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嬤嬤睃了明顯不快的顧氏一眼,陪着笑道:“大娘子有所不知,這些年哥兒姐兒都大了,底下人爲了討好主子,花樣百出,大夫人覺得太過奢靡的風氣不好,管了幾次,可也只剎了一陣,後來還是老夫人發了話,說一家子不能爲了點吃食傷了和氣,下令把小廚房都停了,這才徹底整治好,”柳嬤嬤頓了下,見顧氏還沉着臉,又道:“不過咱們院情況不同,您和姑娘都吃素,且姑娘身子又弱,單獨開個小廚房,想來其他人也能體諒。”
顧氏點點頭,覺得柳嬤嬤這話極對。
府裡誰要是眼紅這裡有小廚房,大可以跟着一起吃素,她倒要看看誰能堅持得住。
柳嬤嬤又道:“只是大夫人才接手浴蘭節的事,這會兒大約正忙着,大娘子連連派人過去,弄不好反倒惹得不悅,”她看了眼顧氏道:“大夫人是個心裡有數的人,定然不會忘了咱們這邊的事,大娘子且安心等着便是。”
顧氏對陳氏的辦事能力還是認可的,聞言點了點頭。
芸心在兩人說話間,給顧氏挽了個垂髻,烏黑的頭髮鬆鬆的垂在肩上,一縷散發順着她鬢角鬆散滑落,越發襯得她眉目如畫,脣瓣嫣紅,恰似一朵慵懶的春睡海棠。
顧氏抿了下鬢角,把那縷風情掩在耳後,吩咐卷翠拿兩匹細布,一匹青竹暗紋的蜀錦來。
曹嬤嬤眼神一閃,踟躕片刻,到底沒有動彈。
卷翠知道顧氏交代的這些東西是準備待會賠禮用的,轉身去後罩房。
走過耳房,她想了想,順着檐廊繞去了小跨院。
丹霞正在繡過幾天要用的五毒香囊,見到卷翠,她忙放下針線盒,迎了過去。
卷翠望了望掩了大半的槅扇,低聲道:“姑娘歇下了嗎?”
丹霞點了下頭,望了望天道:“姑娘睡了有一會兒了,姐姐可是有事?”
卷翠就把開設小廚房被遲嬤嬤推脫的事說了,這回她沒有修飾措辭,把遲嬤嬤不客氣的話照實說了,又道:“大廚房做事太過馬虎,太太和姑娘胃口本就不好,又吃着素,若不加些藥膳補補,只怕會傷了身子。”
丹霞氣得臉色發白,同時因爲這事皺起了眉頭。
也不知是怎麼了,自打來到顧家,姑娘的胃口一下子就壞了,每天吃得比貓都少,黃嬤嬤唸叨幾次,該想法子給姑娘補補呢。
林琪心裡有事,就算睡下也只是淺眠,聞聲她便睜開眼睛,道:“誰在外面?”
丹霞便帶着卷翠進來。
卷翠把事情說了一遍,林琪挑眉,問了卷翠過去的時辰,哼了聲,問起了柳嬤嬤因爲這事有沒有說什麼。
卷翠把柳婆子的話學了遍,林琪抿了抿嘴,道:“既然這樣,那你就不用再管,以後出門這事就交給芸心,你留在芝蘭院盯着柳婆子,看她到底搞什麼鬼。”
卷翠得了林琪的吩咐,心裡一鬆,趕忙去拿布料。
林琪聽到卷翠去了後罩房,煩惱的揉了揉頭髮。
昏黃的銅鏡中,小小粉嫩的小人頭髮蓬鬆炸開,好似一隻炸毛的獅子。
林琪餘光裡瞧着銅鏡裡的自己,頑皮的做了個鬼臉。
丹霞進來見她這般,忍不住輕笑。
林琪翹起嘴角,不開心的哼了聲,“我要被阿孃押着去賠禮,你倒是挺開心。”
丹霞笑眯眯的梳着她滑如綢緞的長髮,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太太是不想姑娘落人口實,只要去了那裡,不管有沒有賠禮,只要太太說賠了,甄先生還能說不是?”
林琪何嘗又不知道呢,她只是覺得甄先生心胸狹窄,實在不配爲人師表,這樣的人,她纔不想去賠禮。
丹霞麻利的給她綁了三個丫髻,用松花色的綾帶綁好。
林琪搖晃了下腦袋,套上輕薄的外衣,道:“走吧,我們去找阿孃,免得阿孃派人來叫。”
丹霞忍不住呵呵笑。
主僕倆進了芝蘭院,芸心撩開簾子,正要往外走,見到林琪,她笑着收回往外邁的腳,把林琪迎到屋裡,道:“太太,姑娘已經來了。”
顧氏見林琪打扮整齊,便露出一絲淺笑,讓卷翠拿着錦緞跟着。
林琪瞧了眼立在一邊的柳婆子,笑眯眯的道:“阿孃,芸心姐姐整天都呆在屋裡,這會兒怕是連府裡的路都不認識,不如讓她跟咱們一起去吧,順便也認識一下路。”
對於這種小事,顧氏從來都不在意,對她來說親近的就是那麼幾個,她只是習慣了卷翠跟着,這會兒聽林琪說,她自然不會駁了女兒的好心。
一行人便往汲古軒不遠的聽濤閣走去。
甄先生這會兒正在焚香讀書,聽到丫鬟稟報,她第一反應是拒絕,林琪這種打着求教名義,明晃晃戳心的小娘子,她真心不想看到。
可不見又不行。
她一直說,女子最重要的是立身端正,以和爲貴,不與他人爭短長,也一直這樣標榜自己。
林琪纔剛被自己罰過,如果把前來拜訪的顧氏母女拒之門外,豈不是讓人覺得她心性太窄,不肯接受別人的歉意?
甄先生不想壞了自己名聲,就算忍氣忍得吐血,她也只能和着唾沫嚥下去。
甄先生無奈的擺手,命丫鬟帶人進來。
顧氏娉婷走進廳堂,略福了一禮,道:“小女不懂事,冒犯先生,還請先生見諒。”
甄先生趕忙回了一禮,連聲說童言無忌,不可當真云云。
顧氏理所當然的接受了,絲毫沒覺出這是甄先生違心的客套。
在顧氏心裡,女兒說得根本就沒錯。
她家珍珍手握大筆嫁妝,模樣可愛,性格乖巧,這樣條件的小娘子就是放眼整個大胤朝,也沒幾個,珍珍肯嫁給誰,那就是誰天大的福氣,不好好寵着、愛着、護着,一心一意的跟她過日子,那都對不起珍珍的一片心。
珍珍也只是發表了自己的想法而已,甄先生若是覺得不對,大可以跟珍珍辯駁,道理不就是越辯越明的嗎?
可她非但沒有這麼做,反而還罰珍珍抄書,並提前下課,還表現出對珍珍的不喜,這樣乾綱獨斷,不允許別人發表意見的先生,顧氏還真有點瞧不上。
只是家中還有幾個娘子要在這兒學習,她不想林琪留下不敬師長的惡名,也不想耽擱幾個侄女的課業,這纔過來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