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頭神獸。
衆人相繼凝望着那頭虛影狀的淡藍色巨黿,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緒有震驚也有恐慌。
這種事情在他們的生平中聞所未聞。
不用法術,不靠法寶,從來歷不明的“怪獸”身上借力量,一個黃毛已經夠稀奇,現在一個接一個層出不窮!
這到底是哪裡來的一羣人?
一個還不夠?六個人每個都是這樣?
那種像法寶又不像法寶的陣旗在他們的身上人手一個!已經出現的神獸目前爲止就佔了一半之多!
這就是A組嘛?
到了這一刻,一層巨大的陰影開始蒙上了每一個B組成員的心頭——他們不由又想起了那個傳聞中隻身屠滅龍鬼、轉戰千里長江的可怕人物,這些人的強大如果真的要有一個原因,那麼這個原因只可能是他。
張野。
傳聞中的變態殺人狂。
一腳踢空後被人鉗制在地的女黑帶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她回過頭來怒氣騰騰地直視着劉二,越過他淡漠的神情,卻只是一眼望見了那頭不動如山的混水黿。
怪物。
那團巨大的虛影是怪物,眼前這個不知廉恥的男人也是怪物!
他身上的力氣來得莫名其妙甚至令人費解!明明片刻以前還是那麼不經打的廢物一個,片刻以後卻可怕的讓人聞風喪膽!
她掙扎,卻無濟於事。
劉二的手死死扣着她的腰腿部關節,看上去沒有用力,卻像是鐵鑄的鎖鏈般難以撼動分毫。
於是她尚能活動的上半身開始瘋狂攻擊眼前的罪魁禍首,奈何力道巨大的粉拳還沒碰到對方的身體,眼前突然出現的水紋屏障就卸去了她的全部力量。
這種感覺令她一度想起了淺灘上的泥鰍。
不停的撲騰、跳躍,卻只是越動離水潭越遠。
劉二上前,用自己的腿壓住了她的長腿後,算是騰出了一隻手來制住她不斷揮舞的粉拳。
“你打不過我,所以最好還是回答我之前的問題。答應還是拒絕,答完了該道歉我給你道歉。”
他說話的語氣很認真。
然而長了一張無賴的臉,因而說出的話怎麼聽怎麼有股“趁人之危”、“強搶民女”的感覺。
女黑帶笑了兩聲,反正已經打不過,乾脆放棄了掙扎,轉而用恨不能千刀萬剮的眼神凝視着他,一字一頓地說,“白日做夢。”
“拒絕了?好。”
劉二站起身。聽到這句話以後,居然就真的鬆開了這個女孩。
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彎腰一個九十度的鞠躬:“抱歉打擾了。我是真的挺喜歡你,如果因此給你造成了什麼困擾,我很抱歉。至於你先前打了我一頓,我也讓你在人前難堪了一把,我們扯平。”
女黑帶站起了身,怒極反笑。看着彎腰道歉的劉二,她點了點頭,隨後飛起一腳,從他的側臉處踢下——再度將他踢飛了出去!
“滾!”
說完這句,劉二癱在地上宛若一灘爛泥,她自己倒是飛快跑出了校場,看樣子似乎是跑回了宿舍區。
“劉二!”
身後的一幫弟兄迅速圍了上去,以黃毛爲首,將下巴差點被人踢脫臼的劉二慢慢攙了起來。
“沒事兒吧??”
他們一個個關切地問。
“你們……說呢??”
劉二緩緩張口,然而因爲下頜的麻木,一張嘴,除了半邊牙齦的血跡,還有一大串口水跟着流了下來。
張野帶着小掌櫃慢悠悠走上了前,扶起他的嘴巴看了看牙口,拍了拍肩膀後難得地稱讚道:“還不錯,剛纔那一刻,我擔保是你生平前二十年中最帥的五分鐘。”
“帥嗎??”
劉二一邊流着口水一邊問,漸漸腫起來的左半邊臉,活脫脫就是個成長期的大豬頭。
“我作證,帥炸!”
小掌櫃嘿嘿一笑,也學着張野,拍了拍他的肩頭。
“是帥。風頭一時無兩,我等甘拜下風~”
B組的人堆裡,緩緩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說話的人區別於先前動手的六名普通成員,簡單的排除法就能算出他的身份地位,應該是B組的組長。
“閣下是……B組的老大?”
張野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
身材中等,形容幹練,劍眉星目,棱闊分明。
這是一張經世事打磨後,鋒芒暗藏的臉。看不出底細深淺,卻能令人過目不忘。
這種特有的氣質一時間讓張野熟悉又陌生,看着他的樣子彷彿總能想起誰,卻又話到嘴邊說不出所以然。
小掌櫃砸了咂舌,對這個陌生人好一陣細看,“這傢伙要是剃個光頭,再配上胸口一串佛珠,一定帥到風靡萬千。”
她點了點頭,像是很爲自己的構思設計而贊同。“你說他有沒有腹肌?這種身材的話,要是有點腹肌,披上一件半遮半掩的袈裟,那絕對是禍國殃民的妖孽啊!可惜了~ 可惜不是和尚!可惜了這張專長在寺院深山裡的桃花臉!嘖嘖嘖~ ”她一邊說還一邊捶胸頓足,像是爲這種“暴殄天物”之舉而痛心不已。
張野看了她一眼,像是一下子被人點醒般,腦海中那種奇怪的第一印象終於被想起了名字。
他想起了自己兒時讀西遊品鑑時腦海中構思的玄奘法師。
不是電視劇裡那個白白胖胖的唐和尚,而是深諳佛法,隻身西去天竺的玄奘法師。
小掌櫃嘴裡冒出來的話雖然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靠譜,但是就審美等級上來說,女人在這方面形象捕捉能力確實比男人強得多。
經她這麼一描繪,張野的腦海中似乎真的浮現出了這個B組組長剃個光頭然後披上一身袈裟的場景——劍眉星目,不染塵埃,手持念珠,隨風袒露的衣襟裡,是八塊刀剜一樣的腹肌。
這特麼纔是西行十萬裡,引無數妖女狐鬼盡折腰的玄奘法師啊!
“老大不敢當。B組組長就是了。”
感受到了自己對面兩道熾熱的目光,這位當代玄奘的臉上不免露出了幾分尷尬且窘迫的笑容,“閣下呢?想必就是傳聞中的A組組長‘張野’了吧。”
“爲什麼每個人形容你都喜歡帶上一個‘傳聞中’的前綴啊?”小掌櫃聞言後看着張野打趣道。
張野看了她一眼,淡淡回了八個字,“年輕氣盛,兇名遠播。”
跟着,是一眼對上了B組那位朋友的眼神,“正是張野,未請教閣下?”
“無名小卒罷了,你可以叫我‘開明’。”
開明組長微微一笑,衝着張野頷首致意。
“開明?法號嘛?”張野心說嘖嘖,姓“開”的人可不多見。
“是。”
出人意料,這位活在現代的“玄奘法師”居然真的點了點頭,“不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還俗了。”
張野眉毛一擰,又是萬分驚異的看了一眼小玲兒。
這種震驚的意思很明顯:還真被你看出來了?人家真的是和尚出身啊!
而小掌櫃一聽這話則更是得意洋洋,然而得意歸得意,臉上還得裝出那種“可惜天生桃花臉”的痛心疾首之情。
於是她問:“爲什麼呀?好好的和尚幹嘛不當呀??”
“玄奘法師”倒也不惱火,而是笑了笑,回答說:“這年頭和尚不好當呀。世人皆修錢財功名,披的是袈裟,心中卻浮躁未定;獨我一個修的是古佛青燈,久而久之成了異類,反倒明白修佛悟空,該到塵世中來。”
“大師好見解啊~”
張野眼前一亮,說道。
“張組長見笑了。”“玄奘”沒說話,倒是他身邊戴眼鏡的“副隊”一聲冷笑,接過了話茬。
“其實是在寺院裡跟主持長老起了爭執,打又打不過正經武僧,說又說不過深諳佛理的老和尚,最終氣不過,一怒之下跑下山來還了俗。”
“……”
“你特麼不在外人面前拆我臺是會死嗎。”
玄奘的臉黑了,原本的世外高人形象僅僅因爲這一句話,一秒破功。
“我這人見不得別人在我面前裝~ 尤其是我深知其底細的那些人~ ”眼鏡男聳了聳肩,倒像是得理不饒人一樣,說得理直氣壯。
“兩位不用聽他曲解。”玄奘法師回過頭來,一臉悲天憫人之相,像是爲了最後挽救自己崩塌的人設,“廟裡的那羣武僧着實不是修佛之人,一個個打打殺殺,好不容易修進肚子裡一點佛理,還沒來得及消化,全部變成肌肉長到皮囊上去了!我就很好奇山裡的伙食也沒有那麼多高蛋白,哪來的能量給他們長身體?一個個彪悍驍勇的樣子豈是修佛之人?換身衣服弄點刀疤什麼的,直接送去攔路搶劫都沒有人會懷疑他們的出身!
“還有那幫上了年紀的老禿驢,一個個切開了年輪比皺紋都多的老東西!老還不知道老有所樂,一個個管得比板凳都寬!佛理不一定精深,但給人洗腦的本事絕對是一流,辯才不一定精妙,但吵不過身後還有那幫武僧撐腰!試問,這樣的地方,又豈是修行之地?阿彌陀佛,當真是善哉善哉!”
他越說越激動,說着說着就連久違的佛號都冒了出來。
一羣外人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反觀他手底下的一羣組員,各個以手掩面,像是對自己有這樣的頂頭上司而深感羞恥。
“大師還真是卓爾不羣啊……!”
張野驚歎道。
“以後大家都是同事,‘大師’什麼的就不用叫了,反正我都還俗了。”開明組長擺了擺手,這方面倒是顯得不拘小節。
“好的開明組長,那今天的事兒?”張野苦笑着問道。
“咱們手底下的人打都打過了……怎麼大家同事一場,張組長不會是……”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樣子,一邊看着張野,一邊瘋狂給身旁形似貼身秘書的眼鏡男使眼色。
眼鏡男咳了兩聲,小聲說:“我們組長是在說醫藥費的事……那個……雖然貴組員看起來傷勢不輕……但是我們覺得這件事不該由我們負全責……”他說着,還有意無意瞥了瞥一旁腫成豬頭的劉二。
“兩位誤會了。”
張野哭笑不得。
你倆一唱一和,到頭來是在怕我討要醫藥費?
“醫藥費的事就算了。這小子耐打,沒必要就醫。”他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既然兩邊打都打過了,乾脆這件事就到此爲止,當做兩隊成員的友好切磋,如何?”
“呼……”
開明組長長舒了一口氣,“你早說呀……”
“我建議你少說兩句……人設真的快崩完了。”
他身旁的副組長眼鏡男戳了戳他的後腰。
“行,既然如此那就沒事了?”開明組長一臉嚴肅地問道。
“沒事了。”張野點了點頭。
“那諸位請去吧,我們還得訓練,不送了。”
開明組長微笑,一聽說不用給湯藥費,當真是整個人都開朗了。
“行,正好張參謀那邊應該還在等我們。告辭。”
張野笑着點了點頭,招呼了一幫人打算離開。
兩撥人各自轉身,後頭隱約還傳來了開明組長同他那位貼身秘書的對話聲。
“你下次能不能不在外人面前拆我的臺?你這樣我很難做啊!”
一個說。
“你省省吧……就算我不拆,以您老人的尿性,用不了對方三句話的試探也得自己把這半桶水晃乾淨……與其讓您自己暴露嘴臉,還不如我爽快一點直接告訴人家您是哪種貨色……我做的有錯嗎??”
一個答。
“你特麼是在罵我……”
一個不高興了。
“我提醒你人家還沒走遠,所以你說話的聲音可以小一點。”
一個冷聲道,說完還回頭看了看張野他們的步伐。
“……可惜了這張臉。”小掌櫃沉着臉,漸漸走遠之後,默默回頭吐了句槽。
“這個B組組長有點可愛……”黃毛尬笑了兩聲,一邊扶着劉二,一邊附和着說道。
“怕是寫作‘可愛’,讀作‘逗比’。”跑堂小哥冷笑,說出了在場絕大多數人的心聲。
“裝的。”
張野微微一笑,看着衆人,雲淡風輕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嗯?你說什麼?”小掌櫃一擡頭。
“我說裝的。”張野勾了勾嘴角,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