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義對上她的視線，看到了她眼中的認真與鑑定，還有期盼。
最終點點頭，回身下令：“東南所屬聽令，本王若是輸了，所有人便放下兵器，不要抵抗，保全自身。”
東南一方的士兵疲憊至極，聽見這話，縱使有人心中不願，卻又無力反抗，因爲他們都想到了自己家中的妻兒和父母。
想來此次，若是雪歌不開口，只怕容義也會行此一着。老皇帝那麼多兒子中，最通透的是容悅，最聰慧靈活的便是容義。
他們都比世人看的更清楚，早在大戰開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看到了最終的結果。
他之所以來到戰場，不過是來做他身爲靖王應做之事。
而如今，他要做最後一件事。
雪歌脫下絨裘，青寶上前接過，神色複雜的看了眼容義，後者目光深幽，盯着她看，笑着開口，是以往常有的笑容：“寶寶，能讓我抱一下嗎？”
雪歌一怔，看向青寶，只見她愣在原地，然後邁步上前，主動伸手抱住他。容義摸了摸她的頭，語氣中帶着前所未有的滿足：“我很高興。”
這個不含任何欲.唸的擁抱很快結束，鬆開手時，青寶身子威震了下，然後低下頭，走到了一旁。
容義擡頭，目光恢復了認真，長劍握在手中，慎重的出聲：“我不會手下留情。”
“我也不會。”雪歌答。
月慕寒騎坐馬背之上，看着兩人的打鬥，在雪歌手臂被利劍劃開一道口子時，雙手抓緊了繮繩，才忍住上前的衝動。玥兒則是緊皺着眉頭，關注着兩人的戰況。
戰場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出，靜默得只有風雪呼嘯和利刃兵器碰撞的聲響。
鮮血一滴一滴的滑落，落在雪地上，緩慢的滲進積雪中，雪歌冷冽的臉色不帶任何色彩。看到了容義動作上的一個漏洞。然後趁機而上。
最終的結果，可是說是意料之中，也可以說是意料之外。
血月刀抵在容義的脖頸間。而他的長劍，斜插在雪地上，有些輕微的搖晃，發出嗡鳴聲。
容義被俘。東南士兵全部愣在原地，鏡月一方。也沒有任何動作。倒是容義，毫不在意的大笑：“爽快，早就想和嫂子來一場堂堂正正的戰鬥，今日也算是如願了。”
雪歌握刀的手微抖了下。不知爲何，總覺得容義話中有話。
不等她想透，就又聽得他朗聲道：“大家可還記得我方纔所說的話。”沉默持續着。很快，有了第一聲響動。有人放下了兵器。接着就是更多的人，然後蔓延整個戰場。
這場戰爭，鏡月兵不刃血的拿下了這座城池，接下去，進入東南將會如入無人之境，再無人能夠抵抗。
“嫂子可否答應我一個請求？”容義看着雪歌，問道。
雪歌點頭：“你說。”
“他們都是無辜的，放他們自由，再接下去的時間裡，儘可能少的殃及無辜生靈。”容義說的很清晰，一字一句，真切的在請求。
月慕寒在戰鬥結束之時就催馬上前，馬蹄踏碎積雪，正好來到近處。雪歌點頭：“我答應你。”
鏡月大軍滲入東南，所有東南士兵都被控制起來，猶如雪歌所說的那樣，只是不讓他們反抗，並未傷害他們。
已經無需再繼續了，雪歌收回血月，看着容義拿起一旁的劍，憐惜的撫摸着劍刃。月慕寒翻身下馬，快步來到雪歌身邊，扯下衣袍爲她包紮傷口。
“這是最好的結局了。”突然，容義笑了笑，說了這麼一句。
雪歌腦海中有東西一閃而過，臉色驟變，立即回身，擡手阻止，卻還是晚了一步。那把被容義一寸一寸撫摸過的利刃，已經被他反手送到了脖頸前，用力一劃。
“不要！”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也許是青寶，也許是其他的什麼人。
雪歌已經聽不清了，擡起的手停頓在半空中，眼前的景物逐漸模糊，然後有溫熱的東西順着臉頰滑落。
‘留他一命。’
這是誰在說話，是誰在耳旁輕聲的呢喃着——留他一命。
雪歌想起來了，是容琛，是容琛在自己臨行前，擁着自己告別時，在她耳邊說的最後一句話。
身形不穩，跌撞的上前兩步，蹲坐在他身旁，雙手捂着他脖子間的傷口，費力的想要止血，血液卻怎麼都止不住，那溫度滾燙，讓她覺得，連手都被燙傷了。
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不斷的出聲：“容義，你別死，你不能死，我答應過容琛的，要帶你回去見他，我答應過他的，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你起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再也不會起來了，他從小練劍，殺人無數，最是知道哪裡傷到何處能要人命。
最後留在他臉上的，是一個滿足的笑容，那個猶如初見時，陽光得暖人心的笑容。
再沒有什麼遺憾了，沒有了……
“容義，我帶你回去，我一定會把你帶回去。”雪歌突然跪在雪地上，用力的抱起他的身體，想要將他背起來，卻怎麼都使不上力，一次又一次的滑落，這具溫熱的軀體，逐漸變得冰涼。
一旁是青寶的哭聲，而另一邊，是東南大軍的呼喊：“靖王……”
月慕寒心疼的上前，小心翼翼的抓着她的手，想要將她拉起來：“夠了。”
雪歌甩開他的手，跌坐在地上，依舊抱着容義的屍體不放，着了魔一般：“不夠，我要帶他回去，我答應了容琛的……”
她沒有忘記，容琛說過的話。小時候他與那些皇子不太交流，第一個跟他說話的便是容義，再後來，容琛少年時期被叛臣綁架過，容義獨自一人提着劍，去將他救了回來，再後來……
我答應過容琛，要留着他的性命，要放他自由的。
身下的雪地已經被鮮血染透，容義再也不會站起來了，雪歌無助的看着月慕寒，懇求道：“慕寒，你幫幫我，把他救活好不好？”
“夠了，雪歌，他已經死了，不會活過來了。”月慕寒心痛的蹲下，將她抱進懷中，用披風遮擋她的視線，不讓她再看。
不多時，有壓抑的哭聲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