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霎時間分外熱鬧,適才寇氏那一點事情,似乎被遺忘過去。
門口簾子微動,大丫鬟谷芽來報,宮裡來了內侍,要宣三奶奶和三爺入宮。
老夫人忙按住林琪的手,道:“既如此,就快去吧。”
林琪蜷首行禮,儀態萬方的退去外面。
止兒上前低聲道:“姑娘,傳話的是順子。”
林琪側頭,眼神微冷。
“是貴妃召我?”
止兒搖頭,低聲道:“是領了官家的口諭。”
林琪嘴脣微抿,道:“回去再說。”
她略提裙襬,以禁步不響,裙襬不翻的秦光霞的最快速度回到院子。
崔硒已經換上筆挺的官袍,見她進來,便讓雪姣把大衣裳給她換上,並隔着屏風道:“官家既然讓順子來,想必是與娘娘在一處,這樣也好,等朝見過後,咱們就可直接出宮,也免得分開兩處的等着。”
林琪被雪姣和止兒困在厚重的禮服了,僵直的頂着華冠出來,道:“可萬一是貴妃領了官家口諭呢。”
崔硒過去拉她過來,感覺到她指尖冰冷,便寬慰道:“不會,”他攏了林琪因爲換衣而散碎下來的頭髮,拉她坐到椅子上,拿下她鬢邊的珠花,道:“那日之事,官家心裡有數,官家對大皇子寄予厚望,不會允許他有半點不妥。”
林琪透過銅鏡,看垂目立在她身後,耐心爲她通發的崔硒。
“所以官家纔會封我爲縣主?”
崔硒道:“不全是,還有你在嶽苑之舉,早該有個說法,只是因爲那事牽扯太大,而今只是落實而已。”
林琪點頭。
早前她就覺得這縣主之名來的蹊蹺,現在總算找到原因了。
收拾妥當,夫妻二人來到前面的花廳。
順子擱了茶杯,快步迎來,還沒走到跟前,便已朗聲道喜。
林琪和順子也算老相識了,便笑吟吟的見禮寒暄。
順子已有些時候沒見到林琪,再見只覺她出落得更加明豔大方,尤其一身縣主瞿衣更襯得她膚白如玉,明眸似星,就是蓮妃當年也不曾這般奪目。
三人乘着車轎來到宮牆外。
林琪一下車就看出是皇城西南邊的角門,從這裡只穿過兩道門卡崗哨,三道巡邏禁衛,便能到達皇帝停留最多的福寧宮。
順子帶着兩人從這裡一路來到福寧宮前。
他躬身拱手道:“兩位請稍後,我這就去回稟。”
“勞煩了,”崔硒回禮。
林琪也跟着屈膝一禮。
順子一路小跑着上去,片刻來喜便迎了出來。
一番客套之後,來喜引兩人往上而行,崔硒看似不經意的邁步,實則離來喜極近。
來喜極快的睃了眼周圍,低聲道:“新晉上來的孫小君似乎與娘娘來往密切,近日頻頻爲其進言,官家似乎對娘娘……”
他沒有繼續,但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崔硒眉目微凜。
他感激的朝來喜笑了笑,又落後半步。
兩人一來一去只在須臾,除了林琪,旁人根本不知。
來到正殿裡,皇帝正在書案旁揮毫潑墨,貴妃立在一旁,磨墨添香。
崔硒和林琪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叩頭見禮。
皇帝笑着擺手,道:“快起來,崔侍講,你來看看我這幅畫做得如何?”
崔硒扶了艱難起身的林琪,繞去另一邊到近前,細細看了遍,不由讚歎。
“此畫筆法飄逸,走勢流暢,尤其這山高水長一筆,深得自在天地間之精髓。”
皇帝頓時心懷大暢。
崔硒所說正是他最爲得意之處。
他擱了筆,蓋了私人小章,吩咐來喜着人表上。
貴妃讓人取來溫帕子,溫柔的將皇帝指尖的墨跡擦淨。
皇帝溫和的看了眼貴妃,才與林琪道:“如今你也是皇家人,一家人不必拘禮。”
他示意林琪落座,又道:“這宮裡就這麼幾個人,冷情的很。有空就多來宮裡坐坐,陪我和你伯孃說說話。”
林琪看看皇帝,又看看貴妃,心裡疑惑。
而今皇后還在位上,這伯孃之稱落在貴妃頭上,似乎有點名不正言不順啊。
莫非皇帝是打算廢后?
林琪深深的驚悚了,不敢再往下想。
貴妃笑彎着眼,似乎很受用,實則心裡明瞭這是皇帝對她的敲打。
她嘴裡苦得厲害。
自己的兒子,便是錯了,她做阿孃的也得擔着。
從宮裡出來,林琪就一直忍着,等回到自己的院子,便把心裡的疑問說出。
崔硒沉吟片刻,道:“皇后如今只躲在坤寧宮裡,萬事不管,除了沒交出鳳印,其實也與被廢無異。而今朝堂大皇子已得盡朝臣擁護,大抵是遭了皇帝猜忌,纔對貴妃和大皇子的敲打。當然,也是對你的保護。”
林琪眨了眨眼,奇怪的道:“保護我?他爲什麼保護我?”
崔硒搖頭,他也只是一種感覺,早前他以爲那是男人對女人的傾慕,但後來又覺得不像,皇帝對她沒有男人對心愛之人的佔有慾。
而此時被兩人談論的皇帝正神情莫辨的看着案上的信函。
來喜小心翼翼的端了茶盞過來。
皇帝接了,卻沒喝,一擺手示意他退下。
半晌,他將信函捻成長條,讓來喜拿來燈盞,就火燃了。
火光照亮他面容,以及眉宇間的一點暗沉。
翌日,皇帝下朝之時,身形微動,似乎身體有恙。
來喜大驚,急忙扶人回去,並請了太醫令入內診治。
沒到天黑,皇帝偶感微恙的消息便傳遍了各高官府邸。
一時間暗潮迭起,各家心思如何暫且不知,但大皇子的府邸明顯熱鬧起來。
每日裡從早到晚人流不息,且大多是官員,夜晚時偶爾還有絲竹之聲傳揚出來。
貴妃處在深宮,消息閉塞,等知道時,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三天。
貴妃急得不行,忙讓順子把他叫來。
大皇子來得不慢,只是臉頰泛紅,身帶酒氣。
給貴妃見了禮,便一屁股坐在了圓肚芙蓉凳上。
貴妃心疼兒子,忙讓煙翠去煮醒酒湯。
煙霞急忙奉上溫熱的帕子,眉目含俏的請大皇子淨面。
大皇子拿起來抹了一把,便隨手扔了回去。
“阿孃,你這麼急叫兒子來,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