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登上由草棚竹柱搭設的亭子,遠遠就能看到高高聳立的書院牌樓。
大皇子坐在竹椅裡,輕喘着氣。
微風輕拂,帶起山中獨有的微涼,因走動發散出來的一點薄汗,隨風而散。
大皇子精神一振,走到靠近峭壁一邊的圍欄處。
腳下臣服着蒼翠連綿的青山,遠處流淌着銀帶一般的運河,再遠是影綽的田野與零星散落的屋舍。
這就是他將要掌控的天下!
一瞬間,大皇子豪情萬丈,胸中熱血澎湃。
牌樓下,山長聞顯明帶着先生與一衆學子遠遠迎了。
韓遠之忙低聲提醒大皇子回神。
大皇子扭了身,就見位白髮長髯的老者大袖飄飄而來,其後則是束冠儒雅的學子們。
大皇子正色上前,禮了袖袍,先躬身見禮。
“祥拜見先生。”
聞顯明忙側身了下,帶着身後衆人,長揖道:“老朽不才拜見大皇子殿下。”
“先生快快請起,”大皇子虛扶住他,後請身後衆人起身。
聞顯明藉着起身理袖一動作,藉機打量大皇子,舉止大氣,神情爽朗,與陛下當年極爲相似。
纔有些滿意,忽的飄來一絲異味。
聞顯明輕抽了下鼻子,微微蹙眉。
這是喝了酒了?
在來拜訪他們之前
聞顯明瞟了身旁正與兩位先生說話的大皇子,略往後退了些許。
大皇子尚且不覺,還與他寒暄着往前而行,韓遠之略微落後幾步,順着山路緩緩前行。
左右他在衆人眼中是個武夫,這等談書論畫的雅事,他就莫要參與了。
太陽將將就要落下。
大皇子與聞顯明等衆人作別。
沿着蜿蜒的小徑曲折而下,大皇子有些遺憾的望着殘存成一線的太陽。
這時辰怕是不能去方山了。
周大人察覺了他的意思,想了想,便道:“下官在附近有處別院,大殿下若是不介意可去那裡歇息,待到明日,可從那裡直抵方山。”
大皇子點頭,“甚好。”
餘光瞥見一窈窕身影娉婷而來,不自覺的將心神投了過去。
落日的餘輝斜斜的落在她月白色的素綾裙上,秀雅的纏枝薔薇從領抹一路蜿蜒至腳踝,輕盈的絲絛鬆鬆系與腰上,就着也還是不及一握。
少女似乎並未察覺她已走入別人視線,此時她柳眉輕蹙,脣瓣淡抿,好似有點點哀愁纏繞心尖。
而她衣服繡邊上銀絲微微發光,在她周身縈繞出一圈光暈。
大皇子的眼睛黏在她身上,隨着她越近,也越睜越大。
孫唐安察覺了他的異樣,轉了轉眼珠,心裡有了主意。
他朝身後侍從使了個眼色,又瞧了那少女一眼。
侍從立刻明瞭,悄然消失在隊伍裡。
大皇子心裡癢癢,想着怎麼不着痕跡的擺脫衆人,跟那位小娘子打招呼。
奈何老實人周大人是個不解風景的,見大皇子遲遲沒有挪步,便先行引路。
大皇子眼見少女就要走遠,無奈的嘆了口氣。
此時跟在他周圍的不是朝廷大員,便是阿爹派來的護衛侍從,就是柳三郎怕也會規勸他的。
大皇子心裡鬱郁,便是皇子,也不能隨心所欲啊。
船很快離開風景如畫的茅山,轉去別院。
兩個俏丫鬟捧着煮好的茶過來,而後立在兩步之後,乖巧可愛。
大皇子索然無味的喝了一口,隨手捏了枚烏黑的棋子,落入棋盤。
有了那位仙姿玉貌的小娘子在前,再看這兩人,便覺得不堪入目。
兩個俏婢明顯感覺到了大皇子的態度變化,互相對視一眼,知趣的退了出去。
孫唐安微微翹了翹嘴角,看着周大人冥思苦想之後,落下一枚白子。
船很快靠到了阜頭。
角門處,一早等候着的僕從們,急忙涌出,負責料理此處的管事躬身立在邊上。
等到衆人下船,他趁着旁人沒有留意,低聲跟周大人稟告。
“夫人一早命小人將院子收拾出來,小人還將靈毓苑裡所有物什都換了遍,便是跟前伺候的,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周大人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周夫人的意思。
他暗贊夫人慧敏,只聽他派人傳話,就能從隻言片語裡洞悉一切,甚至還能提前安排好所有事情。
他將大皇子安頓好,又將孫唐安請到距離不遠雅韻齋。
孫唐安還想借機另做安排,這裡實在不太方便,便婉拒了,反而去了稍遠些的馨蘭閣。
周大人讓人帶他過去,纔有空閒跟韓遠之說話。
但因之前他沒有仗義執言,韓遠之對他態度雖然還是一如從前,神色間卻流露出疏淡。
周大人暗自嘆了口氣,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番洗漱過後,周大人請了衆人來到花廳。
此時,宴席已經備好,便是酒水也都溫的恰到好處。
中午那酒尚還留了一甕,此時也都擺了上來。
大皇子這會兒沒有了顧忌,敞開量的喝,韓遠之也半被迫的陪着他喝了好些。
孫唐安和周大人喝得少些,但也是臉色酡紅。
月上中天,衆人才散了席。
大皇子被侍從們簇擁着回了靈毓苑。
一番梳洗之後,大皇子返回內室。
才一入內,他便察覺了不對。
此時,屋裡似乎多了些許淡雅的清香。
他凝神站定,警惕的掃視一圈。
盈盈的燭火在燈罩裡跳躍,將屋裡照得溫暖明亮。
一抹倩影在那厚厚的帳幔之後,蜷首而立。
“你是何人?”
大皇子闊步走了過去,一手毫不客氣的撩開帳幔,一手緊捏腕間的匕首。
帳幔隨着他的動作飛揚起來。
立在幔後的女子低呼一聲,驚慌躲閃。
大皇子看着她,瞪大了眼。
“怎麼是你?”
大皇子就是想破了腦子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裡看到那一面之緣的小娘子。
小娘子眼含淚珠,似氣似怨的瞪着他道:“不是你派人拿住我兄長,逼迫我來的嗎?”
大皇子張了張嘴,想說沒有。
但他又不能肯定不是他跟前的人乾的。
他朝她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大步衝出了門。
柳三郎正與侍從們說話,見他出來,忙迎了過來。
大皇子冷着一張臉道:“你有沒有揹着我做什麼事?”
柳三郎一怔,反問:“不知殿下指得何事?”
大皇子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不是他乾的。
他擺手,道:“時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又吩咐侍從,“去備些茶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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