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實交代我們走了以後你都和那老道姑說了些啥?”
蜀山的廂房中,紅衣神色冰冷的關上了房門,隨後揪起張野的衣領,憤憤的表情宛若捉姦在牀的原配夫人。
“……”
張野楞了一下,看着突然發作的小姑娘一臉懵逼。
“我沒說啥呀……我能說啥……”
他嚥了口唾沫,幾乎是求助式地看了看身旁喝酒看好戲的林九。
“來了以後就這樣。”老酒鬼用眼神指了指滿臉怒色的紅衣,不懷好意地衝張野笑了兩聲,“個人建議你最好是把揹着我們乾的事情如實交代一下,要不然面對一個醋意正滿的女人,我坦白說這我可幫不上忙~”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一臉冤枉的張野就差沒跪下來大呼“大人明察”了,“問題是我啥都沒幹呀!你要我交代啥?”
“哦?啥都沒幹?”紅衣一聲冷笑,彷彿是聽到了什麼莫大的笑話,“孤男寡女,四下無人,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啥都沒幹?那個老道姑爲啥聽到你一句話以後一聲不吭把我們全都支走?你還敢說你們倆之間沒有貓膩?我跟你說今天這事兒你不給我交代清楚了,咱們倆沒完!”
“這話有本事你當着人家的面去說啊……”
張野仍然是一臉無辜地眨着眼睛。
他心說人家蜀山長老被你一口一個“老道姑”的叫着……
這你頂多也就是當着自己人的面過過嘴癮啊……這要讓別人聽到了,別說你,咱們仨全都玩完!
“你到底說不說?”
紅衣反正是認準了這個死理,一口咬着張野就是要他交代一去這麼長時間到底幹了啥。
張野一個白眼翻過去心說能有啥,一個我阿姨甚至媽媽輩的人你覺得我能幹啥??
“拜託~ 就算你要吃醋,最起碼也想想我身上的‘紅鸞心動’之術吧?我要是真做了啥對不起你的事兒,現在還能好端端站在你面前?早就在回來的路上就心肌梗塞吐血三升了好嘛!”
張野瞥了她一眼,一臉嗔怪。
然而面對他的說辭,紅衣的反應卻是徹底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見這個前一秒還在氣頭上的丫頭下一秒就放開了揪着張野衣領的雙手,隨後坐到一旁,兀自神傷。
“怎麼了?”
張野上前去關切地問了她一句。
然而小丫頭只是背過身去,無論張野如何拉扯勸哄,始終不肯回頭看他一眼。
“感覺不出來嗎?”
老酒鬼在旁邊冷冷一笑,“紅鸞咒印對你的效果,已經越發微弱了。”
“……”
這一句話打在張野的心頭,一下子只像驚雷炸開一般,換來的是耳畔的一陣嗡鳴!
如果林九不提,大概他自己都不會意識到,原來時至今日,紅鸞心動在自己身上的影響已經那麼微弱。
可是爲什麼?
按趙夫人的說法,這種咒法應該是絕對無解的咒印纔對!中術者將會無可救藥的愛上施術之人,雙方的感情一旦遭到背叛,受到的懲罰將是心臟破裂而死。
可是縱觀他中術到今天的遭遇,如果說對青衣的感情是因爲雙方沒有越軌而沒有招致相應懲罰,那麼現在呢?要知道最開始,他和紅衣是可以憑藉心靈鎖鏈彼此感受到對方、心意相通的雙生體,然而到了今天,這種心靈感應的力量已經日漸衰微,甚至於今天的紅衣這麼生氣,他卻一臉茫然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到目前爲止已知的‘紅鸞心動’的解咒方法只有一條。”
老酒鬼淡淡一笑,“那就是你晉升大羅金仙。只要得道飛昇,情根六慾自行斬除,因果業報不入己身。算是從根源問題上解除了‘紅鸞心動’的一切效果。除此以外,暫時還沒有聽說什麼別的方法。”
“你的意思是我就快要得道飛昇了是嘛?”
張野挑了挑眉毛,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對方。
“不至於,但是估計也差不了多少了。”
老酒鬼繼續是一副怪笑連連的模樣。看了看張野,表情顯得意味深長。
“你什麼意思?”
張野神色一冷,立刻就認識到了問題恐怕沒那麼簡單。
無論是修爲還是境界,要說他離得道飛昇不遠,別說是旁人,他自己都是第一個不相信。
既然如此,老酒鬼口中的那句“差不了多少”又是什麼意思?
“別看我,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老酒鬼笑了笑,仰起頭來兀自朝酒瓶中抽了一口,“很顯然你身上的紅鸞咒印並沒有消失,但咒印的效果越發微弱,只能說明某種層面上你已經漸漸異於常人——這就是我那個‘差不了多少’的意思。接近大羅真仙,但又顯然不是。至於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哼哼哈哈我也說不上來。”
“我知道了。”
聽完這番話以後的張野點了點頭,隨後是一聲輕蔑中帶着自嘲的怪笑。他舉起了右手,“是不是這個?”
在他怪異的笑容中,老酒鬼和紅衣的神情一點一點從戲謔轉變向了嚴肅。
因爲他們在張野的掌心看到了一枚黑色細線勾勒出的奇詭符號——身邊的每個人都很清楚這是弒殺河伯以後留下的“弒神詛咒”,但顯然這次的情況又有些許特殊,因爲這次的符號上,明顯多了一點別的東西。
一條血紅色的龍形圖紋。
原本的黑色咒印以外,另一條顏色迥異,卻明顯帶着同樣氣息的紅色龍紋盤踞在掌心中央,兩個圖形互相輝映,彼此不重合的基礎上,只是勾勒出了一枚更爲詭譎的符號圖形。
“這是?”
老酒鬼的臉色漸漸凝重了下來。
“九曲星君,白止離。”
張野一笑,沉聲回答了他的問題。
“不可能!”老酒鬼猛地搖頭,“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並不是死在你手上的,這道弒神詛咒怎麼會落到你頭上?”
“的確不是死在我手上,但這道詛咒的判定,並不是嚴格按照殺與被殺而來。”張野搖了搖頭,顯得一臉的無所謂,“無論是先前的鄴水河伯,還是九曲星君,他們的身份都是山川地靈。而對於這種自然神來說,只要神格不滅,他們就可以以不同的方式永遠存在下去。所謂的弒神詛咒只是一個幌子——那並不是對弒神者的報復,而是一種神格寄存方式,一旦被寄生的真靈找到機會,他們就會迅速噬主,然後借弒神者的身體重生——從靈魂的角度直接抹除那名行兇之人,這,纔是真正的詛咒。”
“所以這道詛咒爲什麼會落到你的頭上?”
老酒鬼追問。
“因爲我剛剛已經說了,本質上,這只是神格在經過一定抉擇後選擇一人進行的寄生而已。因而他的判定程序其實可以人爲干預——也就是被弒殺的神靈希望寄生到誰身上,他就可以把弒神詛咒降到誰的身上。”
“可是你明明之前還幫過那個九曲星君呀?他爲什麼要害你?”紅衣終於轉過了身來,看着張野,掩飾不了的是一臉真摯的關切。
“因爲是我讓他寄生到我身上的。”
張野笑笑,說出來的話簡直是讓人無法理解。
“理由。”
老酒鬼只說了這兩個字。
“只有讓他寄生在我身上,我纔有機會,留住他的執念真靈,實現他最後的遺願。”
張野回答。
“所以你最後單獨和李星雲說話,其實是爲了實現九曲星君白止離的遺願,讓他殘留在你身上的一點真靈最後見那女人一面?”老酒鬼問。
“不然呢?”張野嗤笑着點了點頭,說話時不忘瞥了一眼之前還對此事耿耿於懷的紅衣。
“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有這麼偉大呀?”老酒鬼眯起了眼睛,“不不不這已經不叫偉大了,這簡直是無私奉獻捨己爲人,堪稱是人類道德之先驅、人文關懷的典範啊!”
“你還敢再浮誇一點嗎?”張野衝着他翻了個白眼。
“不是我說,你這個理由我挑不出毛病,但是就爲了一個素不相識,還差點把你打死在異域他鄉的人,你這麼付出真的像你一貫的作風嗎?”老酒鬼望着他,臉上的笑容透着說不出來的怪異。
“第一我以往的作風可從來沒顯示過我是個多壞的人,第二,”張野拍了拍這位老友的肩頭,“反正身上已經有一道弒神詛咒了,再多幾個嚴格意義上來說對我沒有什麼區別。”
“我倒是對有一個問題十分好奇。”
像是想到了什麼,老酒鬼突然咬着瓶口一陣怪笑,“你說等有一天你死了,身上的兩道弒神詛咒同時發揮效力,借你身體復活的那個,到底是九曲星君白止離呢,還是之前那頭鄴水河伯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
張野看着老酒鬼,臉上是同樣的壞笑。
“這也是我原本的構想之一——畢竟一山不容二虎,我再吸納一個九曲星君的神格,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爲了壓制那頭鄴水河伯。現在的結果估計有兩種,要麼就是這倆人拼的兩敗俱傷,最後一個都沒法重生,不過我個人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那就是白止離獲勝,鄴水河伯敗北,最終怨鬼之力被迫離開我的身體尋找第二任宿主,而九曲黃河之力則是在我的體內重塑神靈真身。畢竟這倆人孰強孰弱看一眼就能知道,具體情況會如何演變,大概還要看我死時的情況。”
“什麼情況?”老酒鬼不解。
“如果我是壽終正寢,那另當別論——而如果我是被人殺死的,你猜我身上多餘出來的那道弒神詛咒,會跑到誰身上去?”張野笑了兩聲,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
這一刻老酒鬼看着他,突然明白了這傢伙這次表現得如此偉大的原因。
原來是這麼利用自己身上的弒神詛咒嗎?
按張野的理論推斷,只要有誰殺了他,無處寄生的那道河伯詛咒就會轉嫁到行兇者的身上,這算什麼?這不就是另一種形式的“弒神詛咒”?!
一體寄附兩道神格,大概這樣的情況,也是曠古絕今,空前絕後了。
“怪不得。”
他叼着酒瓶,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怪不得這紅鸞咒印會這麼快失效,三道詛咒中和,而且各個都是霸道絕倫的無解咒印。你小子到底是上輩子幹了多少缺德事兒?這輩子纔能有此等殊榮?”
“無所謂啦,蝨子多了不怕咬。”張野的臉上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般的笑容,“其實從你說出來的那一刻我就大致明白髮生什麼事了。有一點你大概算錯了,紅鸞咒印失效的原因並不是‘詛咒中和’,而是另外兩道神格烙印的共同影響。我給你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三者同時寄生在我的靈魂內,如果有一天某個神格借我的身體復活了,你覺得復活後的他會受‘紅鸞咒印’的影響嗎?”
“……”
林九無言以對,換來的是一片沉默。
顯然不會。
“那你以後會拋棄我嗎?”
紅衣望着他,一下一下眨着眼睛。
“不會。”
張野走上前去摸了摸小姑娘的頭。
“無關咒印的問題,我保證,就算沒有咒印牽制,我也永遠不會拋下你不管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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