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七節 萬古雲霄一羽毛(七)

帳篷在傍晚搭建。待步兒用過晚餐,魯淑執着火把邀她前去查看,步兒披着斗篷,抱着銅鏡與魯淑慢慢走出女兵營,各處的營帳正在升火做飯,那些軍士談笑風生,看見魯淑,有相熟的軍士便起身寒暄,走了近半個時辰才走到營外。

此時月亮已經升起,正是秋日晴好的天氣,月亮將一切映照得有若白晝,魯淑執着步兒的手,想到從前在居巢的時日,只覺得彷彿置身夢中,一時無話,只是向前走。

到了搭帳之處,那十數個軍士圍坐在火邊不知在說什麼,笑聲破空傳來,待看見魯淑和步兒,他們齊齊的起身,“淑少。一切都盡已完備,只待明日完成帳內的裝飾即可入住。”

細細看去,果然搭得精緻,風口立了一道圍牆,新抹的泥土還未乾透,竹子編成密密的圍牆,粗竹片搭成帳頂,除帳篷布之外,裡外鋪了兩層油布和毛氈,走進帳中,帳底鋪着厚厚的木板,鑲嵌得極精細,碩大的帳簾將帳篷分成前後兩進。

滿意的走出帳篷,見那些軍士圍在帳外,步兒請魯淑每人給了他們十兩銀子,那些軍士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隨後齊聲歡呼,走出很遠,都能聽到他們的歡呼聲。

“哥,他們真的在爲十兩銀子高興嗎?”步兒疑惑不解,“或者他們是因爲即將入冬而無需打仗呢?”

知道她不會明白十兩銀子對那些軍士意味着什麼,魯淑也不解釋,只是淡笑着,“步兒,你累了嗎?我揹你回去吧!”

“好,”步兒站定腳步,待魯淑蹲下身。伏在他背上,待魯淑站起身,“哥,你說蛇會趁夜跑下山嗎?”

沒想到直到現在步兒還在恐懼,魯淑輕聲安慰她,加快腳步,將要走到土屋時,突聽一陣驚嚇,魯淑轉過身,只見呂蒙兩手各抓着一條蛇在空中舞動,清晰的聽到步兒急促的呼喚聲,魯淑正要轉身,突聽步兒高聲尖叫,只見蛇已到了面前,驚慌失措,連退數步,卻聽衆人鬨堂大笑,呂蒙已將蛇拉了回去。

“哥,”步兒縮在魯淑身後,聲音裡已帶了哭聲,“爹爹在哪兒?”

揹着步兒上了木臺。魯淑才鬆了口氣,聽到笑聲,周瑜和小喬步出大帳,見魯淑滿頭大汗的揹着步兒,不由覺得奇怪,“淑兒,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聽魯淑說完前因後果,周瑜大怒,自去傳呂蒙,小喬伸手想將接步兒到帳中,她卻固執的撥開小喬的手,伏在魯淑背上一動不動,只是說,“哥,我們去找爹爹。”

魯淑歉意的對小喬笑了笑,揹着步兒慢慢穿過營地,到了諸葛亮小船停泊之地,果然看見諸葛亮和魯肅坐在船頭,遠遠看見魯淑,魯肅急急的從船上迎了過來,魯淑壓低聲音將適才發生的一切告訴魯肅,魯肅大怒。

斜靠在魯淑懷裡,步兒警覺的查看四周的動靜,無論魯淑怎樣安慰,她都覺得蛇就在四周爬動,待機攻擊她,諸葛亮見她怕得厲害,微微一笑,吩咐書僮將船撐離江岸。待船到了水中,諸葛亮轉首笑道:“姑娘勿怕,蛇不會游泳,現在它找不到你了。”

步兒終於平靜下來,靜心聽魯肅和諸葛亮說話,他們在談論周瑜的軍令,只聽魯肅道:“大都督已經下令營中的工匠全力助你,現已過去一日,你卻至今未踏足工匠營,孔明,還有兩日便是交箭之期。”

“子敬,我還未怪你,你竟然怪我?”諸葛亮笑得甚至愉快,全然不以爲意,“我再三囑咐你,千萬不要告訴公瑾我已看穿他的反間計,你轉身便告訴公瑾,才爲我招來如此大禍。”

“就算是我不對,但我也說過無論你需要什麼幫助,儘可開口,”步兒坐在一旁冷眼看去,爹爹滿面歉意,“可是你連工匠營都不去。我如何助你?”

“子敬,我不用工匠營的人,但真的需要你幫忙,”諸葛亮放下羽扇,爲魯肅斟滿茶杯,又示意書僮幫步兒添糖果子,忙定之後纔對魯肅淡笑道:“後日傍晚,你準備十條小船,船上放滿草扎的人,船艙上要鋪厚厚的草墊……。”

心中已然明白,後日諸葛亮一定要用這些船到曹營去取箭。但是江面開闊,曹軍只要發現這十條船,想必大船就會出營追擊,九死一生,看諸葛亮的神情,似乎胸有成竹,步兒不由微覺疑惑,她轉首看了看江面,月光下,翻滾的水波如同銀浪。

“步兒,”聽魯肅輕喚,步兒轉過首,“你也累了,咱們回去。”

“哥揹我,”步兒小心翼翼的靠近魯淑,“爹爹,那些蛇還在嗎?”

不待魯肅迴應,諸葛亮笑道:“子敬,就讓步兒在船上歇息吧!我想呂蒙是在營中抓到蛇,讓他們在營中好好搜尋吧!”

走進艙中,卻覺得船艙不如想像中狹窄,整理得極整潔,書僮抱出一套新的被褥,魯淑用草墊鋪好,將被褥鋪好,步兒躺好,仍然睜大眼睛,“哥,你說那些蛇會爬進家裡嗎?”

“不會,”魯淑坐在步兒身側,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睡吧,哥在這裡守着你,若步兒害怕,明日哥另外建房子給步兒。”

坐在一側,聽他們細聲說話,魯肅與諸葛亮相對而笑。魯肅轉身看去,步兒如幼時一般,緊緊拉着魯淑的手,半閉着眼睛,“哥,你就在這裡,千萬不要離開。”

“好,”魯淑讓步兒握着自己的手指,柔聲道:“乖乖睡吧!明日哥陪你到附近的市鎮玩耍……。”

“我不想去,”步兒迷迷糊糊的搖着頭,“我怕我上岸,就會被蛇發現……。”

話未說完,步兒已經睡着了,魯肅輕聲嘆息,“步兒這孩子從未見過蛇,可真的嚇壞了,看樣子,我明日得找公瑾要一條船……。”

談了一夜,天明的時候,步兒突然醒了,她驚恐的四顧,“哥,我聽到蛇遊動的聲音。”

忙將她抱起,與諸葛亮相對而坐的魯肅驚訝的轉過身,“怎麼了?步兒,怎麼了?”

“爹爹,蛇爬過來了,”步兒驚恐萬狀的縮在魯淑懷裡,“我聽見有沙沙的聲音……。”

“那是風的聲音,”諸葛亮微笑着站起身,“咱們現在還在江裡,步兒若害怕,到甲板上去看看如何?”

天明後,周瑜果真調了一艘大船給步兒,又命女兵輪流上船保護她,船停在深水處,步兒才略略放下心來,待一切安排妥當,已是正午,魯肅自去安排應承諸葛亮的船和草人。

用過午餐,那些從建業帶來卻未下船的事物一一搬到船上,桃花又抱着步兒的那些寶貝木人兒上了船,魯淑才覺得有了真實感。

傍晚時分,諸葛亮與魯肅一同上船,兩人坐在艙中交談,步兒與魯淑坐在一旁,細細檢查桃花帶來的木人兒,“步兒姑娘,這些木人兒真真的有趣兒,是曹沖和你嗎?”

“嗯,”步兒用軟布細細的擦拭木人兒,滿面笑意,“這是許褚雕刻的,這是我和衝弟很小的時候,然後一點一點的長大……。”

“很有趣,”諸葛亮眯着眼睛微微淡笑,“若姑娘相信我,我在木人兒上裝上機簧,這些木人兒就能動了。”

步兒滿心的疑惑,她猶豫不定,諸葛亮猜到她的心思,便命書僮到他的船上取了一隻木牛,諸葛亮不知動了何處,木牛竟然在案几上走動起來,步兒仍在猶豫,諸葛亮笑道:“姑娘若不放心,那這隻牛就送給姑娘……。”

“先生,”步兒猶豫半晌,終是敵不過那精巧機簧的吸引力,挑了一對木人兒送了過去,“先生,這對木人兒你幫我裝機簧。”

含笑接了過來,魯肅微笑道:“孔明,你住的那條船太狹窄了,船上還有許多的空艙,你不如搬到這裡來住。”

微一猶豫,諸葛亮點頭應了,“如此便打擾了。”

喧擾了半日,終在船上安定下來,聽着女兵們在甲板上巡邏的腳步聲,步兒面上的神情終是緩和下來。

第二日日落之後,諸葛亮便邀魯肅和魯淑、步兒一同上了一艘船,趁着夜色,無聲無息的滑進江中,悄悄的接近曹軍大營。

入夜之後,突然起了濃霧,從船窗向外張望,只覺得滿目的濃霧都如同凝固了一般,看不到前方,魯淑伸手關了船窗,壓低聲音道:“步兒,我有一個感覺,孔明先生在三日前便預知有這場大霧……。”

適才看到霧的時候,便已經明白,諸葛亮的確是算到了今夜的大霧,真真的可怕,傳言中,他天文地理無所不通,初時許會懷疑傳言的真實性,可今夜所有的懷疑都被消除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懼。

“姑娘覺得恐懼嗎?”諸葛亮趁魯肅與魯淑到艙外查看時對步兒笑道:“其實姑娘不用害怕,因爲在下絕不會做傷害姑娘的事,即使有朝一日不得已與姑娘爲敵,在下也絕對不會傷害姑娘……。”

“那衝弟呢?”步兒皺着眉,“來日,先生要與衝弟爲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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