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好不容易逃離牛頭的魔掌，卻又一頭撞上了馬面的胸懷時，擒龍天師知道，自己一世的英明，終於是在今天毀得連渣子都不剩了。
不。
人都快死了，還講哪門子的英明？
怪只怪自己今天出門沒帶腦子吧。
一代天師着了妖人之道，可笑的是到死連害自己的人是誰都沒弄清。
他突然有些想笑，卻又意識到這樣的場合實在不太適合笑出聲來。
“我說你看了半天不幫忙，傻愣愣杵在那兒是幹啥呢……”
前方浴血奮戰的不染老道回過頭來瞪了他一眼，這樣的眼神大概是在說：你要是我門下學生，老子回去以後能把你屎都打出來。
然而他只能無奈地束手笑兩聲：“道長……我，幫不上什麼忙……”
幫忙？你以爲我不想幫！我特麼三成真元在身，保命都成問題我怎麼幫！
“……”
不染老道閉上了眼睛，面對馬男的飛腿，強撐着靠一副老身子骨扛了一腳。
他口吐鮮血的同時最後朝擒龍天師投以了一個幽怨的眼神，時至今日，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不怕神一樣的敵人，只怕豬一樣的隊友。
“你不幫忙就算了……搬救兵……搬救兵會不會？？你他孃的倒是去給我搬救兵啊！張野李星雲隨便你特麼找哪個你倒是快給我跑起來啊！！”
不染老道現在很害怕自己沒被馬男給踢死，倒是反過來先被這個人給氣死。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你永遠不知道站在你身後的那個人到底是來幫你的，還是來搞你的，還是來幫着對面搞你的。
“前有狼……後有虎，我往哪跑？李星雲？李星雲自己都自身難保了！”
擒龍天師強忍着心酸。他終於明白他錯了——他剛剛碰到張野，就不該跟他往反方向跑。沒了張野，就算他撇下不染老道逃生，自己也出不了這個黃河法陣。
現在張野應該已經見到李星雲的遺軀了。
說不定他還要抱着那位大長老哭一會兒，跟着被牛頭人一拳頭打死。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爲什麼要進這個該死的法陣？
這幾個人一死，天下正道勢必大亂！
“什麼叫前有狼後有虎？”
老道士聽他這麼一說，也反應過來擒龍天師的身上貌似是帶傷的。
“聽不懂？意思是他們那邊也遭到阻截了。”
迎面的馬男款款走來，一邊神情囂張，一邊看着兩人打着不屑的響鼻，“可惜啊，因爲張野那小子的私心，今天到場的地魁境高手只有你們三人。不然的話崑崙蜀山龍虎一鍋端——想想看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閣下……到底是誰？”
老道士冷着臉，強提一口真氣，擦去嘴角鮮血站了起來。
“領你去閻王殿的人。”
馬面毫不留情，飛起一腳，再對準老道士的前胸！
擒龍天師咬緊牙關，拿自身法器，以肉盾擋在了老道士身前。
這一腳踢得很重，八卦鏡碎，法寶後的擒龍天師也跟着身負重傷。
最憋屈的事情從來都不是打架時技不如人，而是自己明明可以打過對方，卻被綁手綁腳，只能站着挨對方揍。
反正是死——死，也要死得有骨氣有尊嚴。他意識到今天已經沒可能再逃出生天，於是用餘力擋住了馬男，對老道士說：“去往西邊，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張野吧。”
然而老道士卻並沒打算領他這份情，馬男的話都已經說到那個程度了，明眼人一聽就知道擒龍天師的反應必定藏有貓膩。
“你在西邊碰到了什麼？”
他冷冷地問。
“別問了，今天的事所有人都有責。只怪我等氣運不濟，四大名山，今日元氣大傷矣！”擒龍天師用一種悲天憫人的語氣，眼神中寫滿了“往事休要再提”。
不染上師搖了搖頭，他知道再問這個人已經問不出什麼結果了，於是轉而繞到他身前，反問馬男道：“如果這是陰謀，能不能在我們臨死前告訴我，是誰派你們前來，你們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麼？”
“‘如果這是陰謀’？”馬男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你爲什麼要用‘如果’啊？都被人打得半死了，還反應不過來自己這是中圈套了嗎？”
不染上師是有火氣的人。
畢竟風雲了大半輩子。換在外面，哪個不長眼的敢跟他這樣說話？
於是他屏氣，指間是玄門正宗，崑崙純陽指。
僅剩的昊陽真氣繞在他指間旋轉，這一刻，他劃破虛空的雙指就是洞穿一切的金剛慧劍、無雙強弩。
“殊死一搏了？”
馬男戲謔一笑，身形如鬼魅般虛化，快到極致的速度讓對手根本琢磨不透他的行蹤。
不染上師畢竟還是老了。
他嘆了一口氣，有餘力又如何，還不是連人都打不中？
但這一聲嘆過後卻是驚人的局勢逆轉！沒人看清他是何時挪動的身子！但偏偏這慢吞吞的一指，偏偏就是點在了馬男的右腿內側——截斷了他一整條腿的血液供給！
蜉蝣身法，借力使力。
應對速度快的敵人，放緩速度一擊制敵往往是更優的選擇——這是他三十三歲擊殺雲夢澤大妖流矢君時便學會的東西。
“現在，該還我們一點應有的尊重了吧？”
他看着右腿麻痹面露驚愕的馬男，語氣中仍然沒有半點的居高臨下。
“用最後的真元，捨身一搏只爲換取這一點臨死前的尊重？”
馬男不可思議地望着他，“崑崙道宗不染上師，你已腳踏在人類修者中的最高峰。”
“回答我的問題，是誰派你們來的？！”
不染上師繼續着自己的疑問。
“我想您可能誤會了什麼，我給予你尊重，卻不等於我要告訴你任何信息。今天你們仍然要死，而死人，我從來不喜歡告訴他們太多。”
馬男正了正神色，終於不再輕敵。
他意識到這個老頭是有能力殺傷自己的，爲了避免意外，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最穩的打法結束這場戰鬥。
於是話音剛落，他完好的左腳便一腳踢翻了老道士身側另一處的擒龍天師。
這一腳，直接讓他不省人事。
右腿短時間麻痹，左腳卻仍然能保持攻擊性——這就是冥界神官。
老道士再次嘆了一口氣，上一嘆是感慨歲月催人老，這一嘆卻是名副其實的悲嘆。
他沒有餘力了。
剛纔的那一指，終於也把他的真元逼向了窮盡的地步。
一個乾淨利落的殺局，漂亮的讓人無從反擊。
“準備好赴死了？”
馬男像是看出了他的黔驢技窮，可先前的大意卻又讓他不敢妄動——正是因爲小覷這個老人，他的右腿纔會到現在都無法動彈。
“試試看，不是更好嗎？”
老道士微微苦笑，仍然手持劍指，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肯放棄抵抗。
馬男的左腳飛在了空中。這一踢如果坐實，眼前這個苟延殘喘的半百老人將會被自己踢成殘廢。
但他沒有。
因爲他整個人的攻擊架勢剛剛拉開，天邊，一枚碩大的火流星就重重砸在了場中！
“哦累哦累哦嘞！讓我們看看接下來要播送的將是什麼節目~！——哦~ 是西班牙鬥馬~”
來人囂張放肆的大喊，高昂的語速，一出場就霸佔了所有鏡頭！
“是你？”
馬男的眉頭微微一皺，他還沒來得及辨認火焰後的身影，卻一秒分辨出了那股熟悉的氣息，“居然還活着？我本以爲上次的傷已經足夠你死三次。”
“那——就很抱歉了，因爲十二生肖，鄙人屬貓。”林九拿分開的指間一梳翹卷的額前黑髮，“九條命，殺三次恐怕還差得遠。”
“打不死可不僅僅是貓的專利，蟑螂也有這種特性。”馬男呵呵一笑，“也好，來了勉強能對打的，總比踢死一個老弱病殘要有成就感得多。”
他左腿發力，身影快到虛化的同時，一隻速度堪比機車前輪的左腳猛地踢向林九的面門！
穩！準！狠！
快節奏的攻擊頻率，這是馬男獨有的屬性標籤。
但是無往不利的腿技卻偏偏在今天提到了鐵板，左腳騰空，左腳墜地，左腳被人接住——原地不動林九頗爲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隨後單手鉗住他的腳踝，反方向扭了360°！
馬男旋轉着倒飛了回去，但相比於這一手佯攻的吃癟，更精彩的是他臉上的表情。
“有長進啊。”
他看着林九，只覺得眼前這個小妖，跟當日自己碰到的那個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有長進嗎？只是你還在原地踏步啊。”
老酒鬼呵呵一笑——自從跟了張野以後，他原本打嘴炮的功夫已經再上層樓，徹底進化成了戰場上的攻敵利器。
“來試試你長進了多少！”
馬男的眼中射出兩道精光，跟着身影虛化，突然暴增的速度宛如暗夜中看不清面目的夢魘！
而林九毫不落後，只一聲輕笑，一剎跟上去的速度宛如一枚星穹下落的火流星！
他們彼此想追，互不相讓，兩人的距離永遠在肩踵之間跳遠，如果說有上下，反倒是馬男微微落了下風。
“跑不動了？”
林九的臉上居然還帶着遊刃有餘的得意。
“哼哼。”
馬男冷笑不止——事實是他速度之所以會慢到這個程度，是因他的右腿仍因爲純陽指的重傷效果而處於短暫麻痹之中。
不用比了，單腿賽跑，他跑不過別人。於是奔跑途中他橫生一腳，先是攔住了林九的去路，跟着一記掃堂腿，直攻對方下門！
“重斬•驚雷動紫霄！”
林九一聲怪笑，像是早料到對方會有此一步，醞釀的拳勢一個轉身全數淪爲腿勢，跟着居高臨下，一腳死死踏在了馬男的腿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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