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跡了好大一會,才晃晃悠悠去了西湖。
果然如傳言一般,風景如畫,美到極致。
順着泛着青草氣息的潮溼小道行走,半柱香時間,看到岸邊停靠一艘大船,管絃絲竹聲,不絕入耳。
看來就是這裡了。
“小姐,裡面請!”一小廝掀開門簾。
走進去,看到一身絳紅紗裙的香卓,坐在中間的雅座,面前一張小桌,上面擺了一些時令水果,糕點,色澤鮮豔。
“千裳,來,坐在這。”看到我進來,香卓微笑着指了指靠在她右邊的座位。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嘴角忍不住抽 搐。
竟然和羽鳳在同一張桌上。
“怎麼了千裳?”香卓看我有些不對勁,關心的詢問道,
“沒事沒事,”我笑了笑,一臉僵硬,跟赴刑場一般,大義凜然的坐了過去。
“開船吧!”香卓對着外面輕聲說,
接着,伴着一陣微風吹動紗簾,船徐徐向西湖中央駛去。
我坐在那裡,無所事事。
古琴聽不懂,聊天又麼興趣,只好盯着眼前的果盤,不斷的吃。
不一會,面前的那份吃完了,我擡眼掃了下羽鳳才吃一顆荔枝的果盤,眼光鋥亮。
美食麪前,行動比腦子快了半拍。
“哥哥,”我用指頭戳了戳羽鳳,望着那份果盤,大言不慚的說:“你不喜歡吃水果,我幫你吃吧!”
只聽“撲哧”一聲,對面的素傾忍不住笑了,
我“不悅”的瞪了他一眼,
素傾趕緊拿了根香蕉,低頭假裝剝皮,手卻抖個不停。
“羽將軍不喜歡吃這些水果?”香卓問道,“要不我讓下人再換另一些過來。”
“無礙,”羽鳳開口,自然的將面前的果盤推到我面前,接着說,“小妹一向如此玩笑,讓殿下見笑了。”
“原來這樣,”香卓笑着點點頭,“果然兄妹情深。”
最後四個字差點沒把我噎死,情深個毛線,如果讓她知道這個哥哥是我半路撿來的,不嚇死纔怪。
而羽鳳當什麼事也麼發生,神色泰然,偶爾側頭,細細品味樂曲,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不一會,一曲完畢,青衣女子抱着古琴,身體前傾,行了一禮,便低着頭出去了。
“千裳,你覺得剛纔的樂曲彈的如何?”香卓問道,
“嗯嗯,不錯不錯,挺好的,”我敷衍的答道,其實一句沒聽懂。
香卓禮節性的笑笑,估計也看出我是個外行,繼而望向羽鳳,
“羽將軍呢?”
“嗯,確實很美。”羽鳳點點頭,接着說,“這首《流水》很好的加入了古琴的‘滾、拂、上、下、進、退’技
法及上下滑音,生動模仿流水之聲。時而潺潺細流,山間鳴響,時而似瀑布奔瀉,風急浪涌,時而似雲水包裹,羣山奔涌,百溪爭流,最後一個撫音是流水衝出山谷,融入江河逐漸遠去,意境悠遠,讓人豁然開朗。不錯,洋洋乎!誠古調之希聲者!”羽鳳讚許的點點頭。
我略帶驚奇的望着他,沒想到一個打仗的竟然對音律這麼精通。
“羽將軍如此精通音律,令香卓實在佩服至極,”香卓輕輕拍着手道,“既然如此,何不即興撫琴一曲呢?來人,把本公主的‘繞樑’擡上來。”
“殿下且慢,”羽鳳擡手製止,“羽鳳只賞琴,不撫琴。”
“爲何?”香卓疑惑的問道,
“就像《流水》所闡釋,知音已去,琴聲有誰知曉。”羽鳳說,聲音平靜。
這句話讓我突然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估計是想起了《流水》所賦予的悲涼故事。
人們只知道鍾子期是伯牙的知音,他能從咚咚的琴瑟中聽出巍峨的高山,急湍的溪流。可是,兩年之後,子期因病去世,伯牙得知,痛哭失聲,後將琴摔碎於子期墓前,從此再也不撫琴。
難道羽鳳……
“羽將軍也在等你的子期?”香卓問道,“那她對古琴一定也有獨特見解了。”
“她?”羽將軍挑挑眉,“她是最不懂音律的……”
“哦?”香卓疑惑的望向他
“聽說四殿下的琴在納蘭無人可比,不知羽鳳有沒有這個榮幸。”羽鳳好像不喜歡過多談論這個,隨轉移話題。
“我只會霓裳羽衣曲,見笑了。”
霓裳羽衣曲?
我埋頭剝荔枝的手停在半空,久久不能動彈。
那是秦衣經常爲我彈得,在他所有曲目中,我唯獨喜歡這個,可能是裡面有我的名字“霓裳”二字。
亭皋正望極,亂落江蓮歸未得,多病卻無氣力。況紈扇漸疏,羅衣初索,流光過隙。嘆杏樑、雙燕如客。
人何在,一簾淡月,彷彿照顏色。
幽寂,亂蛩吟壁。動庾信、清愁似織。沈思年少浪。笛裡關山,柳下坊陌,墜紅無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
漂零久,而今何意,醉臥酒壚側。
…… ……
那時,他一邊撫琴,一邊低低吟唱,而我在一旁,舞劍助興。
低沉清柔的嗓音,眼花繚亂的劍舞,恰似昨日!
前世最愛的絳紅紗裙,生平最喜的霓裳羽衣曲,爲何,在納蘭,在香卓身上同時出現。
難道真的只是一種巧合?
望着她巧笑嫣然的臉龐,心頭,突生一股惡寒,瞬間侵襲四肢百骸。
剛彈了一半,突然一小廝過來,在香卓耳邊低語幾句,香卓點點頭,讓他下
去,隨擡頭,對我們歉然一笑。
“朝中突然有點事處理,你們先在這,我去去就來。”
說完便乘着另一艘船,向岸邊駛去。
片刻功夫,只剩下我們三個,空氣有點窒息。
我埋頭假裝吃荔枝,眼角處卻總是羽鳳的影子,一想到昨天看到的性感的身軀,更是渾身不自在。差點把荔枝殼填到嘴裡。
“千裳,”在我忖思該如何打破這尷尬情景時,羽鳳冷不丁開口,
“啊?”我下意識轉頭,正好望見他認真的眸子。
“步尋宮主最近可好?”
我一愣,
“你怎麼知道的?”
記得在路上我沒有向他泄露我的真實身份。
“天下無人不知宮主最寵愛千裳。”羽鳳說,眼裡帶着探尋,“只是在羽鳳明白,你爲何要到納蘭做妃子,不怕被人拆穿嗎?”
“那有什麼好怕的,我當我的妃子,管他們何事。”
“同樣都是妃子,那爲何不來聖爵,要知道,最後統一奧蘭大陸的一定是蒼衣陛下,那樣可以讓你得到更多。”
我一聽蒼衣的名字,忍不住撇撇嘴,不滿的說:
“誰要嫁給他,”
“哦?”羽鳳挑眉,“爲何?”
我小心環顧四周,小聲說:
“我給你說了,你可千萬別給你們陛下說。”
羽鳳點點頭,
“放心,”
然後我又不相信的望着早把頭低下去的素傾,威脅道:
“你也不許告密,”
“啊……呃……嗯嗯,”他含含糊糊的應道。
然後我才放心的開口:“我聽說那個蒼衣啊,冷酷無情,殘忍嗜血,殺戮,屠城等等,反正所有該是閻王做的他都替人家做了,更可恨的是娶妃無數,從裡面擡出來的屍體也無數,就連護城河上面飄蕩着的都是那些妃子的屍體,反正誰要是嫁給他誰倒黴。我這可是說真的,羽將軍,如果你真有一個像我這麼年紀的妹妹,可千萬別把她送到皇宮,那簡直就是把她往火坑裡推,嫁妹也得慎重啊!”
最後是我一句語重心長的結尾。
素傾那小子真不淡定,早嚇到桌子底下了,看看人家羽鳳,那可真是有做將軍風範,雷都打到頭上了,還巋然不動。
只見他沉吟半刻,半是贊同的點點頭,說:
“沒想到外面都傳成這樣了!”
一聽話音不對,我又慎重的問他一句,
“你不會給你們陛下說吧?”
羽鳳搖搖頭,別有深意的說,
“放心,”
我長舒一口氣,拍拍小心臟,下一刻,一記轟雷直接把我炸暈過去了。
“他已經全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