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草洗漱完,又隨便墊了點東西,也跑向了練兵場。隔着紅木柵欄門,遠遠的看到一排排整齊的士兵在場地上走過,身後是漫天飛揚的塵土。
鐵甲閃閃,鬥志昂揚。
此刻,點將臺上,蒼衣一身黑色盔甲,負手而立,狂風吹起他身後的披風,揚起一個又一個堅毅的弧度,就像他遠眺的眼眸,從來都是那麼的不容置疑。
守衛兵擋在外面,不讓進去。
他們說練兵場這麼神聖的地方,豈能是一個女子隨便進出的。
說着,望着他們的王,神情高傲自豪。
我也沒爭執什麼,在門口席地而坐,隔着紅木柵欄,感受大戰即將到來的氣息。
刺眼的血光、冰冷的鐵器,以及漫無止境的廝殺。
昨天南瞳出現的那一幕在腦海反覆出現。
她研製‘入髓’,她叫出我的名字,她知道秦衣,她詛咒我們今世的感情……可是,她到底是誰,爲什麼那雙隱藏在金色面具下的眼眸,泛着如此濃烈的仇恨。
前世,我殺人太多,但是,那雙眼眸卻讓我如此熟悉,我一定不止一次見過。
她到底是誰?
步尋說南瞳在她當權的那天,將所有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全部毒死。她用了世間最烈的毒——‘蝕骨’,所有中了此毒的人,從骨頭開始腐爛,就像注入硫酸一樣,其疼痛就連最堅強的男子也忍受不住。
據說,那年是烏疆最大的一次浩劫,數萬名女子的慘叫在灰藍的蒼穹,久久迴盪、不息。從她們身上流下的血液,將整條烏綏江都染紅了。
南瞳的殘忍讓蒼衣動容,隨後,他率領10萬大軍攻入烏疆,那也是他第一次帶兵打仗,年僅12。
在捷報不斷送入朝廷之際,德禎陛下突然三道詔書,將蒼衣傳入朝廷。
具體什麼事情不知,就這樣,和烏疆的戰事不了了之。
三年之後,德禎陛下在一次遠征中葬入沙漠,15歲的蒼衣登上王位,踩着衆多皇子的屍體。
當年,我只忙着找秦衣,不知道烏疆發生瞭如此大的事情。
後來,步尋告訴了我,心裡的震驚不亞於聽到她親口叫出我前世的名字。
“千裳,南瞳或許找的就是你!”
雖然只是個假設,但從那以後,步尋不允許任何烏疆的人靠近紫非,即使使者,照殺不誤。
沒有人知道爲什麼,只有我。
自從昨天的事情,讓我更加堅信,南瞳、轉世,殺害女子,‘入髓’,戰爭……所有這些和南瞳有關的事情,都和我有關,南瞳,她是來複仇的。
好不容易等來輪迴,我不能在沒見秦衣之前就死掉,雖然我答應他今世絕不殺任何人,但是,我又要食言了。
秦衣,如
果不能見你,生命如何,誓言又如何?
兩個時辰之後,蒼衣從練兵場出來,遠遠望見他冷靜堅毅的身影,那顆茫亂不安的心慢慢平伏。
騎在馬上,那雙漆黑的眸子俯視着我,頎長的身體在地上投下大片陰影。
“王,我有事要說,關於南瞳。”
“上馬,回營。”
得到應允之後,我跨上蒼衣的馬,向營帳的方向飛奔。
進了營帳,放下捲簾,蒼衣脫下盔甲,卸下佩劍,掛在牆上。
那把劍我見過兩次,劍鞘上鑲嵌着一條金色長龍吐珠圖案,通體雪亮,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寒氣。
每次拔劍,必有血光出現。
這讓我想起秦衣的‘孤鶩’,同樣一把絕世好劍,削鐵如泥,落髮必斷。
只是,‘孤鶩’從不沾血。
“什麼事?”
沉思間,蒼衣已經坐在案几旁,手支着頭,一邊問,一邊看着上面的行軍圖。
“我懷疑南瞳研製的‘入髓’並沒有連環套,或許是我想多了!”我也在他對面坐下了。
“素傾不是說那天看到南瞳採集‘冰草’嗎,本王問了羽鳳,那是一種很厲害的蠱。”
蒼衣說,
“是很厲害的蠱,但是昨天南瞳過來只是爲了破壞解藥,如果不是因爲我聽到營帳動靜,估計也不會和她兵刃相見。”
原諒我,和南瞳的仇是前世之事,我只是不想說而已。
但是南瞳到了軍營的第一件事確實是在破壞解藥,我想,如果解藥對‘入髓’沒有作用的話,她不會這麼急着要消滅。
要知道,只要‘入髓’一解,烏疆必亡無疑。
聽到我的話,蒼衣的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他盯着地圖沉思了片刻,問道:
“你確定‘入髓’沒有被改?”
“不確定,但是我想在兩軍交戰的時候去戰場,看看那些中毒者的反應,還有敵軍的情況,這樣才能確定。明天我們可以先假裝交戰,等獲得情報之後,馬上撤退,如果‘入髓’沒有被改過,下次交戰,你就可以攻下烏疆,如果被改過,就按照王之前的計劃作戰。昨天的解藥被南瞳全部破壞,如果再製造同樣的劑量,還需要一天的時間,明天趕製不來。”
“千裳,這是兩軍交戰,”蒼衣從行軍圖上擡起目光,看着我,嚴肅的說。
“我知道,”說道這兒,我低下了頭,
許久,我望着他,絕望的懇求,“給我這次機會。”
我知道什麼都瞞不過蒼衣,明天去觀察中毒者不過是一個藉口,我想再見一次南瞳,只是爲了確定一件事。
那件事,讓我的心狠狠痛着,窒息般難忍。
“本王不允許。”蒼衣堅定的說,語氣中帶着不容置疑。
“求你!”說到這兒,我的眼淚幾乎又要掉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眼睛裡的潮溼逼回體內。
蒼衣被譽爲聖爵的戰神,從12歲第一次帶兵的那刻起,沒有一次敗仗,他就是聖爵以及整座奧蘭的神話。如果明天交戰,南瞳不幸死了,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
19年,秦衣音信全無、生死不明。
在這個關鍵時刻,南瞳突然告訴我秦衣已經化爲一堆枯骨,雖然一直告誡自己,那是騙局,那是陷阱,可心裡卻響起一個卑微的聲音。
“找到南瞳,確認!”
“找到南瞳,確認!”
就是這個聲音,讓我想賭一把,想冒一次險,但必須有蒼衣的同意。
蒼衣沒有說話,繼續看行軍圖,視我爲空氣。
整座營帳陷入寂靜,我幹坐在那裡,呆呆望着同一張地圖,心裡仿若空了一大半,就算吸入再多的空氣也填不滿,反而引來全身寒冷般戰慄。
那種盲目、無助的感覺像漆黑的海水,將我深深淹沒。
除了漆黑,還是漆黑。
爲什麼會如此絕望!
“王,”突然,一個嬌羞的聲音傳來。
營帳內的側簾被掀開,一襲絳紅羅裙閃入眼前,
是香卓。
我奇怪的望着她,在碰到她閃躲不定、嬌羞不堪的目光時,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那個側簾隔開的就是蒼衣就寢的地方,香卓一臉嬌羞的從裡面出來,難道他們昨天晚上……
越往下想就感覺越呼吸不上來,跟缺氧似的,臉頰也燙燙的。
我突然不敢看香卓,更不敢將目光放在眼前這個異常冷靜的男人身上。
倒是香卓主動走過來,坐在蒼衣身旁,嬌媚的說:
“王,既然解藥不能按時配製,千裳到戰場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這樣對我們戰爭也有利。”
關鍵時刻香卓的一句話讓我倍感溫暖,我知道她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一定知道我心中想法,卻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幫我說兩句,真的很感謝她。
這讓我想起了前世的湘竹仙子,也是在無數個關鍵時刻,她站出來幫助我。
最後,蒼衣也沒有表態,只是說:
“戰爭的事,本王自有打算。”
就這樣把我打發走了,
接着就是一天的採藥過程。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冷風凜冽中,一抹影子從營帳中閃出,迅速消失在長草漫漫的原野中。
一間破廟,兩條人影相會。
一襲絳紅羅裙,一襲黑影金光。
“明天霓裳會不會出現?”黑影金光問,
“可能會,”絳紅羅裙說,
“我要的是確切答案。”黑影金光有些暴怒,
“蒼衣的心思無法猜透,但你只要按原計劃行動即可。”絳紅羅裙淡淡的說,
“好,我暫且相信你一回,記住,我只要報仇!”
“我知道,我只是想幫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