再度被人握住,眸光灼灼得看向了那個醫生。
醫生急聲道:“容小姐親自做得決定,要保住孩子。如果容小姐求生欲.望強烈的話,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住容小姐。”
容嵐做得這個決定,不要說容正,就連季菱和席昊安都怔忡愣在當場。
“阿嵐!”容正低啞叫出了聲音,此時已經淚流滿面。
時間再度流逝得很緩慢,彷彿每一秒都像是石磨重重得在心頭碾過。
直到孩子細細弱弱的哭聲傳來,仿若被碾壓成線的心臟,卻沒有任何的放鬆,重重得,又是一緊。
孩子活了,那容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