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唐嘉一路上心裡妒焰高燒：“總算到了自己可以出氣的那一天了！郎又一啊郎又一，你大概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天吧？你護得住什麼人呢？”
寶釵攙了唐嘉下轎進到院子裡。
唐選已經指使着家丁開始亂砸東西了。
費媽媽早上被唐嘉打了一耳光，雖然知道這是唐嘉氣急攻心、一時糊塗，過後也會向自己賠不是，但是心裡還是憋了一股氣。
她直奔章十十，一把扯開護着章十十的眉生，把她推翻在地，上前抓住章十十的頭髮便把她拖到唐嘉面前。
她左右開弓甩了章十十幾個耳光，把她推倒在唐嘉腳下。
那邊唐嘉的人也是毫無顧忌，把章家娘子從軟轎上拉翻在地，柏家娘子被人推搡着，臉上已經是驚恐萬分了，章土土更是嚇得大哭起來。
唐嘉這會兒不急了，她滿意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那個嬌柔美麗的女子，此刻正渾身泥水地倒在自己腳下。
“誰是這裡的管家？”唐嘉慢聲問。
穆克鹹已經趕了過來，正在和唐嘉帶來的家丁拉扯着，聽見問話，忙應到：“我是。”
“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穆克鹹。”
“好，穆克鹹，招呼你的手下站到一邊去，你們下人我就一概不追究了。除非你要爲這個小娼婦出頭？”
穆克鹹忙道：“不敢。都聽大娘子的。”他急忙招呼這院裡的下人們站到了一邊，連卯兒也被他一把拽了過去。
也莫怪穆克鹹見風使舵，郎又一如果在世，他是絕對不怕唐嘉的，只是沒有了靠山，他總得爲自己、爲家人、爲這院裡一幫子打工的下人着想。
章十十掙扎着想站起來，被唐嘉擡腳一踢，又摔倒在地。
穆克鹹只能歉意地看着，另一手死命拉住眉生，不讓她上前攙扶章十十。
院裡只聽見家丁們砸東西的聲音和章土土的哭聲。
“真煩！叫他住口！”
原來的下人們不敢動，唐嘉帶來的家丁過去就打章土土：“小子，不準哭！”
章土土被打，哭得越發厲害：“姐姐……”
滕小懷見狀，急忙上前阻攔。
章十十已經完全回過神來了，此刻恐懼襲上她的心頭，沒有郎又一的庇護，大娘子唐嘉就算是打死自己，自己也沒處伸冤去。
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娘、婆婆、弟弟該怎麼辦呢？
不行！怎麼也得活下去，保護娘他們。
章十十不敢再爬起來了，她跪爬到唐嘉面前：“大娘子，大娘子饒命！”
“饒命？我要你的命！”
那邊，柏家娘子被推搡打了好幾下以後，又被亂糟糟的人羣嚇得驚慌失措，這時突然尖叫起來：“別打我！別打我！我不要你的錢……”
章家娘子見女兒被摔被打被踢，想到她已身懷有孕，這樣子怎麼受得了？於是也不管自己摔得如何，一個勁兒往女兒那邊爬。
“大娘子，大娘子，你就饒我女兒一命吧。她已經……”
章十十聽見娘馬上要講漏嘴自己有孕的事，想起郎又一無意中說過九孃的事，要是此刻唐嘉知道自己身懷有孕的話，那自己更沒命了。
她急得一掙身，抱住了唐嘉的小腿：“大娘子，大娘子，你就可憐可憐我一家幾口人吧。”
“要是隻有我章十十一個人，沒有家人的牽掛，那大娘子你立時就把我打死在這裡，我也沒什麼怨言。”
“可是，大娘子，我娘、我婆婆、我弟弟，都得靠我一個人啊，我死了，誰來給他們養老送終啊？”
她一邊說，一邊朝自己娘使眼色，章家娘子看見了，立刻明白了，趕快閉上了嘴。
唐嘉聽見章十十的話，想起曾聽說過章家的情況，這才正眼打量章家幾人。
那個躺的地上的老太婆恐怕就是章十十的娘了，那個瘋瘋癲癲的老太婆大概就是她婆婆，那個小夥子看上去挺像模像樣啊，旁邊的滕小懷……
“滕小懷！你怎麼在這裡？是來通風報信的吧？”
還沒等滕小懷應聲，章十十急忙解釋：“不是不是。滕師傅跟我弟弟平素相處最好，他今早來看我弟弟。”
“是這樣？”
“是的，是的。”
“滕小懷，平時我叫你做個什麼菜色你都推搪，怎麼倒跟這個小窮酸要好？你給我滾出郎府去！”
剛纔唐嘉的人衝了進來的時候，滕小懷知道自己是回不去郎府的了，只是只顧着護住章土土，沒來得及想別的事，這時聽見唐嘉的話，也不回答，直瞪瞪瞧着唐嘉。
唐嘉一看滕小懷的樣子就來氣：“來呀，要走也沒那麼容易，先給我打一頓再說。”
幾個家丁擁了上去，按住滕小懷就開始打。
滕小懷高聲叫：“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你這個婆娘想留我我還未必肯留下！”
章土土見滕小懷在面前被打，不知從哪裡來的靈光和勇氣，衝過去就跟那幾個人扭打起來，那邊霎時間又亂作一團。
章十十這時不知該顧什麼了，腦中還是隻有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念頭，腹中那個未成形的小生命給了她極大的勇氣，她仰頭看着唐嘉。
“大娘子，你容我解釋。”
“我跟了官人也是有原因的，因爲實在活不下去了，要養活我娘他們三個，實在太艱難了。官人給了我們很好的生活，我很感激。”
“但是我更感激大娘子你，容許我的存在，從來沒有責難過我。”
“大娘子，我跟了官人是純粹爲了活下去啊，所以，大娘子，你看，這兩年多了，我一直很
小心，沒有懷上孩子。”
“大娘子，你大人有大量，現在放過我吧。我侍候了我娘他們歸西去了，再來你面前請罪，到那時要打要殺都由你。大娘子，求求你了……”
那邊章家娘子已經明白了女兒的意思，於是兩手作揖，臉上也流下了眼淚：“大娘子，大娘子，求求你了，放過我們吧，我們到現在這個地步，也都是爲了活下去啊……”
北風呼呼吹了過來，唐嘉臉上冰涼。
聽了章十十的話，她轉頭去問穆克鹹：“章十十一直沒有懷孕？”
穆媽小心翼翼低聲回答：“回大娘子，小娘子一直沒有懷孕，旁邊屋裡還供着送子娘娘，小娘子她天天燒香祈求，可是一直沒有動靜，前不久還去相國寺燒香了呢。”
唐嘉不禁想仰天大笑，這幾年跟郎又一關係一直冷淡，爲的就是這孩子的問題，可是郎又一這麼護着章十十，她還是沒有爲他留下個種，這就是老天的安排！
“這倒是個笑話了！這兩年官人一直在你這裡，我一人獨守空房，你佔盡了他的寵愛，分走了他對家庭的心，可你到頭來卻什麼也得不到，哈哈哈哈哈……”
唐嘉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章十十不敢接話，一個勁叩頭：“大娘子饒命！”
章家娘子也不停說：“大娘子你放過我們吧，我們一輩子記得你的大恩大德……”
跟唐嘉來的人見章家一家老小瘋的瘋，癲的癲，兩個清醒的一個是個癱子，一個弱質女流卻要肩負全家生計，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不禁惻然。
寶釵和香囊在旁邊一直不敢出聲，她們也知道唐嘉這些日子的憤怒，跟章十十雖然沒有什麼交情，但見到她此刻伏在雪地裡的樣子，十分可憐，但也不敢出言爲章十十討人情，只偷偷去看費媽媽，她們知道，只有費媽媽的話大娘子才聽得進去。
此刻院內安靜，只聽見章家母女的求饒聲、柏家娘子的哀叫、章土土的哭聲和唐嘉的笑聲，還有北風呼嘯。
費媽媽出了氣，聽到章家娘倆的哀求，本想叫家丁把章十十打死纔算的念頭消弭了一點：打死了章十十，這章家三口總歸是三條人命，這可怎麼辦？
她想了想，低聲在唐嘉耳邊講了幾句。
唐嘉的面孔上猶豫之色十分明顯，費媽媽低聲勸說着。
這時，門外匆匆跑進一人，看見院中亂象不由一愣，但也沒有太猶豫，直接跑到唐嘉面前行行禮：“三爺要小人來請大娘子回去主持大人的喪事相關事宜。已經有同僚聞訊前來弔唁了，府裡需要大娘子回去。四爺已經哭得暈了幾次，小小姐哭着抱住大人的遺體不放手，還有……”
費媽媽舉手止住了來人的報告：“你先回去稟告三爺，說我們處理完這裡的事馬上就回去。”
來人應了一聲跑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