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紫春沒有死的消息很快傳了開來,加之他穿戴貴氣,又用轎子接走了柏娘子,西坊的街坊鄰里傳出了各種說法,總而言之都是說他福大命大,不但沒死還發了橫財,有人就羨慕地對章十十說:“看着吧,不出幾天他就會來娶你的,你照顧了你婆婆這些年,這次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章十十隻是笑笑,根本不去接話,她加緊了準備孩子的衣物,準備着臨產日期的到來,沒有了柏娘子的拖累,她的生活輕鬆了許多。
但話又說回來,柏娘子被自春接走的頭幾天,一向忙碌慣了的章十十還真是不習慣。
那天她早早起來,到柏娘子屋裡去侍候婆婆,卻沒有人影,心裡還慌了一下,婆婆又跑出去了?一轉念,纔想起婆婆已經被柏紫春接走了,這才怏怏地在牀邊坐下,想想自己,想想柏紫春,時間一晃那麼幾年,他怎麼一點也沒有變呢?
樣子還是那麼俊秀,身板高了一些,也壯健了許多,表情雖然因爲嫌棄自己而陰沉着,可是跟以前一樣,不,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他的氣勢不一樣了,怎麼說呢,就是有點像郎又一;是啊,郎又一,孩子的爹,怎麼頭一天好好的,第二天說去了就去了呢……
隔壁章家娘子聽着女兒沒有像平時那樣一起牀就忙裡忙外,而是進了柏娘子的屋裡就沒了動靜,想到昨天乍見柏紫春時,還想到他回來就好了,女兒總算熬到頭了,可是他只接走了柏娘子就沒有其他表示,連進來跟自己告別一聲都沒有,難道真是像女兒說的那樣靠不住?
章家娘子嘆息着,揚聲叫女兒:“十十,你來一下。”
章十十聽見娘叫自己,急忙起身走了過去,章家娘子拍拍牀邊:“十十,過來坐。”
“你昨天說得對,紫春也許已經發了財成了家了,跟咱們沒有關係了,咱們也就不去攀了,照顧你婆婆是你的分內事,就當是他出門幾年交給你照顧,你盡力了就行了。”
章十十哽咽了一下:“是,娘。”
“既然沒了你婆婆要照顧,等你生了孩子以後,還是考慮一下你的終身吧。我看蕭檐那孩子挺不錯,對你也一直很有心,你總不能就這樣一輩子下去,原來還說是爲紫春守着,可他也沒死,也就沒有這回事了。你先想想。”
章十十默默地幫娘梳着頭,沒有回答。
生孩子的時候,章十十可能是因爲一直忙碌操勞,所以沒費多少時間和力氣,很順利地就生下了一個兒子。
抱着兒子,看着他紅通通的小臉,章十十流淚了,這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寶貝啊,她心裡默唸:“官人,你看見了嗎?你有兒子了。”
望着院子裡一株開得紅豔豔的石榴樹,章十十給兒子取了個小名叫阿榴,意思是郎又一留下的一點骨血。
生孩子之前,章十十託竇娘子請了一個婦人來幫忙,她聽說月子坐不好容易落下毛病,這可不成,娘、弟弟、滕師傅都要自己來照顧呢,現在還多了這個孩子,老少四個的將來都要靠自己一個人,就算要再多花些錢也得請。
滿月了,小米也聞訊跑來看她,看見屋裡只有自己的時候,偷偷跟章十十說:“十十,聽說紫春沒死?”
章十十邊喂着孩子,邊點頭,小米就問她:“聽說他發達了,那他怎麼不來接了你去?”
章十十裝作逗孩子沒回答,小米見她沒有迴應,也就轉開了話題:“那天我們正吃飯呢,我家家大回家來就告訴大家紫春沒死,我家小叔一下子驚呆了,連手裡的飯碗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被婆婆唸了好一陣。不過也奇怪了,從那天起,小叔就不大着家了,整天到哪裡去也不知道,粉粉現在也習慣了,要是換做以前,肯定要暗自傷心好久。”
章十十偏頭想想蘇家人,自己出去到回來這麼長的時間,倒真還沒把那些人放在心上,蘇家小,他再敢來欺負自己,自己也不會再客氣。
小米坐了一陣,兩人講着養育孩子的事,很快把那些男人拋在腦後。
這邊,自春的商行也開了起來,自己租了幾艘船,把廉葵、小岑等都找來幫忙,生意就這樣風生水起地做了起來。
除了小岑以外,沒有人知道,自春在以前的朋友裡,爲什麼單把蘇家小扔在一邊不叫他來幫襯。
一方面,自春從在楚州落腳起就自稱姓自,找了廉葵等人來後也只說父親臨終前交待自己原姓自,並非姓柏,叫大家改了稱呼,衆人雖然覺得彆扭,可也知道現在自春挺照顧他們,大家總不能跟錢過不去,於是紛紛改口,將“柏”這個姓漸漸忘記。
另一方面,自春就有意無意地開始收集自己“死”後章家人的經歷,當然,他也知
道章十十已經生了個兒子。
秋風起,北雁南飛,男人們勞累一天後坐酒桌前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
一天傍晚,忙碌了一天的自春和竇天寶在路邊小鋪裡吃飯的時候,當自春再一次無意之中提到章十十,喝多了一點的竇天寶開口了:“自春哪,我說,你怎麼不回去娶了十十呢?”
自春不出聲喝了一杯,竇天寶接着說:“小寶他娘問了我好幾次,說是不是你變了心,瞧不上十十了,她可爲你娘付出得不少哇。”
“不過,我知道你可能是想着那個娃娃吧,養一個不是自己的孩子,倒還真得有點肚量跟勇氣。”
自春聽了開口說:“那孩子他爹呢?”
“開春他們回到這裡,十十的腰就已經粗了,大家問起來,說是先前嫁的那個人的遺腹子……”
自春詫異了:“不是那個男人的嗎?”
“哪個男人?”
“就是那個男人,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笑起來牙齒雪白的那個。”
“那人啊,聽說是十十路上結拜的大哥,從一回來就很是照顧章家。開始我們也以爲是十十嫁的人,後來才知道不是,他只是隔一段時間來看看十十。這次是好久沒來了。”
自春默默又喝了一杯,竇天寶仗着自己以前跟自春的熟稔,絮叨了很久,硬是喝得要自春扶着才能站起來。
自春把竇天寶塞進轎子裡,自己跟在轎旁走着,心裡想着自己是不是對章十十產生了誤會,這一走就走回了烏雀巷,叫開了竇家的門,把爛醉如泥的竇天寶扶進屋裡,自春退了出來。
上了轎子,自春腦海裡迴響着竇天寶的話“你怎麼不回去娶了十十呢……她可爲你娘付出得不少哇……”
“停下!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己慢慢回來。”自春走出了轎子,他要好好想一想。
走着走着,自春不知不覺走回了烏雀巷,天已經黑透了,秋風吹過來,頗有些冷意,章家的院門已經緊閉起來。
仗着那點酒意,自春熟練地翻過牆頭,跳進章家小院裡,他喉嚨裡發緊,不知此時此刻自己所做爲何。
兩間屋裡都透出燈光來,自春聽見右邊的屋子裡傳出輕輕哼歌的聲音,那是章十十在哄孩子睡覺。
自春站了片刻,邁步向前,推門進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