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攸的出生就是一個悲劇,蘭妃野心很大,想自立爲王,只是朝中不允許女子,所以,她就利用兒子容攸,從開始的爭奪王位,到最後的弒兄篡位,這些都是蘭妃一手策劃的,容攸全然不知,因爲在他剛懂的地位之爭時,就已被蘭妃下蠱。
他只是個孩子,可在王宮,孩子不過是另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罷了。
這幾天,一直下雨,冷空氣彷彿一下子襲來,凍得人從骨子裡發抖。
容攸的身體越來越差,以前還可以上躥下跳,現在,只能躺在牀上,透過窗戶,望着外面淅瀝的細雨。
我坐在他旁邊,陪他看雨,有時,幾個時辰都不會說一句話,各有各的沉思。
這天,天氣稍微放晴,我給容攸穿上厚厚的衣服,又披了件貂皮披風,將他抱到院子裡,曬曬太陽。
他說這幾天一直躺在牀上,都快發黴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嘴角,現出一抹苦澀。
院子裡一張躺椅,我將他抱到上面,躺好。
容攸仰面,微閉上眼睛,溫暖的陽光頃刻灑下,在他蒼白透明的臉上鍍了一層金黃。
這段時間,容攸消瘦的厲害,任御膳房熬製再名貴的補湯,也不見絲毫起色,漆黑的眼眸現出死灰。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裡也難受,雖相處時間不長,卻早已將他當做親弟弟。
“姐姐,”這時,容攸開口,聲音虛弱。“真的有來世嗎?”
我驚愕,不知他爲何突然問這個,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哥哥說明天帶攸兒去來世,那裡沒有高高的城牆,沒有守衛,沒有宮女太監監視着攸兒,攸兒也再不會生病吃藥,那裡也有好多和攸兒一樣大的孩子,他們會跟攸兒玩。是這樣嗎?”
聽着一個孩子稚嫩的詢問,眼眶一陣酸楚,我趕緊望向其他地方,不去看他。
那雙深陷的大眼睛裡,滿是期待。
“攸兒,”深吸一口氣,我轉過頭,摸着他的臉頰輕聲說:“蒼衣哥哥說的沒錯,來世真的很好很好,沒有病痛,沒有寒冷,每個人都會對攸兒好。”
“攸兒就知道哥哥不會騙人的,那姐姐相信來世嗎?”
“相信,”
這個毋庸置疑,若不信,我又何苦堅持到現在。
“那來世能看到哥哥姐姐嗎?”
“來世有好多像哥哥姐姐一樣的人,
他們會好好照顧小攸兒的。”
聽到這些,小傢伙的臉漸放光彩,突然,好像又想到什麼似的,他拉着我的手說:
“姐姐,能不能答應攸兒一件事?”
“什麼事?”我問,
“姐姐可以做哥哥的王妃嗎?”
我錯愕,這個問題從來沒想過,也根本不用考慮。
一看我沒說話,小傢伙一下急了,他抓着我的手,略帶哭腔的問:
“姐姐不願意嗎?攸兒可以看出,哥哥很喜歡和姐姐在一起,攸兒也好喜歡姐姐。”
“這……”我很想騙他說‘好’,可爲什麼就是開不了口。
秦衣,如果是你,你該作何回答。
“裳兒當然願意,”身後一道低沉的聲音。
回頭,蒼衣高大的身影映入眼簾。身後還跟了幾個太監,擡着案几,龍椅,其中幾個抱着一摞摞奏摺。
“本王今日在太和殿批改奏摺,陪着攸兒。”
“太好了!”攸兒開心極了。
如果沒有這些奏摺,蒼衣恨不得每天都陪着容攸,只可惜,世間又有多少事能夠順應人心,即便他是王。
“哥哥,”容攸望着蒼衣,“你要娶姐姐做王妃,攸兒好喜歡姐姐。”
“當然,”蒼衣答應,
隨後,他抓起我的手,拉至身邊,在我耳邊說:
“下個月,本王迎娶你爲王妃,裳兒覺得好嗎?”
“我……”下一個字還沒說出口,手指一痛,被他狠狠捏了一把,我擡頭,看到他眼裡的不容置疑。
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個人,還是那麼霸道。
隨望着容攸,點點頭,扯起一抹笑。
“當然好!”
我知道,這不過是一齣戲。下個月,容攸根本等不到,因爲明天晚上,他的蠱就要發作。
“有沒有一種藥,可以死的毫無痛苦。”那天,蒼衣的話在我耳邊迴盪。
“有,”我說,
從懷裡掏出一粒紫色藥丸,遞給他,發抖的手指不小心觸及他的手心。
冰冷如鐵。
一早醒來,又是一個下雨天,天空陰暗,雲朵低沉,讓人的心情也跌落谷底。
這天,容攸早早醒來,雖然虛弱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但眼睛裡卻如星光閃耀。因爲今天蒼衣答應陪他出宮,去他最喜歡的西子湖。
容攸說,西子湖他只去過一次,是6歲那年,蒼衣帶着他偷偷溜出宮。那時,正值夏季,湖裡的荷花全開了,他們在裡面划船游水,弄的衣服全溼了。最後很晚纔回宮,被父皇發現,把蒼衣狠狠責罵了一頓,事後還罰他在書房面壁思過。
說這些的時候,容攸望着皇宮內高大的圍牆。
我知道,就是那堵牆,困了他一輩子。
收拾完畢後,蒼衣正好過來,他彎身,抱起容攸,我們一起乘上馬車,前去西子湖。
現在已是深秋季節,我想湖中早已不見荷花,只剩下枯敗的殘葉。那樣的一番肅殺景象,不知容攸看了會不會難過,畢竟和六年前,蒼衣帶他出去的光景不同。
物非人也非。
一炷香之後,我們下車,卻奇異的聞到一股荷香。
側頭,大片青翠引入眼簾,蔓延到了天邊。一朵朵荷花如出塵仙子,慢慢綻放她們嬌嫩的花瓣,青綠色的蓮蓬,在花瓣中若隱若現。微風吹來,如一波碧水,從中心慢慢盪漾開來。好一番奇世仙境。
看着蒼衣篤定的面孔,那一刻我明白了,是他派人快馬加鞭將這些荷花從南方移植過來。爲了怕她們早早凋謝,又從靈山引來溫泉,這才使得容攸看到眼前這番景象。
原來,他的血,並不是冷的。
“哥哥,快看,那條船是不是我們以前乘過的?”容攸興奮的指着岸邊的小船。
蒼衣笑着點點頭,抱着他過去。
划船,戲水,摘蓮蓬,吃蓮子。
那一刻,我們像普通人家一樣,沒有帝王皇室,沒有爾虞我詐,更忘記了生死離別。
天漸漸黑了,容攸的眼睛一片死灰,就連臉上、身上,也開始蔓延。我知道,時間快到了。
“攸兒,你累了,先睡一覺?”蒼衣抱着他,低頭問,聲音再平靜不過。
容攸點點頭,蜷在他懷裡,虛弱的說:“哥哥別走。”
“我不走。”
西子湖畔,細雨飄零,碧綠的荷葉開始枯敗,蒼衣抱着容攸漸漸冰冷的身體,一宿沒有閤眼。
我守在他身邊,陪着他。任雨水打在臉上,沒感覺一點寒冷。
早上,他將容攸放在船上,揭下披風,蓋在他身上,望着漸漸消失的小船,蒼衣開口:
“這是本王第二次無能爲力。”
聲音嘶啞。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