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陡然一驚,立即拽住了茶嵐的胳膊,“姑姑,你這是要做什麼。”
“哦,今日吃的不少呢,我想將它收起來,改日再用。”
“原來如此。”放下了手,張初儀心中一鬆。
雖然只是一片,但是也讓她找到了上一世一些久遠的回憶,可是看她剛纔的架勢,她以爲她要扔了這麼難得的水果呢。
看着她將碟子放到了鋪上的沿上,且見她已經用完晚膳,張初儀立即着手收拾。
不多時,已經將杯盤全部碼到了食盒中。
“姑姑,我這就回去了。“張初儀拎着起身,斂衽一禮。
“好,你趕緊回去吧,這宮裡入了夜,可是黑的嚇人,這碟子,回頭我交給清風就是。”許是用了膳,茶嵐此時說話沒了之前的氣喘,含笑說道。
張初儀淺淺一笑,轉身告辭,及至門口的時候,突然迴轉,就看到茶嵐正好拿起了那塊菠蘿。
立即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心有餘悸的驚道,“差點就忘了,姑姑,這個你先別吃。”
茶嵐狐疑,“怎麼不能吃?”
放了手,張初儀眼神鄭重,“姑姑,我看方纔的冬瓜湯中放的蝦米,還有一盤青菜,那些東西你都已經吃了,這個鳳梨就先不要吃了,如果吃多了的話,它和青菜,會於蝦米產生反應,輕則身子不適,重的話,還會有生命危險。”
似乎是沒有聽明白張初儀的話,茶嵐呆了餘久,面上的疑惑先是轉爲驚駭。後是了悟,最後歸於木然,手中的鳳梨也同時脫離了細瘦指骨的鉗制,輕輕掉落而不自知。
顧不得茶嵐的神色。張初儀立即將掉在被褥上的菠蘿拾起,在屋中來回的找着水源,想要清洗。誰曾想,竟是一點一滴都找不到。
正當她要出門尋找的時候。身後一道嗓音響起,幽渺虛空,似乎是從九重天闕傳來一般,驚得張初儀立即回身。
“這個鳳梨,當真會致命麼?”
以爲她是被這個嚇住,張初儀立即淡笑着安慰,“這個鳳梨倒是無礙,只有和蝦,還有綠葉的蔬菜。黃色的水果等等一些食物同時食用的時候。會產生形同砒霜一樣的東西。輕則讓人身子不適,若是過多,就會有性命之憂。”
聞言。茶嵐的身子猛地顫抖起來,張初儀心驚。立即放下手中的碟子,上前攙扶。
“姑姑!”
入目的茶嵐,貝齒緊咬蒼白的雙脣,黯淡的眼眸染了星點的眸光,身子不停的顫抖,神色似喜似悲,詭異至極。
“姑姑,姑姑,您怎麼了?”心焦的急喚,張初儀看着兩行清淚,漫過了茶嵐乾枯的眼角,蜿蜒出了兩條莫名的痕跡。
“沒沒我沒事。”茶嵐壓抑住了身體興奮的顫抖,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句話,同時,掙脫了張初儀的懷抱。
斂眸,盯着小几上的鳳梨,茶嵐努力的穩住自己的語調,繼續說道,“不妨事,方纔有些難受,現下好了,這鳳梨就先放着,我自己清洗就是,夜深了,你趕緊回永安宮,要是宮門落鑰,可就不好了。”
看她的神色是要比方纔好上許多,而且說話的底氣也足了不少,張初儀這才放下了提起的心。
“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您。”
茶嵐淺笑着頷首。
重新拎起了食盒,張初儀剛要起身,就被茶嵐的話,停住了動作。
“安瀾,你怎麼知道這些東西不能混吃?”
心念飛轉,等她起身的時候,已然想好了說辭。
“那個養育我的老宮人,也曾是宮中得寵之人,見過的市面多了去,我也是聽她提起過,至於爲何,我就不知了。”
眼神清澈的望着茶嵐,張初儀見她相信了之後,方纔轉身,偷舒了一口氣,開門奪步離去。
拎着燈籠,張初儀腳步飛快的衝出了那扇虛掩的舊門,連當值小宦官的叫喊都充耳不聞。
等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一道壓抑的低泣聲響起,聲音越來越大,及至最後,竟是嚎啕。
無邊的夜幕,藏住了傷心人眼角眉梢的淺笑,掩住了光明下的繁華長恨,更埋葬了一夜之間的蒼老慟哭。
待到張初儀方跨過了永安宮的門檻,就看到宮中尚寢局的一行人,朝着宮門走了過來。
小心行禮之後避過,她匆匆回到房間,此時,清風也已經迴轉,只差了她。
張初儀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擡眼打量着幾人的神情,幾許焦急,幾分慌亂,空氣裡涌動着不安的氣息。
“姑姑,出了什麼事?”
“唉”回答她的是一聲長嘆,清風皺了眉,垂眸無語。
一旁的凌葉看着困惑非常的張初儀,粉脣輕動,終是欲言又止。
“日後我們打掃的次數又加了一次。”從不主動開口說話的凝霜,此刻卻出聲,解開了張初儀的不解。
“爲何?”有這麼壓榨人的麼?張初儀壓下了心中猛然升騰的怒氣,壓抑着嗓音沉聲問道。
“爲了我們的十三皇子唄!”凌葉沒好氣的嘟囔了一句,換來了清風的瞪視,她卻滿不在乎的哼了哼,轉過了頭。
“十三皇子怎麼了?”張初儀詫異的追問。
“之前十三皇子不是生了病麼?誰知道御醫開了藥,乳母也按時按量喝下,可是小皇子的病情就是不見好,娘娘心憂急怒之下,將宮中凡是伺候皇子的宮人內侍,全部狠狠的訓斥了一遍,因着我們是負責皇子居所打掃的人,所以又被加了一次。我心想着,若是皇子的病還痊癒,我們只怕就更不好過了。”
原是這麼回事,這不就是明擺着的遷怒?她們都已經將那個寢殿打掃得纖塵不染,就連蚊子趴上去都要劈叉,竟還給加量?
雖然每日裡的活計,做熟了之後,也並不算累,可是這樣被憑空增加工作量,仍是讓張初儀心生不爽。
張初儀握緊袖中的拳頭,暗自吐了口氣。
這裡不是她所熟悉的環境,更不是她上一世人人平等的社會,更不是可以炒老闆魷魚的時代,而是幾百年前的深宮大內,這兒有着極度森嚴的等級制度,在這裡,她們沒有丁點的人身權利,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們,興許都不把他們當人看,不過是個工具玩意兒而已。
罷了,爲了她進宮的目的,還有她即將實施的計劃,她忍!
心電轉念間,張初儀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望着愁眉不展的幾人,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好安靜的開始準備待會打掃要用的東西。
少頃,三人也開始收拾自己,這晚,她們異常安靜的完成了清掃,再不復往日的輕鬆愉快。
“殿下,臣等告退。”劉健與謝遷齊齊躬身抱拳,低聲告別案桌後的朱祐樘。
“兩位先生慢走。”朱祐樘淺淺頷首,目送着兩人相攜退出了文華殿。
“秦羅,周大人那裡可有消息?”打發了殿中侍立的宮人離開,朱祐樘沉聲問着身後的秦羅。
“殿下,周大人說已經遞了摺子給陛下,具體的決定還要等明日早朝纔能有個結果。”秦羅說完,警惕的望了望四周,才靠近了朱祐樘,嗓音壓得極低,近乎耳語。
“殿下,周大人據實查證,判定尹旻父子11條罪狀中,9條爲莫須有,判定尹龍流放戍邊,尹大人致仕,二人均無生命之憂,在獄中也並曾遭受折磨。”
本想着太子殿下此時該放心了,誰曾想秦羅擡眼,就看到朱祐樘仍舊愁眉不展。
“殿下,可是有何不妥?”秦羅問的忐忑。
“不曾,這個結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搖搖頭,朱祐樘負手,踱步往外走去。
“那殿下爲何還這般憂愁?”秦羅立即跟上。
“唔,吾只是想起何伴當先前說的事情,小十三的病越發嚴重了。”朱祐樘回了一句,隨即沉吟片刻,果斷下令,“晚膳稍後再用,吾現在先去永安宮,看看小十三。”
言罷,加快了腳步,速度快的秦羅差點就跟不上去。
望着眼前形色匆匆的朱祐樘,秦羅心中嘆了嘆氣,殿下,那個孩子就算再小,也是個皇子,你何必這麼關心?
要說關心,您現在更應該關心的是三皇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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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中如是想着,可是何鼎仍舊神色恭謹的緊跟着朱祐樘,來到了永安宮。
到得永安宮,才發現端妃此時正在仁壽宮陪着太后,而因着皇子生病,是以並未帶去,朱祐樘明白了始末,隨即看向眼前的洛霞。
“洛霞,小十三在何處?”
“回殿下,十三皇子正在寢殿中由乳母照顧着。”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寬仁溫厚,是以洛霞的神色並不畏懼,蹲了身子寧聲回答。
“那吾去看看小十三。”說着,朱祐樘轉身就走,弄的洛霞錯愕不已。
眼看着朱祐樘的身影即將消失門口,洛霞立即起身追上,驚道。
“殿下,十三皇子如今正病着,您此去,怕是怕是”
一隻跨過門檻的雲靴頓住,朱祐樘回首,一向溫和的清俊面容上,難得染上了寒意,冷冷說道,“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