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月粗喘了會兒，見顧清菲皺着眉頭，煩躁的扯領子，便過來摸了摸她後背，發現她從衣領到後腰幾乎都溼透了，頓時心疼不已。
姑娘打小膽子就不大，之前林娘子那回就把她嚇得夠嗆，回去晚上都沒睡好，今天這個更嚇人，要是真讓她跳下去，姑娘以後的日子就別想安生。
她這是明晃晃要往姑娘心裡頭插刀子啊。
巧月不善的盯了顧清蓮一眼，抿着嘴扭身去拿備用的衣裳，扶着顧清菲去屏風後更衣。
翠兒低頭，與顧清蓮對了個眼神。
顧清蓮輕輕翹了下嘴角，給了她個安心的眼神。
顧清菲很快從屏風後出來，本因周身乾爽而舒展的眉頭重又皺起。
“多謝五姐搭救之情，我就不多打擾五姐了，”顧清蓮撐起身體，扶着翠兒的手想要起來，但因腿軟，幾次都無法成功站起。
顧清菲鎖着眉頭，糾結的看着神情淡淡的顧清蓮。
顧清蓮顫顫的行了禮，起身往外走。
顧清菲忍了忍，還是怕她再尋短見，“你發誓……再不見那人，我就當沒看見這事。”
顧清蓮腳步一頓，她微垂着頭。
雖然這結果是她算計的，她很清楚，顧清菲會這麼做，但真的聽到顧清菲妥協，她心裡還是蕩起了漣漪，她相信顧清菲應該清楚擔下這事之後會產生的後果，可爲了她，顧清菲還是擔下了。
她用力壓下泛起來的情緒，以拇指壓着小拇指，餘下三指筆直的朝着天，道：“我發誓，以後沒有長輩的允許，我不會再見程家郎君一面。”
顧清菲鬆了口氣。
這樣就好，只要她不再做損害顧家聲譽的事，那這事便就此揭過，好在這事也就她和琪姐兒知道，應該不打緊。
顧清菲看了眼巧月，示意她送顧清蓮出門。
她坐在椅子裡，緩了好一會兒，覺得神情如常了，纔出門找林琪一塊來到顧清菱的艙室門口。
這會兒，艙室裡十分安靜，林琪和顧清菲對視一眼，便讓巧月扣門。
紫草很快過來應門，見到兩人，她眼睛一紅。
顧清菲側頭往裡張望了下，見顧清菱正坐在舷窗邊，手捧繡撐，飛針走線，忍不住問：“四姐就一直坐在這兒繡花？”
紫草被她聲音裡的關切，激得眼睛一熱，忙低下頭，悶悶點了下。
顧清菲挑眉，不等再問，就見顧清菱擡起頭，招呼道：“宴席結束了？”
“啊，”顧清菲扭回頭，乾乾的答應着，跟林琪走了進去。
顧清菱招呼紫草搬圓凳，等兩人坐下，又讓紫草上茶上攢盒。
顧清菲見她一迭聲忙活，便按了她手，又道：“別忙活了，我們不渴，也不想吃什麼。”
顧清菱一頓，轉頭，見到兩人都定睛看着自己，她笑了下，詫異道：“怎麼都這麼看着我。”
林琪抿了抿嘴，朝顧清菱笑了笑，雖然沒說什麼，但她眼角眉梢都帶着關心。
顧清菲倒是有話，可又不知該如何去說，瞧着溫柔和順的顧清菱，只覺得心酸得不行，末了只憋出一句，“要不我陪你去見太婆，這親事咱們算了吧。”
顧清菱靜默着低下頭，然後搖頭，道：“不，我覺得這樣挺好。”
她擡起頭，看到顧清菲和林琪都瞪大眼睛，淺淺的笑了下，又強調：“我真的沒事，孫家大郎文采出衆，相貌堂堂，即便有些許不足，也是瑕不掩瑜，我很知足。”
顧清菲聽她這麼說，眨巴眨巴眼，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琪眼睛彎起，帶出點點笑意。
顧清菱生性羞澀，雖然心裡想做出大方的樣子，可還是被兩人弄得臉頰緋紅。
“其實打從定親那天開始，我就一直擔心。你們不知道那天嫡母的樣子有多古怪，所以纔會明知道於理不合還跟你們過來，現在終於看到人，也知道了原因，我這心也落地了，”她道：“以後可算能睡踏實了。”
她這話才一說完，屋裡頓時一靜，顧清菲鼻子酸酸的，覺得顧清菱的要求實在太低。
“你就這麼決定了？”她扯着顧清菱的袖子道：“這可是關係到你的後半生，你不仔細考慮一下？”
顧清菱點頭，大約是打定決心，她反倒變得從容起來。
“我和你們不同，打小我就知道嫡母不喜歡我，對於婚事我只求不要做妾，不要老夫少妻便好。孫大郎至不濟也與我年紀相當，且他是阿爹挑中的人，品行不必懷疑，孫大老爺與阿爹相交莫逆，以後多少也會照顧一些，孫大太太素有賢名，兩家距離又這麼近，便是心裡不喜，也不會太爲難我。這樣一想，能得這樣一個夫婿，還是我賺到了。”
顧清菲張了張嘴，不得不承認顧清菱說得對。
二嬸可不是個善茬，顧清菱在她手底下過活本就艱難，這門親事要不是二叔越過二嬸，只怕也不會辦成。
如果這事真要攪黃了，只怕二嬸會以這個爲藉口，掌控四姐的親事，倒時就是太婆也不好太過插手了。
想到這裡，她鼓起來的氣消了下去，努力往好了想。
其實不看那一點跛足，單論文采，孫大郎還是可圈可點的，那一手畫藝真是壓了整個江寧學子一頭，至於人品，能得大哥稱讚，想來也不會太差，只可惜以後不能入仕了，只能做個富足的田舍翁了。
顧清菲癟了癟嘴，表情鬱郁。
林琪倒覺得顧清菱通透，活得明白，知道取捨，明白利弊。
她拉了拉顧清菲的袖子，示意離開。
顧清菱把話說完，心裡也覺得輕鬆了。
她朝林琪笑着還禮，讓紫草送人出去。
林琪望了眼一直立在角落做背景的素雲，拽着顧清菲出門。
才走出不遠，就看到甲板上大步流星的走來一羣人，最前面的一身豔麗的紅裳，輕薄的裙襬隨着她的走動滑出粼粼金光，極爲華貴逼人。
不用看，顧清菲都知道那人是顧清薇，她看了看天，喃喃的道：“今天的詩會怎麼結束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