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見她避自己如蛇蠍的樣子,一陣心塞,但也不敢把脾氣發出來,生怕再把她嚇着,只能記在孫唐安身上。
他把手裡的東西交給邊上的丫鬟,柔聲道:“我不進去,卿卿你別怕。”
他重新退回帳幔之後。
牀裡的人影試探的冒出腦袋,見大皇子的確坐在半丈開外,才又坐回牀邊。
大皇子瞧着她這樣很是發愁,忽的他冒出個想法。
從打出了事後,卿卿不是跟自己待着,就是和溫大郎在一塊。
他們兩個雖然都是她最親近的,但到底是男人,說起來也不是十分了解她。
跟前伺候的,又是纔剛找來不久的,都傻呆呆的,半點也不善解人意。
或許他該找個成熟溫柔又擅長開導人的來,開解下曼娘。
他想到就會去做,當下起身出去,吩咐人叫韓遠之。
韓遠之這會兒跟文八郎和譚六郎兩人喝得正酣,聽到侍從來報,他頓時清醒些許。
一番洗漱過後,確認酒味差不多散了,纔去拜見。
大皇子正在屋裡邊走便盤算,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心急之下太亂。
其實這事一早就該想到的。
大皇子等韓遠之到跟前,把自己的打算說了。
韓遠之都呆了。
要知道那曼羅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怎能放心把顧氏送到跟前。
眼見大皇子一臉興奮,他忍了又忍,道:“適才有人過來說,家內暈船,喝了藥才稍好些,現下怕是睡了。”
眼見着大皇子臉上露出一絲陰沉,他又道:“不過這時,小女應該尚未歇息,不如草民請她過來,陪陪溫娘子。”
與純真如小白兔樣的顧氏相比,韓遠之覺得,還是深受崔硒關注的林琪更能威懾住溫曼娘。
大皇子聞言,略一皺眉。
“我記得你那個繼女年紀不大,曼娘如今情緒不好,我怕她們兩個相處不來。”
韓遠之笑道;“殿下放心,我那女兒性子和順,又擅長調香,殿下不是說溫娘子幾日都沒安歇了嗎?不如讓小女爲她點一爐香,也好助她安眠。”
大皇子點頭,算是同意了。
韓遠之便讓人去旁邊船上傳話。
林琪聽說要點香,便找出窖藏好的,加了沉香、安息香、白芷等物的香丸,又取了些調配好的香末。
來到艙室,有丫鬟將她引到靠近帷幔的邊上。
薄薄的帳幔隨風輕擺,裡面點着一盞光線柔和的燭臺,從林琪這裡,能隱約瞧見一個人影。
“請坐,”林琪定睛,剛要細看,就聽裡面傳來略顯單薄的聲音。
林琪屈膝一禮,坐在邊上的圈椅裡,隔着兩層帳幔,看裡面的倩影。
“你們都下去吧。”
候立兩邊的小丫鬟對視一見,悄悄退了出去。
門板被人從外面帶上。
幾聲細微的腳步聲後,帳幔被人撩開,露出一張欺霜賽雪的芙蓉面。
“你就是林家小娘?”
林琪點頭,目光睃過那張帶着健康光澤的臉龐。
若不是瞧見她眼底的青黑,林琪都不能相信,這是個幾天吃不好睡不香的。
溫曼娘朝她招手,道:“進來說話,我可不想被人看到這個樣子。”
林琪便跟着她進了裡間。
坐在靠近牀邊的圓凳上,她看着溫曼娘不語。
在搞清楚溫曼孃的目的前,她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溫曼娘坐靠在牀圍邊,好奇的看林琪。
她可是好幾次從阿六那裡聽說過林琪,今天可算見着本尊了。
林琪淡定的任她打量,見她沒有什麼聊天的心思,便道:“你這裡可備有香爐?”
溫曼娘指了指離窗不遠的桌几。
那裡有個青灰色蓮花初綻模樣的香爐。
林琪拿了帶過來的漆盒過去,見爐子裡只有一點香灰。
她便倒出些香末,薄薄的撒上,而後攪拌均勻,纔在中間挖了坑。
接着取了一早備好的香碳,充分燒透,埋入,僅留一點空隙,再將她準備好的香丸,輕輕的放在上面。
青煙嫋嫋,升入空中眨眼便消散,一股淡雅的香氣幾乎是頃刻間充斥在屋子裡。
溫曼娘閉眼輕嗅了下,輕嘖一聲。
她雖然出身影樓,但她時常以世家小娘子的模樣出任務,爲了不露出馬腳,琴棋書畫,調香分茶,都稍有涉獵。
這香雅而不膩,凝而不散,一看就是出自行家之手。
林琪將蓋子合上,調整了香爐擺放的位置,讓香丸燒得慢些,氣味也更悠長些。
再轉過身,就見溫曼娘閉着眼睛,半靠的仰在大迎枕上。
林琪放輕了腳步出去,將將走至門口,就聽溫曼娘道:“下次來,帶些肉乾和甜糕。”
“嗯,還有山藥桂花糕也不錯。”
林琪腳步一頓,輕輕應了聲,才走出門去。
“姑娘,”和兩個丫鬟立在一處的丹霞忙迎了過來。
林琪點了下頭,吩咐正要進去的丫鬟。
“讓人把附近的燈火熄上幾盞,再過半刻鐘,等她睡熟些,你等再進去。”
兩丫鬟躬身行禮。
待到林琪走後,兩人兵分兩路,一個去找侍從滅高高挑起來的燈籠,一個輕手輕腳的進了屋。
推開門,淡淡的梅花香混雜着一點清新的荷香便飄了過來。
小丫鬟抽了抽鼻子,頓覺得身心一陣舒暢。
她不由深吸了口氣。
牀上,溫曼娘翻了個身,懶懶的道:“再不關門,這點兒味道就全跑光了。”
小丫鬟身體一震,忙關上門,走到帳幔邊,有些忐忑的多看她。
溫曼娘輕哼一聲,又平躺回去,道:“我平常是怎麼教導你的,這些小事都做不來。”
小丫鬟臉色頓時一白,她小心的擡眼,見溫曼娘並沒有看自己才微微鬆了口氣。
溫曼娘輕輕打了個呵欠,道:“我睡會兒,別讓旁人進來。”
小丫鬟應了聲,極快的站到了窗邊,安靜的盯着外面。
林琪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艙室,一番洗漱過後,她躺在牀上,有些失眠。
一個才被大皇子收入跟前的身邊人,對她不是俾睨,也不是親和,竟然是審視。
這到底是爲何?
丹霞見她遲遲未招呼熄燈,便拿出收在匣子裡的風鈴,掛在她的牀帳上,而後坐在牀沿上,輕拍着她。
林琪有些失笑。
她又不是小孩子,哪裡還用人哄着睡。
她擺手,讓丹霞去邊上的小榻歇着,順便熄了燈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