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過,便起秋風。
齊氏在某天請安時,提議開設菊花宴。
韓家每年都會辦一場,老太君便隨口說讓她看着辦就是。
齊氏便道:“三郎如今也是一方重臣,這宴會總不能再像從前那般應付了事。我是想在毛駝岡搭設花臺,邀請一干通家之好前來,賞賞花,吃吃糕,再唱兩場戲,一起樂樂。不知你老以爲如何?”
“如此也好,”老太君很痛快的答應。
從打夫君過世之後,韓家已經好久沒有大肆風光過了,而今正好藉着三郎的勢頭,擺一擺,以後等她去了地下,也能跟老頭子交代了。
“那我這就去準備,”齊氏笑着退了出去。
不到正午,門房的小廝們好似游魚的來到各大貴胄高門的府邸。
傍晚時,俱都帶來應允的消息,最上方的則是衛家那張,其上端正的寫着定會應約的字樣。
轉眼便是九九重陽。
齊氏作爲主持宴會的主家,天才微亮,便帶着伍氏和金氏來到毛駝岡。
此岡綿延百里,峰巒起伏,如同駝峰,故此命名爲毛駝岡。
而齊氏此次選定的地方則是這岡最高,也是風景最好的一處。
此時這裡已經搭架起了花式各異的花棚、涼亭以及用槅扇搭設起來的花廳,最外圍則是以茂密的柏樹環起,只留一面賞景。
齊氏帶着兩個媳婦以苛刻的態度轉了一圈,便命伍氏和金氏分站在兩邊迎客。
她則去往單獨設下的一處小亭,命人將屏風等物放妥,以免老太君過來休憩時不會被風吹到。
太陽逐漸高升,韓家其他三房的女眷陸續也都到了。
沒多會兒,衛家和崔家以及劉家王家等幾家或是交情極好的,或是有姻親的也都來了。
劉韓氏緊跟在自家嫂子和婆母身後,當看到笑着與其寒暄的衛大夫人時,她目光一閃。
趁着旁人沒留意,她側頭吩咐跟前的丫鬟,“去打聽下衛六娘可跟來了?”
丫鬟悄然無聲的離開,沒過一盞茶的工夫又回來稟:“來了,正跟小娘子們在後面的花棚呢。”
劉韓氏微微點頭,面上神情半點不動。
而此時,被人惦記的衛六娘正和林琪感慨,安三娘那般乖巧內秀的可人,也不知入了皇子府之後,會如何。
林琪自認對大皇子多有了解,便道:“安家到底是貴妃的孃家,大皇子便是看在貴妃的面子上,也不會薄待。”
“那可不一定,”崔十一看了圈周圍,靠到兩人跟前,低聲道:“我聽說,大皇子這人對女人十分薄情,三娘那性子又不擅爭,只怕不會好過。”
“不會吧,”林琪想起早前大皇子對溫曼孃的種種,道:“應該是誤傳吧。”
崔十一笑了聲,道:“或許吧,不過無風不起浪,便是誤傳,起碼也有三分是真的。”
林琪和衛六娘一默。
照比衛六娘,林琪與安三娘鴻雁傳書多時,想到那樣一個字體娟秀,性情溫和的女子竟有這般結果,她不由嗟嘆。
衛六娘聽到,不由笑道:“好了,不說旁人,”她端了下飄着菊花瓣的茶盞,道:“我難得出來一趟,你該不會就只用一盞清茶招待我吧。”
“自然不會,”林琪道:“知道你不喜大油味濃的,我特地讓人做了這些,你嚐嚐。”
她招呼冬兒,讓她把一早準備的幾個攢盒擺上。
衛六娘不客氣的拿了一塊上面點了瓣菊花瓣的小點,咬了口氣,挑眉,“你倒是會吃,裡面還加崖蜜中和甘草。”
說着,她把餘下的都放到嘴裡,塞得腮幫鼓鼓。
林琪橫她一眼,道:“酸溜溜的,你要不喜歡,就別吃。”
衛六娘吃得有點急,喝了口菊花茶,才道:“幹嘛不吃,你特地讓人做的,我可不敢不捧場。”
她又拿了塊點着桃脯的,放在嘴裡。
早上來得急,她就吃了兩口,這會兒正餓着呢。
“你快別,不捧場我也不怪你,”林琪皺了皺鼻子,回她道。
崔十一見兩人鬥嘴,忍不住抿了嘴笑。
林琪則見衛六娘吃得極歡,忽的玩心大氣,突然問道:“衛六,你日子定了沒?”
衛六娘正要往下嚥吃食的動作一頓,結果殘渣滑到氣管,頓時嗆咳起來。
林琪嚇了一跳,趕忙給她拍背,崔十一趕忙幫着灌水。
丫鬟們也都爲了過來,一番忙活,好容易才把她氣順過來。
衛六撐着桌子,粉臉漲紅,嗔惱的瞪了林琪一眼,道:“沒有你這麼嚇人的。”
林琪嘿嘿的笑,忙不迭的賠不是。
半丈開外的另一個小亭裡,韓四正招呼幾家有着姻親關係的小娘子,其中有位瞧見林琪這邊熱鬧,竟然直接過來。
韓四本想要攔,結果被旁邊的人拉住,一時疏漏,沒能看住,只能眼見着她過去。
林琪本着來這是客的原則,叫冬兒給空着的椅子鋪上軟墊,請她坐下。
那位娘子倒也不怯生,竟然當真坐下,還問林琪,“這點心瞧着精緻,可是你親手做的?”
林琪搖頭,道:“我不善廚藝,都是丫鬟們做的。”
那娘子點頭,道:“我倒是略懂一些,平常在家裡也用模子做這些。”
林琪笑着點頭,沒說這些點心都是憑着經驗和手感一個個捏出來的,根本不是拿模子卡出來的貨色可比。
衛六娘瞟了她一眼,低下頭,繼續填肚子。
林琪見她吃得急,便道:“你慢着些,我還多帶了好些,待會兒你帶回去就是。”
衛六也不客氣,指了被她關照最多的桃脯千層酥道:“我要這個,給我多來點。”
林琪無奈的點頭,餘光瞄見那位娘子擡着帕子掩笑。
林琪頓時不悅皺眉。
崔十一呵笑一聲,指了雕成雛菊模樣的芝麻小餅和層層疊疊,打成盛放菊花形狀的重陽糕,道:“我要這兩個。”
那娘子顯然是識得崔十一的,聽說她都要兩份,不由一怔。
林琪便叫了冬兒,道:“去把點心送去兩位娘子車上。”
衛六揩了揩嘴角的碎渣,道:“前面的花瞧着不錯,咱們過去看看。”
說罷,便帶着崔十一和林琪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