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宮千重,有層層紗罩籠絡,飄飄絕袂,綴點着這森嚴之所。然而在平日,即便是王公大臣,想要進入這般禁宮內苑,不經通稟,不經傳報,自然是甭想一入。可是今日,除卻宮外守禁,這內苑之中的四下宮門,無論東西,不管南北,皆無有再設禁令,就一如,這大開宮門,在等着某人的到來的一般。
一把長刀,負在手中,迤儷於身後,一路淌染,生颳了一道刮痕,拖地帶血。但有見凌風眼中,那斯煞氣,好一似地獄修羅般,如鬼如魅,遇佛殺佛,遇神殺扇。
齜了牙的,‘呀’了的一聲吼,傳遍宮寰,“……凌霄,畫扇,你們,你們都給我出來!”怒吼震四方,如今方當一句,恍如蓋頂,連這皇城之內的威嚴場所,不禁也竟覺一顫再顫。可也就在凌風的這一聲怒吼聲歇後,無數的長矛,便也在頃刻之間,不知道埋伏了多久的之後,盡數朝他指來。
也在這時,同一時刻,在那方高高在上的皇牆之上,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現了身,也開了口。“凌風,你還真有能耐。朕纔剛聽到傳報,說你囚車在半路被手下所截,沒想到才聽到了這消息不久,你便不怕死的闖進宮來。!”皇帝冷哼了一聲,似乎與着凌風此刻一樣,再無把對方當成親兄弟的一樣,“真想不到你,竟然不甘願去死在市井之上,朕本來還打算給你這亂臣賊子一刀痛快,但你今日,似乎是不想這麼痛快了,偏要來死在朕的面前。”
“那你便來一試啊!”凌風在此一刻,似乎也絲毫無了畏懼之心,將之長刀橫在胸前,舔血一刀,帶着挑釁,帶着嗜殺,衝着那高牆之上的皇帝吼,“我倒想看,你這昏君,又能奈我凌風如何了!”
“來人……”皇帝站在城上那麼的一喝,無數長矛再度對準凌風,又是近了幾分。“將他給朕,大跺成醬,以敬效尤!”
咻……
一聲長刀橫過,破衝千軍,凌風身上的那身上,卻在一點一點的淌染着他那身風塵一路而來的僕僕纖微,此時此刻,在他腳下倒下之人,何止上百。只是,這再度一衝而上的禁軍,又豈止上千,這一戰,他註定的敗北,註定的寡不敵衆。
“給我殺……”最後一聲怒吼,在確定了凌風再無力還手的一刻,皇帝伺準了時機,朝那禁衛者命令道,“把他殺了……”
長矛指去,授首一刻,卻有一道蹁躚身影,也不知從何處出來,擋在凌風身前,“……你答應過我不殺他的啊!”這個女人,畫扇,朝着啊天子,開口便是責問。聲雖不大,卻足以讓站在城上的凌霄聽了個明白。
“畫扇,你不懂,你下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皇帝屏息了口氣,平靜下剛纔那番暴動之情,對着畫扇說,“他今日不止來殺的朕,他更想殺的是你!”說罷,他的眼光轉向躺在了地上的凌風,好一陣無情。
畫扇堪堪略首,望着躺在地上的凌風,畫扇偏偏卻是與皇帝的話大相庭徑的搖着頭,眼神之中盡是堅決,“是我畫扇對不起了他,我甘願就此死在他的手中,我無怨,也無悔!”
這話,若是在以前,凌風會有所一動,只是現如今,在聽到城上皇帝回畫扇的那句“你別忘了,你已經答應嫁朕爲妃”的話後,凌風依然無了動容,他也知道,此刻,他來這皇宮之中,只不過爲求一場泄憤,一場屠戮,一場在臨死之前的痛快了結。
畫扇,他再無牽了。
在他此刻的眼中,除了血,還是血,猩紅了一眼,迷離了他的目。耳邊廂,尤只剩那一日落雪,那一句嬌言,“你這畫多少錢,我買了!”
也曾言呵,“何事秋風,……悲畫扇!”
“呵呵,呵呵……”凌風無由的,,大笑了起來,趴在那層自己的血泊之中,大聲的狂笑了起來,“……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仰起頭,他竟,發了瘋似的,朝天吼。
“殺了他……”
“不行……”在此一刻,畫扇操起了凌風跌落在地上的那柄長刀,橫在頸邊,語出威脅,“你要敢動啊,我立刻自盡!”
無奈,無奈,這一場僵局,依舊僵着。
日薄,照着大地上的那灘血跡,班駁入眼,刺目。一方絲巾,別樣的紅,容若在躺在地上的那個凌風,畫扇幽幽素淚,道:“凌風,原諒我,……”在他的耳畔,沒有別的話,只有這一句。
說罷,畫扇朝着城上的那個皇帝,款款步去,“我想和你好好一談!”
也不知她這一談,是多久。
只覺一日,又近西山,剩下的黃昏剩影,沒有多少壯色可言,有的,只是這淒涼無比的如死,卻未死。
也不知過了多久,竟意外的,有一個小太監,手中拿着一方明黃紙折,當場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乃念之凌風爲朕之親兄弟,其罪當誅,其情難忍,今又逢朕納妃之喜,特大赦天下,免去凌風死刑之罪,從此打回皇陵中,再不得出一步。生當守皇寢,死當恪職責,欽此!”
這一詔,說其重,在凌風的心中,不甚其重;說其輕,在凌風餓眼中,也當其輕。
他只記得,在昏迷了之後,有人歡喜,有人便愁。他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的,被人擡到了皇陵之中的,就此安放着,如同死屍一樣的被丟棄在這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皇陵之中了。
他始終,還是得回到這處遍地死人的地方啊!
夜慘慘,罩在皇陵之中,半睡之際,間又半醒。周身的痛楚,無邊的蔓延着半睡半醒之中的凌風。稍一睜眼,他驀然的一瞬間,有着錯愕,他還活着嗎?持刀擅闖禁宮,他本求一死,如今卻還好好的,活着的嗎?
“你醒拉?”在黑暗之中,有着另一個聲音,異常冰冷的開口尋問。凌風一嚇,只是這屋內慘暗無比,凌風無法去看清他的容貌,卻是那把聲音,是他再也熟悉不過的了,凌風衝着剛纔那聲音的來源,不大置信的,以着試探的口吻,問:“……凌羽!”
“是啊,凌羽!……”黑暗之中,凌羽的口氣,有着感慨,有着悲哀,甚至於,還有着憤怒,“凌羽,窩囊廢,——凌羽!”他自嘲自諷的,在黑暗之中,響起了一聲悶笑,卻足以讓凌風清楚的聽得明白他這一聲笑,是在笑着凌風,凌羽道:“三哥,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還是說………………”凌羽頓了許久,似乎在思量,似乎在蓄勢,等待爆發,“……還是說,是你太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