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句看似隨意的話讓我硬生生住了腳。其實,我很想無視,可是秦嵐那脾氣也怪,說一不二,倔強起來,和秦衣相仿。
這是我在納蘭的那段時間得出的結論。
最後,我恨恨走下牀,從櫃子裡拿出一條毯子,躺在太師椅上,湊合了一夜。
金鑾殿,
蒼衣坐在書桌前,面前一張巨大的行軍圖,他執筆,在上面仔細研究揣摩。
這時,一道黑色人影從窗口悄無聲息的落下。
“王,”黑影跪在地上,畢恭畢敬的說,“今天千裳小姐心情好點,中午喝了一碗粥,下午又讓御膳房的張師傅做了幾道小菜,和春香秋香一塊在院子裡吃的。申時,千裳小姐躺在院子睡了半個時辰,戌時,站在清心殿門口,將近一個時辰。中間張公公過來,吩咐李嬤嬤給千裳小姐幾件加厚的衣裳。而其他時間都坐在窗戶前看書,不許任何人打擾。還有……”
說到這裡,他微微停頓,擡頭看着王不動聲色的臉,猶豫片刻接着說:
“夜半子時,秦嵐進入千裳小姐房間,”
蒼衣執筆的手一頓,隨後微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然後秦嵐在千裳小姐房間過夜……”
話音剛落,蒼衣擡起頭,一道陰冷的目光射過,黑影渾身一抖,冷汗直下,雖然他一直低着頭,未敢看王的眼睛,但那道凌厲的迫氣,仿若千斤巨石,壓的他喘不過氣。蒼衣放下筆,薄削的嘴脣輕啓,陰鷙的聲音在金鑾殿迴盪:
“說下去!”
黑影戰戰兢兢的繼續說:
“微臣斗膽,冒着大不敬的罪名潛入房頂,掀開瓦片,聽到秦嵐要在千裳小姐臥榻過夜,但千裳小姐不肯,最後秦嵐睡在牀上,小姐拿了條被子,在太師椅過了一夜。”
聽完,蒼衣的面容恢復如初,他垂下眼簾繼續看行軍圖,許久,他開口,
“你下去吧!”
聲音低沉,聽不出任
何感情。
黑影偷偷看了一眼王,在站起身時,兩腿仿若站在寒冰中一夜,抖索麻木。接着,身形一頓,消失在大殿內。
大殿又恢復了死一般寂靜。
蒼衣擱筆,轉身走到窗邊,望着夜空中一輪皎潔孤月,深邃的眼眸現出幽暗、冷然,仿若洶涌的巨浪在裡面翻滾不息。
長歸山
這裡是一個冰雪世界,終年下着鵝毛大雪,放眼望去,除了連綿不絕的冰山,沒有一絲人煙。
這時,隨着一聲奇怪的冰雪相磨的聲音,一扇用千年寒冰砌成的大門緩緩打開。
一襲紫衣閃現在這潔白晶瑩的世界,顯得如此耀眼。
他從冰窟中走出,腳步很慢,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下盤飄虛,有點站立不穩的樣子。而他的臉沒有一絲血色,蒼白的透明,仿若與冰雪融爲一體。身上,也冒着絲絲白霧,整個人像剛從蒸籠出來一樣,但是,長歸山,除了嚴寒刺骨的冰冷,就是永無止境的煎熬。
終於,又熬過了一月。
這時,漫天雪花飄下,落在他泛着紫色光芒的睫毛上,蒼白透明的眼簾上,它們停在那裡,保持着六瓣花骨的媚態。顯然,紫衣人身上也和冰雪的溫度一樣,不然,連一瓣小小的冰雪也融化不了。
出了冰門,紫衣人緩緩睜開眼眸,那雙同樣泛着紫芒的眼眸中滿是虛弱。當他的視線落在冰門外的空地時,神色微凜。
那裡,坐着一位老者,雪白的長髮鬍鬚垂落在地,泛着銀白色的光芒。
“師父,”紫衣男子開口,聲音虛弱,仿若一個大病初癒的人。
“尋兒,”老者看着自己心愛的徒兒,忍不住長嘆道,“霓裳是你生生世世過不去的情劫,爲何明知道結果,還要如此固執的走下去。上次,若不是爲師用千年玲瓏護住你心脈,恐怕早魂飛魄散萬劫不復。”、
沒錯,此人就是紫非宮宮主步尋,每年9月10日,他都要返回長歸山,忍
受一個月的千年寒冰蝕骨之痛,那是一種能將一個人的神經意志徹底腐蝕的痛,尋常人根本無法忍受。而他自從二十年前強行出關,自毀經脈也要趕到斷崖將轉世後的千裳救下的那刻起,就要生生世世承受這種煎熬,但是他從來沒有後悔過。
“師父,”聽到爲師的話,步尋勾起嘴角,一抹苦澀閃現在他絕美的臉龐。
“如果能放得下,前世,徒兒就已經做出決定了。就算爲她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那又如何,徒兒不後悔。”
“癡兒癡兒啊!”
看着愛徒固執的神色,老者仰天長嘆,臉上的悲愴如鋪天蓋地的冰雪,一瀉而下。
“尋兒,霓裳沒有回紫非,你應該知道的,難道你還要去聖爵將她尋回嗎?”
步尋搖搖頭,他望着北方那片蒼茫的大地,眼裡是掩飾不住的傷痛。
“師父,其實霓裳活的很累,她心裡很痛,徒兒一直都能感覺到。前世,徒兒無能爲力,但今生,無論如何,徒兒一定要解救她。”
“如何解救?世間所有恩怨情仇皆有因果,若不是前世的因,何來今生的果。天命如此,如何更改。”
“不,不,一定會有辦法的,霓裳的命不由天定!”
看着步尋悽絕極致的神色,老者心痛的嘆息:
“奈何橋畔,霓裳固執的潑下那碗孟婆湯,一切冤孽皆由此而生。當年老夫託孟婆告知於她,只要忘記所有,一切將是終結,但她偏不聽,命既如此,任何人也幫不了她。”
“師父,你是知道的,情這個字,若真的能忘,您又爲何守着這長歸山一生不肯離去。”
步尋知道,師父也爲了一個人,只是,他一直沒說。
看着徒兒心意已決的樣子,老者再沒有勸他,只是起身,慢慢消失在白茫茫的冰封雪地。
“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啊!”
但他悽哀的聲音在長歸山脈久蕩不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