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知道跟宋熹不走動是不行的,於是雖然無禮可送,他還是又抽空往宋府來。
他站在門口,剛剛遞上拜帖,就聽身後有人問:“這裡是宋熹宋侍郎的府上嗎?”門人忙回答是,就有人過來遞帖子,自春側目一看,愣住一下,原來是上英。
上英一見自春,又驚又喜:“自春,你也到京城來了?”
自春點頭應道:“是啊。你呢,你怎麼也來了?”
上應衝階下努努嘴:“還不是陪大少爺來。”自春這纔看見臺階下停着一乘轎子,祁文明正從轎子裡走了下來。
看見自春,祁文明露出嘲諷的笑容,自春雖然沒有做遇上祁家人的準備,但他心地坦然,也衝祁文明笑笑:“祁年兄,久違了。”
祁文明一邊步上臺階,一就諷刺地問:“自春,這下你無牽無掛,想必定能高中榜首了?”這話,連旁邊的上英聽來都覺得不夠厚道了。
本來自春和阿晉的事就是祁文禮插足在先,奪人妻室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而且就算自春做過一段時間祁家的下人,可現在從私人角度上來說,兩邊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這祁文明還直呼對方名字,用一種揶揄的口氣跟自春說話,毫無讀書人的斯文氣度。
自春只是微微一笑:“祁年兄,這次進京想必是有備而來吧?”這下祁文明臉色變了,這次進京前他四處尋找貝磊,準備商議如何應付殿試的事,找來找去卻找他不到,只能趕快進京來再想辦法。
經歷了前面幾次考試,祁文明心裡也有了底,膽子也大了,見識也多了:說來說去,條條道路通仕途,此路不通,難道還能憋死本大爺不成?咱另闢蹊徑。
所以,他備足本錢,一進京就來找老師宋熹,沒想到在門口就遇上了自春,正想諷刺他幾句呢,卻一下子被反擊回來,只見他憤憤一甩袖,便搶在自春前面進了宋府大門。
跟來的人忙着捧了帶來的禮物跟了進去。
上英見祁文明進去了,這才靠近自春,親熱地跟他講起話來。
自春離開祁家後,祁大官人拿祁文禮的威脅沒辦法,只好答應讓他娶阿晉。
那祁文禮娶了阿晉後,整個人都不同了,特別是阿晉又生了一個兒子之後,一方面他有了爲人父的自覺,另一方面覺得祁家人都看不起阿晉,便提出要分家單過。
祁大官人不
同意,但最後迫於祁文禮要把大哥找人替考的事說出去,沒有法子,只能讓祁文禮和阿晉分出去過了。
祁文禮也不含糊,永平縣的莊院、府邸他一樣也不要,只要了崇寧的幾間鋪子,帶着阿晉和榴生,還有新生的嬰兒,全家搬到崇寧去了。
自春聽了倒還微微點頭,這個三少爺,也不像大家看他那樣只會玩樂而已,阿晉跟他,果然比跟自己好。
上英提起祁家的事,見自春也不惱,很有點當閒談軼事來聽的樣子,就說:“其實阿晉跟三少爺,也好過不到哪裡去。三少爺身邊的青萍,是跟了他多少年的丫頭,怎麼願意接受同爲下人的阿晉當正房娘子呢?三少爺這點就做得不好,跟青萍一直牽牽絆絆、不清不楚,沒個說法,青萍有他撐腰,對阿晉可不客氣了……”
自春聽着,好像上英是在說哪個不相干的鄰居的故事一樣,風流的少爺、嬌俏的丫頭、吃醋的娘子、幾個孩子圍着,就這樣把日子一天天過下去。
他這才驚覺,自己真的已經把阿晉完全放下了。
自春在門外等了很久,祁文明滿面春風地出來了,他才被請進去。
宋熹還是跟上次一樣和藹可親,言語間流露出對自春文采的欣賞,對他的空手而來毫不介意,末了還親自送出門來:“老夫這次可看好你了。”倒叫自春受寵若驚。
沒過幾天,這京城趕考士子之中就流傳出主考官宋熹對自己的門生自春青眼有加,另眼相看的傳言來。
自春自己尚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同住一個客棧的另一個士子在庭院裡遇到自己,酸溜溜地問,既然主考官都看中你了,你也就不要再裝什麼清高,假模假式地整天看書了,自春一聽不對勁,忙來找貝磊商量。
可是到了貝磊房裡一看,人影皆無,找到小二一問,才知道貝磊這幾天來天天都是早出晚歸,白天客棧裡基本上見不到他的人影。
自春心裡焦急,在屋裡不住徘徊,這傳言對自己是大大的不利呀,要是自己考得好,定會有人說是宋熹事先透露題目給自己,如果沒考好,那豈不辜負了老師的一片愛才之心。
天黑了,方見貝磊滿臉疲憊地回到客棧,自春這才驚覺,自己好幾天沒有跟貝磊說過話了,他這神色,難道是身體不好了?
自春忙迎上去問候,貝磊卻搖頭說自己身體沒問題,自春一聽
,連聲音都嘶啞了還說沒問題,急忙就要叫小二去請大夫。
貝磊忙阻止住自春:“賢弟,我沒有生病。”
原來這兩天,貝磊已然想得清楚明白,原以爲那伏婉兒早已嫁人,自己這後半生就一個人浪跡天涯去,沒想到伏婉兒也是父母雙亡,孤身一人陪伴青燈古佛,一念及此,心裡便悔恨自己沒有早做打算,早去探聽伏家情況,現在無論如何,自己心中已經放不下這個女子了。
所以,這幾天來,他天天往那妙峰寺跑,尋那心素訴說衷情。
第一天女尼心素不爲所動,第二天貝磊便進不了寺門了,他只能站在門口,隔着不知道多少堵牆,大聲呼喚着伏婉兒的名字,期盼對方能跟自己好好談談,如此幾天下來,嗓子也喊啞了,人卻見不到。
貝磊神色憔悴:“我該怎麼辦才能讓她明白我的心呢?”自春無言。
忽地,自春想起自己的事來,急忙跟貝磊講了一遍,貝磊聽着,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這個老狐狸!恐怕是要拿你做幌子!”貝磊聽完,下了這個斷語。
這個傳言,看上去是宋熹欣賞自己的門生,有意栽培的表象,可私下裡來看,卻極其不符合宋熹愛財如命的行事爲人。
自春既然清貧,自然沒有什麼財物可送宋熹,那以宋熹那種雁過拔毛的性格怎麼會白白去捧一個陌生人呢?
貝磊分析到:“我原先猜測他之所以見人便告訴對方自己今年任主考官,就是想借機斂財,估計像祁文明之流的人那就必定會貼上去。他也知道他本人的‘留一半’名聲早就流傳在外,要是這次他收了錢,一個名不見經傳,才疏學淺的門生考中了,那他出賣試題的嫌疑就很大了,這樣的話,不如丟出一個你這樣無錢無勢又能力出衆的門生出去做幌子,堵住衆人的口,他就名利雙收了。”
自春一想,一下子焦急起來:“那我該怎麼辦?我總不能滿大街去告訴別人那是一個幌子,我根本沒錢送給宋熹吧。”
“當然是從此再不去宋府,並且與宋府的人、跟宋熹走得近的人都要避而不見,我看,只能這樣……”
次日起,自春便如貝磊所教,每日一早便在客棧大堂正中一張桌子上溫書,整天除了如廁之外,根本不離開,一日三餐也是叫到桌子上來吃,每晚夜極深了纔回屋睡覺,天天如此,直至殿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