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量出來了嗎?”
小掌櫃問,對張野的說辭自然是深信不疑。
“當然,東南十六,斜向上六十三度,沒出錯的話,那裡就是整個結界最脆弱的節點。換句話來說,也就是這座風雪大陣上的‘生門死關’。”
爲了方便這倆人理解,他還特地換了一個更令他們熟悉的說法。
“需要我們幫忙嗎?”
小掌櫃的意思很簡單:需不需要我們幫你一起攻擊那個點?
“恐怕用不着。”張野笑了笑,“你的元素屬性本身就是冰雪,至於您手底下這位小哥——我想應該是更偏向於近戰輸出。”
“但是這個點位於客棧以外,你自己也說過客棧本身是禁魔大陣,你要用遠程攻擊,如何突破這層阻礙?”跑堂小哥冷冷問道,他按着張野的指示看向了東南十六、斜向上六十三度的方位——結果是看到了整個客棧的天頂,一層厚厚的木樑接磚瓦的建築結構。
照着這個位置一記法術掄下去,毫無疑問只能是被客棧自身的禁制所吞沒,最終,石沉大海。
“這就需要你幫忙了呀。”
張野瞄着頭頂的位置比了一個拇指,“我給你描述的方位,麻煩幫我打出一個最起碼徑寬兩肘的洞來。如果客棧本體是無法被法術摧毀的特殊存在,那麼要想繞開這棟禁魔建築,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直接用物理攻擊打開一個天窗,好讓我們的法術攻擊可以直接飛出窗外——擊中白雪落下的天穹!”
“沒問題,按你說的做。”
跑堂小哥冷冷看了他一眼,隨後輕勾嘴角,再次毫無意外的從身後虛空中抽出了那柄體長一人高的***!
動作乾淨利落的他持刀後退了幾步,與衆人保持距離後,和張野一樣拿手指朝斜上方瞄了個準星,隨後無比自信的揮刀出手!刀刃切過的空氣中,居然因爲速度之快留下了一層淺淺的黑色劃痕!
這柄刀的重量並不可考,因爲沒有親身接觸過,所以除了當事人以外,誰也不敢說這麼一柄巨神兵到底有幾斤幾兩重。但看着這駭人的體型,張野猜也能猜到一人高的巨刃,起碼不會比一人輕。看着這柄龐然大物如離弦之箭般朝着頭頂飛速而去,這一刻除了陣法領域中洞悉一切的張野,就連久經沙場心理素質過硬的林九都不禁皺了皺眉,順帶挪了挪步子,本能地想要躲避這把隨時可能從半空墜落的巨大凶器。
然而事實是沒有。
在足夠的動能之下,這柄飛出的巨刃不僅完美擊穿屋頂,打出了一個遠超兩肘徑長的大洞,順利完成任務的同時還一併飛出了天外,朝着無盡風雪以聲勢不減的速度衝了過去!
“躲。”
在衆人眺望闊刀軌跡的時候,只有張野一個人站在原地,用輕描淡寫的語氣提醒了一句刀刃脫手後意志鬆懈的跑堂小哥。
他說,躲。
跑堂小哥並沒有反應過來爲什麼要躲。
他只是憑着一點戰場上足夠快速的反應,以及對張野不知從何而來的一點盲目信任,下意識地讓出了原本的身位。
闊刀脫離視野的兩秒後,隨着屋頂的風雪猛烈倒灌,那柄如何而去的***,調換方向後用同樣的巨大動能如何而來!而這一記快到讓人不能眨眼的落地重斬,插入地面的位置剛好就是這跑堂小哥一秒前所處的身位。
刀刃反彈了。
按着離開時的軌跡,脫離視野之後,居然是原封不動的反向噬主!
“你早就知道?!”
反應過來的跑堂小哥捏着一把冷汗轉過頭來驚愕地看向了張野!他的表情帶着一絲很明顯的僵硬,看着突然失神的雙眼,應該是還陷在剛纔的後怕中沒有走出來。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就會事先制止你用這種方式開天窗。”張野回答得很自然,既沒有用一副救命恩人的口吻,也沒有向對方道歉的意思。“我只是掌控了比你們更多的視野,當你們看不見刀刃運行軌跡時,我清楚地意識到它在撞到了風雪障壁之後,鬼神神差地來了一個方向倒轉——這也正是我緊急關頭才匆忙提醒你的原因,因爲我得知這個變故,僅僅只比你們早個兩秒多一點。”
“那如果剛剛那兩秒鐘時間我沒反應過來或者我沒有聽你的命令怎麼辦?!”跑堂小哥繼續驚愕的發問,語氣倒是中氣十足,只是此時此刻,已經開始有絲絲的汗珠從他的頭頂沁出來。
“那就只能深感抱歉了。”張野笑笑,“閣下可是從頭到尾都對我抱着一顆殺心吶。在這種情況下先取得對我的人身掌控於你們而言是有利無弊的事情。同樣,對於一個一心想要殺我的隊友,這種情況下不經意間結果你的性命對我來說同樣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不是嗎?”
跑堂小哥無言,只是表情已經開始變冷,與此同時也開始緊咬牙關,身後的右手開始慢慢伸向那柄剛剛落地的***。
“開個玩笑。”張大師微微一笑,像是對對方的反應視而不見,“見死不救這種事情你放心我做不出來,不管你信不信,剛纔那種情況下就算你反應不過來沒有本能躲閃,我也自有一百種方法截住那柄反方向彈回的闊刀!”
他說話時的語氣彷彿無形中掌控一切,局外人看來分明是事後諸葛亮一樣的風涼話,放在這一刻的語境中卻像是王道天命一般令人無法去質疑。
小掌櫃上前拍了拍跑堂小哥的肩膀,搖頭的同時使了個眼神,意思是:不要衝動,息事寧人。
她很清楚剛纔的局面如果張野想要殺人滅口,簡直是易如反掌不要太輕鬆。
先是用所謂的“意外”殺了小甲,再是三人圍攻孤立無援的自己。換句話來說最起碼現在的結果是好的,無論過程有多兇險,從說出“躲”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證明了這個實力不明目的不明的外來客,並沒有抱有絕對的惡意。
“天窗已經打開了,現在能開始破結界了嗎?”
小掌櫃問,不卑不亢的看着張野,心頭一陣猶豫自己究竟是不是該完全相信這個人。
他的強大莫測某種程度上給了小姑娘莫大的心理壓力,她感到自己正在與一個深淺不可測度的怪物交鋒,稍稍一個決策失誤,便是萬劫不復輪迴的境地。
“可以,爲了防止意外的再次發生,這一次,你們都躲遠點。這裡的情況我一個人完全應付的來,不需要其他人插手,你們自己保護好自己就行。”
張野點了點頭,理所當然,這個“你們”,也同時包括了林九和紅衣。
一個人,獨挑整個風雪大陣。
印象中的這個人只是自詡爲京都一帶奇門遁甲之術的傳人,小掌櫃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一個以“智將”自稱的傢伙,居然也會有舍下妖將孤身應敵的時候。
“需要我給你護法嗎?”
跑堂小哥皺了皺眉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個最盼望這個不安定因素消失的人,爲什麼會在這種場合下說出這樣的話來。
爲什麼要護法?
因爲如果張野的假設真的成立,這個客棧中還存在着別的幕後黑手,那麼在他全力破陣的時候,就一定會遭到後方的襲擊!
他提出護法,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已經認可了這個陌生人。他相信他說得話,也無形中自願聽從了他的調遣安排。
“不需要。”
張野笑了,笑得很輕鬆,也很自然。
“我說了這裡的情況我一個人完全應付得來,你們照顧好自己,別在關鍵時刻讓我分心就成。”
跑堂小哥點了點頭。小掌櫃點了點頭。連帶着老酒鬼紅衣,都是在這句話以後微微點了點頭。
佈陣之道,是以元素之力的排列組合,環環相扣後,以最少的資源,換最大的輸出。
站在客棧的大廳中央,面對着頭頂破洞中倒灌如海水回潮的浩大風雪,陣中的張野雙手往兩側揮灑,如同排布星辰軌跡般,衣袖過處,便是身週四方,如新星般升起的四根獸形金杵。
這些短棒上大多承受了不少的歲月摩挲,微微渙散的金屬光澤並不妨礙陣圖符文的辨認,自身攜帶的元素螺紋更是如水般盪漾生輝。因爲長久作爲溝通四聖元力的通靈之器,單是懸浮的陣器本身,已經喚起了空氣中微微閃爍的法相波紋。
空氣中傳來了若有若無的嘶吼之聲。
那些太古洪荒的巨獸利爪,金戈鐵蹄。如同一個落寞時代的殺伐之聲,在這一刻衆人無意識的意念空間中清晰若往事千年彈指過。
飛縱的鐵馬,猩紅的黃沙,落日餘暉中鏽蝕斑駁的荒蕪鐵城,以及洪水滔天漫過,仍深陷在峭壁懸崖中的殘破劍戟。
在那一刻剎那恍惚的視界重影當中,彷彿有四頭兇目猙獰的巨獸如霧色蜃樓般升起映射。它們彼此懸浮在那四根巋然如泰山基岩的金杵之上,宛如古時的洪荒巨靈,雄震遠疆。
“新套路?”
老酒鬼微微一笑,拿着酒瓶自飲自酌。
古書上對於四相陣數的記載只停留在“四聖封靈”爲止。
所謂四聖封靈術,單從字面意思就能理解,從四方佈陣,是四道聖靈障壁朝內推進,震懾邪祟,絞殺困徒。
而張野手中的四根金杵早已把這套固定模式改得面目全非,所借之力仍然是四靈神位,只不過原先攻勢朝內的“四聖封靈”,現如今變成了四聖合一,嘯聚天穹。
東南十六,水平以上六十三。
***破開的巨大房屋豁口中,洶涌的風雪如同浪潮般帶着鋪面成霜的寒流重重砸下。
這一刻站在原地的張野輕輕擡手。
於是那四頭環列在其身周的洪荒巨獸,同一時刻如同被人灌注靈魂般點燃了眼眶中如火的雙瞳。
青龍東!白虎西!朱雀南!玄武北!
一瞬間如同活過來的四頭聖靈嚇到了林九在內的所有人,在那道闊刀劃過、直指天穹的既定軌跡中,它們浩蕩的鐵蹄翼爪,彷彿驚豔了彼方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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