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夫人坐了一會兒，幾次找了話題都被顧老夫人不鹹不淡的帶過去，蘇大夫人心知想讓顧老夫人此時給個準信是不可能了，這事也只能從顧博文那邊轉圜。
她提出要去落桐院。
顧老夫人便讓曹嬤嬤帶她過去。
出了福壽堂，蘇大夫人鬆了口氣，顧老夫人從前瞧着挺和氣的人，原來拉下臉來，還真不是善茬。
曹嬤嬤瞧着她的模樣，心裡暗笑，這兒可不是京都，有些事情比那邊更加講究，蘇大夫人這會兒放心可有點早了。
送到落桐院門口，曹嬤嬤便止了步子。
蘇大夫人親自遞給曹嬤嬤一個精緻的荷包，曹嬤嬤見鼓鼓囊囊，倒也不客氣，直接收了。
回到福壽堂，顧博文正好過來，曹嬤嬤便立在一邊沒有出聲。
顧老夫人正在問他爲何改變主意。
顧博文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帖子，放在桌上，道：“蘇大人帶着徐二過來對峙，徐二隻承認跟小妹有婚約，並不承認與蘇氏有染，且那徐二就是個無賴，竟拼着功名不要也要拖着小妹下水，我無法，只有鬆口，不然這個只怕也拿不回來。”
顧老夫人臉色陰沉。
顧博文又道：“再說，五娘年紀也不小了，蘇氏要是被休，她的婚事怕也得耽擱，我是不想孩子爲此受委屈，才……”
顧老夫人長長嘆了口氣，半晌又覺得這麼放過蘇氏實在太過便宜，她恨聲道：“你若爲了三娘，這事我無話可說，但蘇氏真真可恨，要不是她作祟，那潑皮如何能賴上慧娘，”說着顧老夫人眼淚都要下來了，“慧娘因爲子衡和珵哥兒的事，整天躲在屋子裡哭，就連院門都不肯出一步。這些天，我每天都擔驚受怕，就怕哪天早上醒來，聽到你妹子懸樑的消息。就這樣，那賤婦還不肯放過，她這般咄咄逼人，是要做什麼啊？”
顧博文一怔，似乎有些沒轉過彎。
顧老夫人便道：“你也是考過功名的，十年寒窗是那麼好熬的？這徐二拼着功名都不要了，是爲了什麼？你自己的妹子，你還不知道，她就一張臉還過得去，除了這，還有什麼值得一個同進士連臉皮功名都不要的求娶？”
顧老夫人連問幾個問題，見顧博文沒有答話，她道：“我看，要麼是他們兩家合謀，想強奪你小妹和琪姐兒的身家，好在被人撞破，逼得他們只得丟車保帥。”
顧博文已經全然呆住了，腦子裡晃悠的全是漿糊。
顧博文是個只喜歡沉迷在詩詞歌賦裡，只喜歡風月高雅的書生，對他而言，錢財並不是必需品，甚至還有些銅臭，他只以爲蘇氏跟徐二勾結是因爲感情，沒想到裡面還牽涉其他。
“這不可能，”顧博文低聲的喃喃道。
顧老夫人指了曹嬤嬤道：“你跟他學學蘇大夫人是怎麼跟蘇氏說的。”
曹嬤嬤把話學了一遍，顧博文沉默許久，忽然笑了。
是他迂腐了，他早就知道蘇家慣愛說一套，做一套，明明是個愛慕權貴，戀戰權勢的本性，卻還掛着沽名釣譽標杆，他忘了所有的孤高清傲的前提，都是要靠財富來支撐的。
他以爲蘇氏能夠拋開一切，跟着掛冠而歸的他回來，想來是隻看感情，不愛錢的。
看來是他錯了，蘇家人不論當面說得多麼好，表面做得多漂亮，其本質都是一樣的，都是追逐名利，不擇手段也要收斂財富的小人。
顧博文突然有種看破一切虛妄的感覺，曾經縈繞在心頭的疼痛、煩悶、鬱猝，突然全都化作煙塵，消散的無影無蹤。
顧老夫人擔心的看着突然舒開眉心的兒子，“你若傷心就出去走走，等心情好了再回來。”
顧博文搖搖頭，道：“阿孃，別擔心，兒子沒事。”
顧老夫人哪裡能不擔心，剛要勸兒子兩句，顧博文就起身道：“阿孃，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會兒。”
顧老夫人趕忙點頭，讓曹嬤嬤把人送回去。
顧博文佯作無事的回到書房，神色如常的囑咐素馨送了曹嬤嬤，待到屋裡沒人，他肩膀陡的塌下，踉蹌着走到牀邊，一下子倒了下去。
素馨迴轉進屋，聽到動靜，趕忙進去，就見顧博文面朝下，直挺挺的倒在牀上，頓時大驚。
纔要喊人，就聽顧博文低低的道：“我沒事，讓我靜一靜。”
素馨纔剛已經聽曹嬤嬤說了一些內裡的事情，心裡也有了準備，當下悄聲退下，又把牀帳放下，給他一個安靜獨立的空間。
落桐院裡，蘇大夫人被纔剛派過來的小丫鬟迎進了門裡。
蘇氏聽到動靜，匆忙跑了出來，“大嫂，你來了。”
蘇大夫人見她直朝自己奔來，下意識的一閃。
李嬤嬤全身繃緊，胳膊扎開，像是要保護蘇大夫人。
蘇氏腳步一頓，看兩人如臨大敵的樣子，竟然掩嘴嗤嗤的笑了。
“大嫂，你這是做什麼呀？”
蘇大夫人驚疑不定的盯着她看。
蘇氏此時照比之前大變了模樣，烏黑的頭髮整齊的挽了垂髻，兩邊插着金燦燦的芙蓉掩鬢，耳掛鎏金芙蓉墜，細嫩的指尖捻着帕子輕擡，嫵媚的掩着嘴角一抹淺笑。
蘇大夫人見她神態正常，緩緩從李嬤嬤身後出來，佯作鎮定的走了過去。
“大嫂，這次多謝你和大哥，要不是你們，官人真要把我休回去了。”
蘇氏彎着嘴角，一看就知道心情極好。
蘇大夫人扯了下嘴角，淡淡的道：“你不怪我們就好，哪裡還當得起感激呀。”
蘇氏心知蘇大夫人這是在怪她之前的口無遮攔，她辯無可辯，只能呵呵笑着裝傻，“大嫂和大哥是我最親的人，我怪誰也不會怪你們。”
蘇大夫人呵了聲，沒有言語，明顯氣還不順。
尤嬤嬤端了茶過來，剛要給蘇大夫人端過去，就見蘇氏瞪了她一眼，從她手裡搶過茶盞，陪笑的遞到蘇大夫人跟前。
“大嫂，喝茶。”
蘇大夫人敏銳的感覺兩人氣氛不對，她看了眼蘇氏，又看尤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