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剛纔的飯菜墊肚,貝磊氣色好了很多,就跟自春侃侃而談起來。
那貝磊對當今朝廷科舉考試的源流知之甚祥。
開國時期,朝中官場人等幾乎皆爲陪太祖打下天下的功臣及皇親國戚們,過了一二十年,這些位置依舊牢牢被這些世家大族的子孫所壟斷,一般人等根本無法企及。
當時的科舉考試分爲制舉、貢舉和武舉,在當時的官場形勢下根本形同虛設,走這條路入仕的人極少,尤其是平民階層,能爬到高位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後來,先帝,也就是當今皇帝的父親,發現世家大族功高震主,就想慢慢削弱他們手中的權勢,於是最先便從科舉考試這裡入手,藉此選拔大批平民出身的人才,陸續取代門閥士族們霸佔的位置。
那時制定的科舉考試是三年一次,學子們只要在本地通過了童生試,便算過了初級篩選,可以參加禮部主持的全國會試,三年一到,全國通過了童生試的士子們統統進京趕考,所有考生的卷子都由禮部批改,選出優秀文章、定好名次報送皇帝御筆欽點即可。
因爲有一次曾經出現過屢試不中的學子叛國投敵的事,給國家帶來了很大的麻煩,爲平息這些落地的學子們的不滿,穩定社會上的秩序,所以先帝下詔,凡參加過殿試的學子,均可授官,獲得功名,這個做法果然更得民心,願意走科舉之路入仕的人越來越多。
先帝駕崩後,當今皇帝漸漸發現此舉弊病甚多,時間綿延長久不說,考試時京中各色人等增多,增加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浪費,也給帝都造成不安全的因素;而且禮部批改卷子時常常有營私舞弊的現象,屢禁不止;同時官場冗員越來越多,給國家財政帶來了巨大的負擔。
因此,從今年開始,當今聖上大刀闊斧地改革了科舉考試的方法。
而今的科舉考試時間總長度卻是四年,第一年秋在各學子所在地的州縣舉行州試,通過了,次年秋天便到考生所屬州府參加會試,再次通過的話,第三年秋天就可以參加尚書省主持的省試,這第三關再過了的話,第四年秋天就可以進京參加殿試了。
這州試、會試均是州府所命題,但省試就是尚書省命題了。
進京參加殿試,也並非就只是上金鑾殿應對皇帝的考問,而是要先參加禮部統一的筆試,通過後才能到金鑾殿接受皇帝的親自面試,接受了皇帝的策問後,皇帝結合學子回答的結果和禮部筆試的結果,御筆欽點進士一甲三名,分別爲賜進士及第、賜進士出身和賜同進士出身,這倒和前朝一樣,也就是民間俗稱的狀元、榜眼、探花。
如今這方法呢,比前朝的好就好在學子們經過四輪篩選,能到皇帝面前的已經是精英了,而且皇帝親自面試,
禮部有人想在批改時魚目混珠,徇私舞弊的話,也難過皇帝那關。
話是這麼說,但因爲這方法始終是今年第一次執行,究竟施行起來能否比原來的方法好,誰也說不清楚,只是看上去延長了考試的時間,增加了考試的難度,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控制錄取總人數的目的。
貝磊說到這裡,微微笑了一下,補充道:“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法子總是有的。”
自春聽貝磊這話的意思,好像是有什麼深刻的含義在裡面,猜他大概知道些什麼,但覺得跟自己無關,也就沒有多問下去。
貝磊接着說:“而且,我聽說,今年的殿試後,百名開外的考生就沒有功名了,只有米糧和一定的銀錢按時供給,不過也總好過整日勞碌啊。”
貝磊說,如果他們這次州試通過了,那明年秋天,就可以在參加在承天府舉行的會試時碰面。
兩人雖是頭一次見面,但講到所讀之書和各自的見解,竟然有很多不謀而合之處,那酒喝喝停停,竟然一飯吃到天黑。
到底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加之貝磊羞愧自己之前吃相的難看,心中又有事,這酒入愁腸,沒過幾杯他就已經薄有酒意,到飯畢的時候,他已經醉了,手搭在自春的肩膀上,晃晃悠悠出了小飯鋪的門。
天空清潔如洗,自春酒量甚好,因此便扶着貝磊送他回所住的客店。貝磊也沒拒絕,嘿嘿笑着走着。
到了貝磊所說的他住的客店一看,自春傻眼了,那哪是什麼客店呀,分明就是路邊常見的供苦力人等稍事休息的雞毛小店,進門有個破爛不堪的櫃檯,繞過櫃檯後面的板壁就是一個大通鋪。
自春搭着貝磊,聽見他低着頭髮出均勻的鼻息,似乎已經睡了過去,想想貝磊一個斯文書生,怎麼會在這樣的地方落腳,不由分說,結了帳,叫店家收拾了收拾貝磊的東西,自己一手提了,一手把貝磊的手臂繞在自己肩上,回悅來客棧去了。
兩人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成長長的人字形,自春心裡感慨,平白都是讀書人,爲什麼祁文明就可以想怎麼讀就怎麼讀,而自己和貝磊,總被一些無形的繩索牽絆着。
第二天一早,貝磊醒來,腦門疼得厲害,睜開眼半天才發現自己睡在一個只有兩張牀的房間裡,跑出來一看,自己已經換了一個地方住了。
客棧的小二笑嘻嘻地跑過來:“這位公子,你醒了?想吃點什麼?我先去給你端洗臉水。”說完“咚咚咚”跑走了。
貝磊摸不着頭腦,重又回到房裡,拄着頭,坐在牀邊發愣,拼命回憶昨晚的事。
小二哥端着洗臉水走了進來:“公子,你先洗臉。我給你端碗粥,拿幾個包子來?”
貝磊怕小二還沒等自己
開口就又跑出去,急忙一把拉住他問:“這裡是哪裡?呃,昨夜是誰把我送到這裡來的?”
小二道:“這裡是悅來客棧。昨夜是自公子把你送來的,他說他是你的朋友呀。”說完又“咚咚咚”跑走了。
貝磊想想昨天認識的那個俊秀青年,心想:“得趕快梳洗了,去找他問個究竟,自己昨晚喝醉了酒,不知說沒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話?”他低頭梳洗起來。
身後傳來腳步聲,貝磊只道是小二,也沒有停下動作。
來人說道:“貝兄,昨夜睡得可安好?”
一聽是自春的聲音,貝磊狼狽地轉過身來,一手一臉的水,看見自春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自春看見貝磊的模樣,忙道:“貝兄,你先忙自己的事。”
貝磊三下五除二地洗漱完畢,這才衝自春施禮:“多謝自兄昨夜的照拂。”
自春道:“貝兄就別跟小弟見外了。昨夜我隨你去客店拿了你的行李,把你搬到這裡來了,你不介意吧?”
見貝磊四下打量房間,自春歉意道:“只是這幾日應試學子增多,單間已經沒有了,還好還有個兩人間,我就把你安置在這裡了,跟你同住的那位年兄我也見過,是很好相處的一個人。”
貝磊眼中酸澀,再次衝自春深施一禮:“自兄悲天憫人的胸懷,我貝磊銘記五內!”
自春忙攙住對方:“貝兄,同是天涯淪落人,大家相互幫助而已。這房錢飯錢都算在我的頭上,你就別操心了。”
貝磊見自春豪爽,也就不再多說,拿起小二送來的包子吃起來,忽地想起了自己剛纔的問題,於是便問自春:“自兄,昨夜我喝醉之後,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自春只道貝磊怕自己笑話他喝醉有什麼醜態,忙笑道:“貝兄的酒品極好,一路上不說話不胡鬧,叫你往哪兒走就往哪兒走,我都沒費多大力就把你架回來了。”
貝磊見自春不像是說假話,也就不好意思地乾笑幾聲,掩飾過去。
自春看見貝磊一襲青衫十分單薄,想着已經入秋他還只穿單衫,昨夜提着他的一小包東西,輕得很,恐怕裡面只有筆墨而已,沒能置辦夾袍穿着,只怕還是囊中羞澀吧,於是,乘貝磊吃早飯,他便回自己房裡拿了兩件夾袍來給貝磊。
“貝兄,請別嫌棄。這一件是才做的,我還沒有上過身,這一件我只穿過幾次,成色也還新,你就隨便穿穿吧。”
包子哽在貝磊的喉中,哽得他迸出了眼淚,他伸手一抹,沒有再說什麼,接過了那兩件袍子,立即就換了一件上身。
自春伸手幫貝磊撣平長衫上的壓皺的地方,說:“等考完有空我們去做兩件夾袍吧,我的你穿還是有點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